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舌的说着话。他也只是谦逊优雅地笑一笑,全然没了平日里的不可一世和自大狂妄。
姜月迟终于明白他的那些亲戚为什么会被他那些廉价的礼物哄骗至连遗嘱都要写上他的名字了。
他真的很擅长这些。
玩弄别人的感情和内心。
“在美国留学的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很听话。”
姜月迟不过是晃了会神儿,话题似乎就朝着她所不知道的方向走去了。
费利克斯端起旁边那位婶娘给他倒的茶水,说话间,又不动声色地放下。
姜月迟看到他背过手去,用那张不知什么时候抽来的纸巾,擦拭起手背与指腹。
刚才递茶的时候,对方的手不小心碰到他了。
姜月迟知道,他不至于男女有别到如此地步。
或许,他只是觉得对方脏而已。
当然,不是说身份地位上的蔑视。
哪怕对方是个非常有钱的有钱人,他同样如此。
他讨厌一切触碰。
唯独爱丽丝除外。
对方并不知道他温和有礼的笑容下,有着如此厌恶的动作。
“这丫头从小就乖,学习非常认真,小时候考差了还偷偷躲起来哭,有宴会还让我撞见跪在她爸妈的坟头前磕头,求他们保佑自己下次考试及格。”
姜月迟本来还担心那个婶娘夸自己夸的太过火,结果话锋一转就把自己的童年糗事给爆了出来。
她有些尴尬,试图解释:“我当时是....”
费利克斯停止了擦拭的动作,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姜月迟:“原来爱丽丝小时候也是一个依赖父母的乖宝宝。有和他们告状,说我欺负你吗?”
不同与说中文时的谦逊,现在的他有种散漫的优雅。
姜月迟没敢告诉他,她不止一次去父母的坟前告状,甚至还和他们磕头,希望爸爸妈妈能把费利克斯带下去。
就目前来看,东方的鬼管不了西方的坏人。
唉。
刚才那个婶娘小声问姜月迟;“他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婶娘只读了一个小学一年级,所以听不懂英文。
姜月迟笑着解释:“他刚刚问我该如何称呼你们。”
婶娘愣了一下:“小费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月亮啊,你这个男朋友脑子真好使,我们自我介绍了一遍他就全记住了。这么多人呢,他一个也没喊错。”
嗯...
看来她找的理由不太好。
可是总不能直接把他的原话翻译一遍吧。
一旁传来男性低沉的笑声。
姜月迟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费利克斯漫不经心的笑脸,他的笑很放松,显然,也很愉悦。
“谎话说多了,狐狸尾巴迟早会露出来,爱丽丝,让我摸摸你的屁股,说不定已经长出来了。”
他说这番话时,手却摸了摸她的头。
“说不定长出来的是恶魔的角,我帮你看看。”
狐狸尾巴是中国的,恶魔才是西方的。
长着角,满嘴獠牙的丑陋恶魔。
费利克斯对那些亲戚仍旧带着强烈的距离感,虚伪的留下一个不错的初印象后,她们的存在也就没了必要。
他显然不想自己和爱丽丝说的话被她们听到,于是全程只讲他的母语。
不对,现在中文才是他的母语,他已经换了国籍。
与其说这也是占有欲的一种,还不如说这是表忠心的一种。
你看,他连话都只说给爱丽丝听。
姜月迟不得不胡乱编造一些内容来翻译他刚才说的话。
“他说今天这次见面他深感荣幸。”
“爱丽丝,这场无聊的对话什么时候结束。你该带我去附近逛逛了,去你父母的墓碑前散散步?”
“呃...他说婶娘您泡的茶很好喝。”
“我没有这么说过,爱丽丝。我喜欢诚实的乖宝宝。”
“他...他还说很喜欢阿婆,说您...让他想到了他的祖母。”
男人打了个哈欠:“我祖母早就去世了,死于人为制造的空难,她的身体和飞机一起在深海中解体了,啃食过她尸身的那些鱼,它们的子孙恐怕已经当了祖母。”
姜月迟的头很痛。
这个人,他为什么要用这副典雅温润的皮囊说出如此难翻译的话。
就算她真的将他的原话用中文复述一遍,恐怕他们也只会认为是她在瞎说。
姜月迟不得不提前告辞,她说先带费利克斯去附近转转。
-
那段时间,费利克斯很快就赢得了奶奶的欢心。
她对他早就没了那层国籍滤镜。
“他可以保护好你。”私下里,奶奶和姜月迟说,“奶奶陪不了你太久了。是奶奶没能力,我们月亮小时候总是被人欺负,我却没能力为你出头,还反过来让你为我担心。”
提到这个,奶奶就开始哭。
她那张苍老的脸上,眼泪都无法顺滑的滴落,藏匿在某一条褶皱之中。
懂事的孩子总是最苦的。
被欺负了就一个人躲起来,把脏掉的衣服洗干净,把脸上的血和眼泪也一起擦干净。
然后笑着走进屋,从那个不知道在哪个表哥表姐手里继承来的旧书包里翻出一张奖状。
崭新干净的奖状。
“老师说我写字工整规范,上课也最认真,所以给我发了这张奖状。我想拿去给爸爸妈妈看。”
奶奶笑着问她,“还记得吗,你当时就是这么和我说的。后来拿着奖状高兴的跑到你爸妈的墓碑前,炫耀了一个小时,还是我过去找你,否则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她笑了笑,当然记得。
她小的时候没朋友,因为家里穷,因为没父母,所以总被欺负。
她跑不快,营养不良导致的,太瘦了,总是摔跤。
摔倒之后爬起来,看到有人走向她,还会下意识地摇头,说自己没事。
担心给别人添麻烦。
可换来的却是一个白眼,一个推搡。
“滚啊,跑两步都能摔跤的废物。”
后来她再也没有和他们一起玩。
想到那些事情,姜月迟只觉得是童年的一段回忆。奶奶却是实打实的内疚。
是因为她的无能,所以才让姜月迟被欺负。
她不希望她找个如何有钱,地位如何高,如何有权势的丈夫。
她希望她能找一个全心全意爱她,对她好,包容她,可以保护她一辈子的人。
“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看到奶奶哭了,姜月迟也慌了神,在奶奶面前蹲下,伸手去摸那只搭放轮椅扶手上的手。
好不容易将奶奶哄睡下,离开时,她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费利克斯,男人单手揣兜,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下显得柔和,包括他凌厉的轮廓。
农村的夜晚,夜空很好看。
漫天繁星,又是多少人日思夜想的亲人灵魂所化。
姜月迟说:“我们这边有个传说,死去的人是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的。他们会时时刻刻看着自己最牵挂的亲人。”
费利克斯将自己的外套脱了,给她穿上。
“那你父母岂不是看了无数遍我们激烈的性-事?”
