顾府书房,
顾春迟手上捏着一枚棋子,摇摆不定,
棋盘上黑白交错,棋局
对面却没有人。
她竟是自己在和自己下棋。
忽而有人推门而入,她下意识抬眼望去,
竟是沈迎。
沈迎将一张写满名字的信纸递给她,
“这是礼部派人送来的名单,总共有一百二十一位中榜的学子。”
她接过那张纸,目光却停在了第一名的身上,
姜堰……
看到那个名字,她突然是想到了什么垂眸轻笑一声,
“听说这个姜堰,是薛洋的远方侄子?!”
沈迎不明所以,接过那张纸,
在触及到那个名字,却是忽而一滞,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
“这个姜堰……我之前暴揍那定国公世子的时候,有听过世子喊过这个名字,”
她反复看着那张纸,停顿了片刻,
“虽然说不甚了解,但是能跟在那世子身旁,本就不是什么才学思敏的人,这个会元得的……倒是来历不明啊。”
沈迎向来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从前在北境,
也有些百姓想要进入顾府谋一个差事。
顾府也同样会采用一些考核的方式,以此来求得公正。
彼时北境同样有居心叵测的人,托关系进入顾府,
后来被发现时,是沈迎带着人去将那些作弊的人暴揍了一顿。
其实因为从前在北境有同样经历,沈迎此刻面对同样情况,她一样很愤怒。
看着她脸上恨不得去把那人暴揍一顿的表情,顾春迟没忍住调笑道:
“怎么,莫非还想和从前一样去把那人暴揍一顿?”
还未等沈迎回话,她继续说着,
“现如今是在京都,在北境的那一套拿到这里实在不妥当。”
沈迎虽知这般道理,可还是没忍住皱了皱眉,
“莫非就这般放过那人?!”
“当然不是,”
顾春迟笑着看向她,满眼温和,
“京都是有一套律法在的,不妨就把这件事捅到大理寺,倘若还有朝中官员的手笔,那便可以告到御史台。”
“小姐……”
顾晗忽然敲响了书房门。
屋内两人一道抬眼望去,却见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顾春迟挑眉道。
“先前来的那三位考生,今日又来了,”
顾晗拱手,
“不过今日却只来了一位,他跪在府门外,口中嚷着请帝师做主。”
顾春迟闻言,知晓事情必然不容小觑,将手中的棋子随意放到棋盘上,
“怕是和会试有关。”
她又抬头问顾晗,
“可将他请到府内了?”
顾晗点了点头,回话道:
“已经在正堂了。”
顾春迟低首沉吟片刻后,又郑重其事地抬头,
“看来,我们又要和薛阳对上了。”
她收敛起眼底的笑意和温柔,眼神果决犀利。
*
许久在正堂上坐立不安,时不时抬眼催促身旁的侍女,
“姑娘,帝师大人今日可是有要事?”
那侍女奉茶的动作一顿,摇了摇头解释道:
“大人向来公务繁忙,不过今日似乎并无太多要事,公子还请稍等片刻。”
许久见那侍女这般说,纵使心上如何急切,也只能按捺住自己浮躁的心,安静坐下。
正此时,顾春迟悄然而至,一旁的侍女躬身道:
“大人。”
许久猛然回首,便见那人一袭月白色衣衫从侧边而入,此刻就站在自己身后,
“帝师大人——”
许久猛得跪下,语调慌乱,却又急迫,
“还望大人救命!”
顾春迟猝不及防被他这个动作惊住了,
连忙将他扶起,问道:
“若有什么事直接说来便可,不必行此大礼。”
许久磕头的动作被她打断,再抬头时,却见她眉头紧皱,面带疑问。
“今日午后我和杨肃去找陈述聊天,却没在他房内见到他,我们原先以为他是因为落榜心里不舒服,可是……”
……
“陈兄,在吗?”
杨肃见屋内没有人回应,又拍了拍几下门,
可是屋内依旧是寂静一片,没有人回答。
许久和杨肃对视一番,以为陈述是因为自己没有上榜过于伤心,
暂时不想见人。
二人刚要转身离去,却见隔壁屋子的学子疑问地看向他们,
问道:
“你们怎么在这?!”
面对那人话里的不解,许久皱了皱眉,说:
“我们来找陈兄,可看样子他似乎不在。”
“在啊,”
那人摆了摆手,解释道:
“我刚刚还见有两个人来敲门,陈兄开了门啊。”
闻言,杨肃转身的脚步猛地一滞,和身侧的许久对视,忽而转身,直直朝陈述的房门而去,
见房门怎么也推不开,他一时着急,一脚踹开了门,却见屋内一片混乱,桌椅倒在地上,
就连陈述带来的书籍也杂七杂八地堆积在地上,甚至还有几个脚印。
“这……”
见到这种场景,几人突觉有些不对劲,
天下学子都视书为命,陈述亦然,
断然不会放任自己最珍爱的书籍这般扔在地上。
那隔壁的学子却是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指着那杂乱的房间,目光停在一旁大开着的窗户,
“这这这……”
许久神色庄重,他突然想到今日那黄榜上竟然没有陈述的名字,
想来是有人顶替了他的名额,
如今担忧事情暴露,就将陈述捉去。
杨肃再也忍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怒,刚想要夺门而出,便被许久拦住。
“你拦我做什么?!”
