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身上有伤，蓝若烟连着半个月都在昏睡，闭眼前小迟在，睁眼后小迟仍在，但天色已大变了。
每次醒来小迟都会给她投喂吃的。
但蓝若烟心知这些吃的，于小迟来说，来之不易，又明白了自己的不死之身，几次都不愿意张嘴，别过脸摇着头，让小迟自己吃。
可每到这时，小迟便神色委屈，一副隐忍不发的样子，说：
“我知道烟烟姐姐以前肯定吃的比这些好，但这些是我目前能给烟烟姐最好的了。”
说罢垂眸，眼底仿佛含着泪光。
蓝若烟连忙摇头，一边安慰她，一边接过食物，吃下一半后就推说吃不下了。
小迟这才勉强缓和神色，收了眼泪。
有一天晚上，老乞丐在场，看了这全程，当场吹胡子瞪眼，道：“小迟，她爱吃不吃，不吃给我！你假惺惺抹眼泪哄她干什么？”
小迟先扫了眼蓝若烟，见她没不高兴，转头甩了老乞丐一个布袋子，里面叮叮作响，全是钱贝。
老乞丐翻翻袋子，没再说什么，微翘着嘴离开破庙。
蓝若烟看着老乞丐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小迟。”
“嗯？”小迟凑过去。
“我身体好多了，明天我陪你，我们一起去讨饭吧。”
语气淡淡而无起伏，神情平静而认真，小迟却听的脸红，又觉得好笑，道：“傻姐姐，你不会觉得这些天的吃食，还有钱都是讨饭讨来的吧？城里的乞丐可多着呢，哪来那么多好心人白白给钱？”
蓝若烟抿唇，有些无措道：“抱歉，我不知道……”
小迟便笑，道：“姐姐道歉干什么？你没过过这种日子，自然不知道我们是怎么生活的。”
她告诉蓝若烟，吃的多半是她从山上摘来的，有的是从农人地里偷到的，偶尔的肉糜则是她用钱买来的。至于钱贝，多数是她用草药蔬果换到的，少数是在街头扮可怜讨到的，还有……
“偷来的。”
“偷？”
蓝若烟微张嘴唇，看着小迟稚嫩的脸庞，不知该说什么。对于漂泊贫困的乞丐来说，偷盗只是一种基础的生存技巧罢了。
而且，小迟这些天偷东西，还是为了喂她的肚子，蓝若烟无可指摘。
“那你教我吧。我可以陪你一起上山，一起讨饭还有偷。”
小迟掏出一个钱袋，布料柔软，是她今日刚到手的。她把这东西别在腰间，让蓝若烟来偷。
蓝若烟绕着她打转，无从下手。
小迟摘下钱袋，别在蓝若烟的腰上，接着，与她快速擦肩而过，蓝若烟只感觉肩膀被撞了一下，可低下头，腰上的钱袋子已经不翼而飞了。
“好厉害。”
小迟摸摸鼻子，这种下三滥的手艺她不敢收下夸赞，道：“我六七岁就开始偷东西，被抓住了好多次，次次挨打。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烟烟姐不要学，我只有手头紧的时候才会去偷。”
手头紧的时候啊……
蓝若烟想，果然，多了自己这张嘴还是给小迟添麻烦了。
“烟烟姐你识字又会写字，城里多的是地方要你，等你伤好了我就给你找个活干。”
她仔细端详蓝若烟的表情，察觉到她眼里的几分愧疚，故意放低声音道：“姐姐是不是讨厌我这个偷东西的乞丐？是不是嫌我？不会偷偷丢下我离开吧？”
“没有。”蓝若烟否定，“不会的。”
小迟拉住她的手，笑起来。
“姐姐不嫌我就好，你放心，是我把你捡回来的，一定会好好养着你。”
第二天，在蓝若烟的坚持下，两人一起上山。
“我就是在这座山上捡到你的。”
小迟牵着蓝若烟的手，穿过枫叶林。
把蓝若烟刚捡回去的时候，她不怎么说话，连人样儿的表情都没有，整日不是昏睡就是发呆，有时候突然就开始掉眼泪，说话也是一字一字慢慢蹦出来。
