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降临，城市霓虹五光十色，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各式的肤色、各洲的面孔，眼珠和头发的颜色各不相同。

其中有一个亚洲女人，穿着女式西装，黑色外衣大敞着，手上提着打包的饭菜，解下的领带系在另一只手上。

她皱着眉，抿着唇，走得极快。过了最后一个红绿灯斑马线，她走进酒店，合上玻璃门后她才喘了口气，松了眉毛。

曲然看着自己吐出来的气变成了白雾，喃喃道：“这什么鬼天气。”

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前，她才一刷卡推门进去，里面的顾迟迟就叫嚷起来：“然然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要饿死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看见曲然单薄的穿着，愣道：“你不冷吗？”

曲然冷得牙齿打颤，哆嗦着嘴唇说：“能不冷吗？还不是你吃不惯西餐，又懒得出去。”

“你羽绒服呢？”

“昨天跟朋友吃火锅沾上油了，就拿去干洗店了。”她脱掉外套，朝浴室走去，“你先吃，我洗个热水澡。冷死我了…阿嚏！！”

顾迟迟解开几个打包的塑料盒子，两眼冒光，惊呼道：“是鱼香肉丝！”

等曲然洗完澡，穿着浴袍走出来，就只剩“鱼香”没有“肉丝”了。

曲然：……

顾迟迟干笑一声，道：“忘记你也没吃了。”她打开另两盒菜，用讨好的语气说，“但是你看，还有糖醋排骨和鱼汤。”

曲然扶额叹气：“我谢谢你。”

她衣服也懒得换，就随便坐下，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配着米饭，她试了这两道菜，说道：“还是国内的好吃，这里的中餐厅为了适应外国人的胃口，对这些菜的做法做了改动。”

“我也觉得一般般吧。”

“那你鱼香肉丝怎么不留我两口？”

顾迟迟：……

“我饿嘛……”她心虚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她快速吃饭的样子，道，“你吃这么快干什么？”

曲然筷子一顿，稍微慢下来一些，道：“这边上班工作很忙很赶时间，习惯了。”

顾迟迟舀了半碗鱼汤，一边轻轻吹气，一边低声道：“我也不明白你，明明烟烟姐留给我们的钱，我们一辈子都花不完，你却还要工作上班，而且还出国……今年清明节你都没回去看她。”

“……若烟那个时候不也是这样嘛，有那么多钱，不还是过着普通白领朝九晚五的日子。”曲然仔细挑着鱼刺，“我这边工作完成了，下周星期一就回巴黎了。”

“哦。真辛苦。”顾迟迟就像个贪玩的小孩一样，道，“那还有几天，你陪我一起去滑雪吧！”

若烟死后，顾迟迟辞了工作，用她留给自己的那份遗产到处旅游。从去年夏天到今年夏天，她已经游遍国内的名山大川，然后在曾经的合租小屋宅了一个秋天，立冬后她又突发奇想，要去欧洲游。

谁知道这么巧，刚好就碰到了出差的曲然。

曲然本来是想好好休息一下的，但是异国他乡遇故人，还是想聚一聚，玩一玩。下一次见面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掩饰着疲倦，曲然欣然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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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迟迟剪头发了，妩媚的大波浪变成了可爱的波波头，她头发多看起来特别蓬松好摸。尤其把毛绒帽子一摘，头发因为静电乱得更厉害，像一只毛茸茸的萨摩耶。

曲然忍不住摸了两把，感觉瞬间治愈了她疲倦的身心。

“我之前还蛮想养只小狗的。”她感叹道，“可惜我太忙了，担心没时间陪它。”

顾迟迟拍开她的手，皮笑肉不笑，道：“想骂我是狗不用这么客气。”

“狗比你听话。”曲然学她的皮笑肉不笑。

顾迟迟瞪她。

可对视不过三秒，两人纷纷破功笑起来，接着一边说笑，一边穿戴滑雪装备。

她们正在一个滑雪场的山坡上，周围的游客偶尔能发现几个是亚洲人。

两个人的黑发黑眼引人注目，长得又不俗，有好几个欧洲人来找过她们，想邀请她们一起滑雪。

顾迟迟谎称她们是一对儿，更想享受二人世界，牵起曲然的手就拒绝了。

曲然表示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顾迟迟毫不心虚地应下这个称呼。

“然然，大聪明遇到了一个问题。”

“什么？”

“我不会滑雪。”

“什么？！”

曲然想拿滑雪杖抽她。

“但是！”顾迟迟自信地戴上最后的雪镜，“我看了很多教学视频。”

话落她就一撑滑雪杖，就这么滑下去了。

“喂！迟迟！”曲然连忙追上去。

今天阳光很好，却因为工作日出来玩的人很少，山坡上更是空旷，顾迟迟清亮的笑声随风声飞高飞远，脚下的双板飞快向前，扬起的雪花融入阳光，亮晶晶的。

“芜湖——刺激——”顾迟迟一边欢乐地尖叫，一边回忆那些教学视频，还真让她顺利从小滑坡飞出去，而且稳稳落地。

她回过头跟曲然炫耀，大声喊道：“这是我——第一次滑——！”

“你小心点！”曲然惊道，“你看路！前面有棵树！”

帅不过三秒。

顾迟迟连忙转过头，转换重心，用力一撑滑雪杖，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才松一口气却发现脚上的板子不听使唤了，越是努力想控制，越是乱滑。

“稳点滑！马上结束了！”曲然快追上她了，就在她身后三米左右，“快到山脚了，你戴了护具，不会有事情的。”

“可是我稳不了！”顾迟迟很慌乱，当她看见山脚下正站着两个人的时候就更慌乱了，叫喊道，“让开！快让开！”

那两人刚抬起头，脸色一变，失衡的顾迟迟就已经冲过来撞上了她们。

三个女人痛呼着一起倒在地上，顾迟迟叫得最大声。

曲然一到山脚就扔下滑雪杖，从板子上下来，冲顾迟迟跑过去扶她起来。

“啊！”被曲然一扯胳膊顾迟迟就惊叫一声，“好痛！好像、好像脱臼了，啊……”

“不会是骨折了吧？”曲然被吓得不敢动她，只能先摘下她被撞歪的雪镜。

被撞到的两个女人已经相互搀扶着起来了。曲然忙着安抚痛着的顾迟迟，听她们用英语交流了几句：

“你没事吧？”

“没什么，就屁股疼。不过这位小姐看着不太好。”

“是呢……”

其中一位朝顾迟迟和曲然走过来，突然用中文说：“需要帮忙吗？”

顾迟迟正面趴在雪地里，勉强用一边胳膊支着身体让头没埋雪里。曲然正蹲在她身边不知所措，听见有人帮忙，连忙抬头道：“那太感谢了，我朋友她——”

声音戛然而止。

这片雪地刹那只剩下顾迟迟的痛哭声。

“好痛啊呜呜呜……”顾迟迟眼泪直往外流。

有人蹲到她的前面，金色的长发垂落到她眼前，这人道：“应该是脱臼，我可以帮你复位。”

“真的吗？”顾迟迟抽噎着抬头，在泪珠从眼眶滚出的那一瞬间，视线清晰的那一瞬间，她的哭声同样戛然而止。

“真的。”金发女人微笑着安抚她。

这个人。

“烟烟…姐姐……”顾迟迟怔怔的，下巴挂着的泪珠子砸在雪里，发出细小的哒哒声。

和蓝若烟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