她脸一红:“他们才没有偷窥隐私的癖好。”
他低头轻笑,目光落在她肿胀的眼睛上:“哭过?”
“嗯。我以为你全都看到了..”她的声音弱下去。
“是看到了,但看的不多。”他单手揣兜,从容不迫地抬起头。
姜月迟问他在看什么,是在找你已经死去的亲人变成了哪颗星星吗?
“我在找被我害死的那些人是哪颗。”他毫无感情的淡声道。
姜月迟后背一凉,他又笑着继续开口:“不过他们应该没有成为星星的机会,你知道的,我喜欢将事情做绝。”
姜月迟的后背一凉又一凉。
他还真是毁气氛。
看她被吓到了,费利克斯过去抱她:“好了,这下只剩下恐惧,不难过了。”
姜月迟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的暗些话是在‘哄’她。
还真是别致的方法。
虽然她的确不难过了。
他以后也会这么哄他的孩子吗?
那他可真是个坏爸爸。
“我没有难过,我只是...”她有些窘迫,“奶奶说的那些话,你听到了?”
“你怎么知道她说那些话不是为了让我听到。”
她反驳:“怎么可能”
那么丢人的事情,奶奶一向对尊严看的尤其重。
她不可能故意将姜月迟的难堪剥离在费利克斯的面前。
奶奶从很久以前就担心,姜月迟的男朋友会因为她的家庭,她的贫穷,她的家境而嫌弃她轻快看她。
爱丽丝可以说是在他的面前成长的。
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才多大?二十岁?不对,严格意义上来算,那个时候的她只有十九岁。
还很稚嫩的一个年纪。
他甚至可以算得上她的半个家长了。
她很多事情都是他教会的。
他比爱丽丝还要了解她自己。
她现在还不懂。
但这不怪她。是他没有教她。
他只教过她,性和爱是分不开的。
却没告诉她,当你真的爱一个人时,漏雨的屋顶,破烂的墙壁,凑不齐的学费,和永远不合身的衣服,还有满身的伤痕,都不再是难堪。
如此自大的人居然开始反省,为什么他无能到没有穿越时间的能力,足以回到从前,回到她缺钱缺爱的童年时期。
宽以待己的人也会痛恨同一时期的自己,在可怜的爱丽丝正在遭受欺负的同时。
或许他正在欺负别人。
当然,他的欺负不是没有缘由的,和霸凌不同。
他不做那种浪费时间的事情。他的时间很宝贵,那些废物和蠢货根本不配占有。
总之,他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正确的。
姜月迟感觉到拥抱着自己的那双结实有力手臂,正在不断收紧。
男人高大的身躯,随着他不断的弯腰,彻底将她包裹住。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
清爽的,干净的,冷冽的,独一无二的,让人上瘾的。
让人安心的气息。
她听到了他深深的叹息声。
她很少听到他叹气。
偶尔会在床上因为她那看不到一点进步的糟糕床技,而感到头疼时叹一口气。
但如此严肃,她还是第一次见。
姜月迟恍惚了一下。她眼中的费利克斯突然变得好高大,是那种身形伟岸的高大。
像一座高山一样。很多时候她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叫他daddy,并非是为了床上助兴。
而是他时常带给她这样的感觉。
他像daddy一样,温和包容。
虽然知道是假象。
可是现在,那个虚无的假象在逐渐变得清晰。
他的怀抱宽厚而温暖,他身上的那件羊绒衫质地很柔软。她想,这一定是喀什米尔山羊绒。
她只知道这个。之前在一场服装秀上的手册上看到过科普。
喀什米尔山羊绒是最顶级的材质,产地在喜马拉雅。
她想从他的怀里离开:“我们进去吧,外面...”
他的手臂再次收紧:“再等一等,让我缓一缓。”
她不解,那张满是疑惑的脸靠在他的肩上:“缓什么?”
安静持续了一会儿。
接下来她听到了让她这辈子都很难忘掉的话。
“不得不承认,爱丽丝,我很难过。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拥有这种情绪。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拥抱一下那个被欺负的可怜孩子。”
姜月迟愣了很久。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
“恋童癖..在中国是违法的。”她警告他。
然后他便笑了:“爱丽丝,知道我在难过,所以故意逗我开心吗?真是乖孩子,你这么好,让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你.....”她愣怔的时间更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