杨肃怒目相争,
“我要去报官!我要去就陈兄!”
许久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松开他的手臂,解释道:
“你有没有想过,能悄无声息地把陈兄带走,那人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有地位。说不定,那人还是个官,”
“官官相护,我们能怎么办?!”
他这话瞬间拉住了杨肃想要走出门的脚步。
杨肃转过身,问他:
“那现在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看着他们为非作歹吗?!你要知道,陈兄的母亲可还在家里等着他回去!”
许久低头沉默半晌,忽而又开口道了一句:
“帝师……”
“什么?!”
杨肃回过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虽说帝师大人位高权重,可她到底是个女子,倘若带着陈兄的是我们惹不起的人,你这不是给帝师大人找麻烦吗?!”
“那你说怎么办?!”
许久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他也来气,
“难道我们就能放任不管吗?!”
杨肃长叹了一口气,提出另一种方法,
“要不然这样,你去顾府找帝师大人求救,我去大理寺,听闻大理寺少卿沈倦刚正不阿,他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
许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出,随后又跪下,
“还请帝师大人救陈兄一命!”
顾春迟看向跪在自己跟前的他,眉头微微皱起,但见他这般诚恳的样子,
“你先起来吧,这件事便是你不说我也会去做。”
她转过身,神色冷淡,
“科考舞弊,这件事便是告到陛下那处,薛阳也断然逃不了。”
薛阳?!
就是那两朝元老定国公?!
是了,考试结束后他便听陈兄提起过,和他同考场的有一位贵家公子作弊。
许久正要开口,却不料顾春迟突然转身,面上清冷,语调冷肃,
“沈迎,你带人去定国公府要人去。我去礼部尚书那里一趟。”
许久跟着走上前几步,见她们不解地望着自己,他语气坚定,
“我和陈兄是一道来京都赶考的,就算是落榜,我们也要一起回去,”
他顿了顿,担心她们不让自己跟去,小心翼翼地辩解,
“我能一起去吗?大人放心,我不会给大人带来麻烦的,我只是跟着去看看就好。”
沈迎虽说嫉恶如仇,可她向来看不起男子那般扭扭捏捏的模样,可却也没直接拒绝,只是试探性地望向顾春迟。
见众人的眼神停留在自己身上,顾春迟下意识抬眸,思索片刻后点头应允。
*
礼部,
正中央的桌子上堆满了写满字的纸张,礼部的官员仔仔细细地审查,
一摞又一摞。
可他们的视线却忍不住的落在不远处。
在屋子的深处,寂静无声,空气沉闷,
在这被众人注视的地方,
顾春迟安然的坐于上方桌案处,手中拿着一份书卷,
仔仔细细地翻阅。
因为这位帝师大人虽然位列在他们之上,
可却也是第一次来到礼部,
那些官员怎么也猜不透她的来意。
礼部尚书李则对着高位上的顾春迟轻轻拱手,
“不知大人此番前来是有什么要事需要下官去做的?”
礼部尚书虽说为官多年,可为人却是耿直,也常常容易得罪人,
即便是在礼部,也有不少官员对他阴奉阳违。
顾春迟默然未答,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站立在李则身侧的那位官员,
顶着她犀利冷肃的眼神,那官员的腿逐渐颤抖。
身侧下属的异常引起了李则的怀疑,他侧身看了看那个下属,又抬眼朝顾春迟作揖,
“大人,可是他做了一些事情,惹得大人不快?”
听到他这番话,顾春迟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卷,
“尚书大人,我刚才一直在等着这位坦白。”
坦白什么?
李则这般想,也这般问了。
“不如这位大人将此事一一告出,想必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哪件事。”
那人假装淡定,却抬眼触上顾春迟似笑非笑的眼神一时慌乱,
当即跪下,
“大人明察。”
顾春迟盯着他看了许久,却见他依旧不愿承认,
也不愿继续耽误下去,
索性直接了当开口:
“上月会试你给定国公薛阳的远方侄子姜堰传纸条,帮助他舞弊。会试结束后,因姜堰不满自己的成绩,你又协助薛阳更换试卷,将原本第一名试卷的署名改成姜堰的名字。”
她说完冷冷一笑,
“我说的可有错?!”
“下官……”
那人跪在底下想要开口解释,却一时也没能想到用什么借口。
“礼部侍郎何在?”
顾春迟突然又唤起他人的名字。
李则站在一旁,面色不虞,
他向来知道自己的这些下属实在算不上什么清官,可却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胆大到将手伸到春闱,
竟然还敢舞弊。
“大人,下官……”
礼部侍郎知道自己遇上这位帝师大人仕途不保,却也知道自己逃不掉,满脸羞愧的跪在那里,
“是下官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
顾春迟气极反笑,
“好一个一时糊涂,你可知道你的一时糊涂害了多少,能够考取功名的学子?!”
“那日考试结束后,我让你给尚书的那张舞弊名单你给了吗?”
“这……”
在顾春迟犀利的眼神中,侍郎不敢说谎,只得认下,
“下官……下官没有呈给尚书……”
听到这里李则气得手指微微颤抖,
“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