老乞丐还悄悄跟小迟说这人是个疯子，赶紧扔回山里去。
“阿嚏！”蓝若烟打了个喷嚏。
山里的晨雾有些凉，她的鼻子和脸颊都红了，为苍白的脸晕染出三分桃色，有些湿漉漉的春情绯意，让小迟看呆了又呆。
她牵紧蓝若烟的手，加快步伐，暗自怒放心花，想道，烟烟姐就算是个疯子，我也要养着。唉，突然就明白那些诸侯为博美人一笑，做出的荒唐事情了。
十四岁的小迟故作老成地长舒一口气。
蓝若烟不明所以，但也没发问。
紧跟着小迟，她们找到了几株蒲公英和车前草，然后挖了些野菜。到了半山腰，还找到了一小亩菜地，小迟让蓝若烟望风，自己撅着屁股偷了几棵黄芽菜。
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时辰，带出来的布兜已经装了大半。
小迟吧唧吧唧嘴，带着蓝若烟到了一个小河潭。这里四周种着针松，高高大大，大约有些年岁了。旁边还有一个小瀑布，水流哗啦啦从一树高的地方砸下来，那里的水比较浅，看着要清亮些，河底的石头都若隐若现。
有鱼的地方潭水有些深，小迟个子矮不能下去捉，于是做了个简单的钓竿，挖了几只蚯蚓和小虫挂在骨针上，抛下钩线，坐在一块石头上等着，蓝若烟站在旁边看着，两人静置许久。
小迟倒是想跟蓝若烟说话，但是怕吓跑鱼。而蓝若烟这一早上都没怎么说话，只是观察小迟的行动，悄悄记住和学习。
小迟盯着平静的水面发呆，眼珠跟着水蜘蛛转悠，看着水蜘蛛四周的涟漪，她忽然回过神，转头对蓝若烟说：“烟烟姐要不要洗洗身子？”
蓝若烟眨眨眼，没反应。
“热水我们目前是洗不上了。”小迟指着瀑布那边，“姐姐身上的伤口都结痂了，该洗洗了，那边水浅也干净，你去那边洗吧。”
说完，小迟脱下外面一件麻衣，递给她，说：“用这个擦干身子。”
蓝若烟接过，与小迟对视两息，走向瀑布那边。
近了瀑布，水花飞溅，弹到她的脸上，她打了个颤，仔细打量这里，又扫视无人的四周，一片寂静。她深吸一口气，脱下麻鞋，试了试水温，有些凉。
犹豫片刻，她很快脱了所有衣服，不敢回头看小迟，直接一脚踩下去。
一直看着这边的小迟惊跳起来，一边快步走来，一边叫道：“烟烟姐你怎么下水了？不冷吗？”
的确水浅，约摸下水才到蓝若烟的腰处。
她转过身对着小迟，道：“是有点冷，不碍事，下水洗方便些。而且一点一点沾着水擦洗，更冷。”
小迟一下子呆住，刹那涨红了脸，又极力想要平静下来，张嘴却又不成句子：“哦、哦，这、这样啊，我、我、我……”
嘴一哆嗦七八个“我”过去了，她才控制好慌张的小嘴，接着道：“我是担心你、你的身体，受不了太凉，而且、你、你，烟烟姐直接就下去了，小心下面有尖石头什么的……”
“没有尖石头。”蓝若烟先说，而后看着小迟越发红的脸，后知后觉地低下头，然后迅速捂着胸口蹲进水里，一抹红晕在脸颊染开。
小河潭再次陷入无人般的寂静，只有哗啦啦的瀑布和水蜘蛛的涟漪。
小迟默默走回钓鱼的地方，低头看着水面。
蓝若烟面红耳赤了许久，伸手抚摸心口，左摸右摸，确定了是自己的，微微皱眉，心中不解。
自十五岁吃下那颗仙丹后，自己就再没有长大过，她这对乳儿素来小巧，怎么会突然……
她摸到了心口的结痂，手指一顿。
是了，她死了两次，所以身体发生了些变化。
她思考着其中的规律：
难道死一次，能让她的身体长大吗？
“啊！”那边的小迟激动的叫了一声，“鱼上钩了！”
说罢，她用力一扯乱晃的鱼竿，一条鱼破水飞出来，砸到小迟面前的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