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天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候的儒雅帅气。
两个人沉默对视,贺煜臣似乎是欣赏够了对方的狼狈,才面无表情地离开。
贺长天再怎么心烦意乱,毕竟也是商战里活得够久的老王八。
他定下神来,呵斥道:“你要去哪?话还没谈完就走,贺心蕊就是那么教你跟长辈说话的?”
贺心蕊是贺煜臣的生母,贺氏集团曾经的董事长。
在十几年前的一场交通意外中,她当场不治死亡,而贺煜臣则是付出了再也不能行走自如的代价。
贺煜臣当时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后,医生检查过他的情况后,就建议在家休养,说熟悉的环境对身心都有好处。
他伤病未愈,但那个时候贺长天可能觉得他是个烦人的累赘吧,在家里见到贺煜臣,也只是应付性的关心几句,晚上更是经常夜不归宿。
贺煜臣那时候还不知道,贺长天有个跟自己差不了十岁的私生子,对方只不过是着急去见另一个儿子罢了。
他只能拄着拐杖艰难地挪到门口,对着没有任何留恋的贺长天问道:“你要去哪?”
贺煜臣其实并不关心父亲要去哪里,他只是害怕对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时间拨动了十余年。
贺煜臣再一次从这个男人嘴里听到这句话。
这次角色互换了。
“我没有死在当年那场车祸里,你是不是很失望?”贺煜臣意味不明地问道。
他就像多年前的贺长天一样,只留下一个没有任何动容的眼神。
贺长天被贺煜臣的话堵得心塞,他缓了一会心情,才朝着一旁的隔间喊道:“出来吧,人已经走了。”
贺亦寒慢吞吞地从隔间走了出来。
“本来喊他过来,是想让你们能心平气和地谈谈,兄弟间有什么不能和解的。”贺长天一脸凝重,夹杂着一些肉眼可见的愤懑,他拍了拍桌子,“这小子越来越不把我放眼里了。”
贺亦寒本来就不想看见贺煜臣,他撇了撇嘴,“说得好像他把我放眼里一样,他抢我男朋友这事我还没找他算账。”
贺长天听完,立刻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你还是小孩吗!现在是讨论这些情情爱爱的时候吗?我是不是把你养的太天真了,贺煜臣已经快把枪顶我俩脑袋上了,你跟我在这说你什么男朋友?!”
贺亦寒从没被贺长天那么大声训斥过,眼里闪过一丝憋屈,对贺煜臣的厌恶更深了。
贺长天指着贺亦寒的手都在抖:“半个月后的股东大会,如果他真的赢了,我会被直接扫出权力中心,至于你,以后也别想染指贺氏了。”
他意识到自己太宠这个儿子了,把他养成了一个废物,以至于没有自己的帮助,根本没法跟贺煜臣平起平坐。
“之前有很多人支持你。应该不能吧……”贺亦寒心虚地低下脑袋。
贺长天哼了一声,“都是审时度势的商人罢了。一开始觉得贺煜臣太过年轻,跟着他会吃亏,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们只会再做打算。更别提那些老古董们,都七老八十的了,还不愿意交出权利,一谈就是权利要回归主家。”
气得他又不能跟一群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吵架。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贺亦寒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那怎么办?”
一看只会问怎么办的儿子,贺长天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贺长天眼前一阵黑,直到贺煜臣的最后一句话,突然在他的脑子里打转,逐渐涌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越来越庞大,直到占据了他整个脑海,“……那就让他来不了股东大会了。”
贺长天安慰自己,他并不是真的想要贺煜臣的命,他只需要对方能躺病床上几个月,让股东们担心怀疑贺煜臣的身体状况。
这会动摇股东的选择,使他们认为贺煜臣的健康情况,无法长期稳定地担任董事长一职,从而影响选票结果。
贺长天看了一眼只会问怎么办的贺亦寒,认命地叹了口气,让贺亦寒附耳过来,交代了几句话。
然后贺长天眼不见心不烦地把贺亦寒打发走了。
贺长天环顾着偌大的办公室,这是他一步步走到这里的。
他上半生被贺心蕊压得喘不过来气,下半生难道还要输给她儿子吗?
虽然离股东大会还有一段时间,但事态越来越焦灼。接下来几天,两个派系的人在公司遇到,连假笑都不愿意分享给对方一个了。
这也导致了秦越几天没看见贺煜臣了。
毕竟别墅区离集团挺远的,来回时间不算短。贺煜臣以前忙得时候,也不会经常回来。
这段时间,秦越过得相当惬意,除了直播以外,他基本没有工作。
系统用自己酷似史莱姆的声音,撞了撞秦越的肩膀:[我得告诉您一件事,虽然您目前从男二这方面,切断了爱情的小火苗。但是这是单方面的,白月光完全没有跟男主和好的意思啊!]
秦越不为所动,没有感情地哦了一声。
系统没有对秦越拒不配合的态度生气,它分析了一通:[我觉得主要是您没有让宋时景产生危机感。]
秦越抬起头,准备听听系统发人深省的大论。
系统:[您要不直播说您跟贺煜臣在一起了吧。]
秦越:“……”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系统很认真:[而且您很多行为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导致宋时景完全不知道您的进度,他就完全不会退步,也不会重新回到男主那里。]
秦越:“所以?”
系统掏出一个压缩文包:[请看,这是我甄选的教程。《茶艺教学》《100个绿茶小心机》《顶级绿茶术》……]
有的话多听一句都是折磨。秦越一脸严肃地尝试寻找系统的静音键。
系统被秦越看得发毛,[您在找什么?]
秦越看着对方光溜溜的身体,失望地收回目光。他兴致缺缺地准备逛逛别墅。
这个地方说是别墅,看上去更像是一处设施齐全的庄园。
秦越早就发现,房子外面有一个很空荡的游泳池,占地面积不小,虽然很干净,却一点水都没有。
前几次一直负责接待秦越的女士,是这个地方的管家。
她看见秦越站在游泳池边发呆,便走了过去。
系统充满期待地看着管家。
管家在系统期冀的眼神中,说出了那句系统等了很久的台词:“先生很久都没带人回家了,你是第一个。”
系统大喜:[她说了!她终于说了!]
秦越:“……”他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管家跟着秦越一起,目光投向面前的泳池,“秦先生,如果你想游泳的话,庄园内部有室内泳池的。”
秦越奇怪地问:“这个是不用了吗?如果废弃的话,为什么不填起来。”
做个花园,或者干脆用土回填,也比空荡荡一个坑好看。
管家支吾了一声,不确定能不能跟秦越说。
但是转念她又一想,这位都在庄园住那么久了,肯定身份特殊,半晌斟酌着开口:“我在少爷出生后不久,就开始在贺家做事。”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是贺煜臣旧称。
“这个地方以前是贺家用来避暑的。少爷从前特别活泼好动,游泳马术样样精通。其实当时这里已经有个室内泳池了,但是少爷非闹着要一个露天的。”
“那个时候夫人还在,她特别宠少爷,只要不是什么无理的要求,基本少爷说什么她都会满足。所以她很快就找人修了这个游泳池。”
只不过后来出了事,夫人死了,少爷腿又不好,就再也没用过了。管家咽下了后面的话,“时间不早了,需要用晚餐吗?”
秦越移开视线,跟着管家走回庄园。“贺煜臣今晚也不回来吗?”
管家微笑:“先生没有跟我们说呢。”
秦越望着没有点灯的房间,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张张绝望嘶吼的嘴。
他扯开话题:“这个地方挺冷清的,养个宠物应该热闹点吧。”
管家很快地点头,印象很深的样子,“很久之前是有只狸花猫,起码是十年之前了吧。”她陷入回忆,“不过那只猫早就死啦。”
秦越装作不在意地问她:“怎么死的,老死的吗?”
管家摇摇头,叹气道:“也是作孽,那只猫是个流浪猫,养不熟。有一天半夜不知怎的就跑出去了,在山道上被车撞死了。”
她一提到这只猫,记忆就跟开闸了一样,“贺先生听说猫不见了,找了一晚上,天亮的时候,才看到变成一滩血泥的猫尸。哎,贺先生当时年纪不大,还在上高中,遇到这种事难过得要命,问我该怎么办。”
“可惜猫跟人一样,死了就死了。又不像是人做一场噩梦,醒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贺先生想把猫做成标本,留个纪念。可惜尸体太不完整了,最后只能埋了。我建议你还是别养宠物了,免得贺先生看了难过,到时候还会生你的气。”管家善意地提醒。
[您不会是真想养宠物吧?]系统没搞懂刚刚秦越跟管家的对话,是出于什么目的。
秦越想着贺煜臣那晚跟他提到的猫。
说当时心里没紧张一下,是假的。
有那么一瞬间,秦越觉得贺煜臣看他的眼神,是真的也想把他做成一个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