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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我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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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伍园开门关门,他不确定她有没有听见自己的回答。不过本身也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原来有人会在喝过酒后,眸转流光地盯着哪里放空,然后突然说出一些跳脱的问题。

他小时候体弱,老太太用古法技艺,在几次失败后,成功在他两只耳朵各打出一个耳洞,给他戴了这对金色的小耳环,借以辟邪。

他的耳朵会发炎得益于塔塔,它上个月去河沟边看孔雀掉进水里。浑浊的水沟只给他的耳朵带来了炎症,并没影响塔塔看孔雀的心情分毫。

好在老太太给他留下了多个耳洞,不过是左边倒腾到右边。

他手搭在塔塔的项圈上对它说:“伤口一好,就带你去河沟边看孔雀怎么样?”

塔塔一心在和不舒服的项圈斗争。

他把项圈按紧一点,又问:“要不带你去看图图?”

塔塔看看他,摆摆尾巴,然后继续和项圈斗争。

伍园洗漱后坐在窗前喝水回神,她努力回想,觉得自己失礼的问题应该没被听到,他当时正专注于组装小木床。

完成了人生大事的沈驰往伍口之家的群里轰炸了数张合照,宾朋满座,人生得意。

伍医生拍了火车站台的照片,煽情地说怎么连你们都长大了呢,下期再会。而后一点不见外地发了他们诊所的文章,号召大家一起点点赞。

伍园看到其中一张照片上,新郎新娘在亲戚桌敬酒,后面跟着周鸣航和伴娘,桌上喝红了脸的叔伯拉着伴郎换大杯子。

另一张照片上,新郎新娘和中奖的宾客合照,她看见自己妈妈抱着个大烤箱呵呵地笑,她的小学同学抱着小婴儿,抽中了电子产品,也笑得幸福。

她给伍医生转发的文章点了赞。

伍园联系母亲时,她正在收拾厨房台面,给大烤箱腾位子。她让母亲先去休息,可以明天再收拾。

而中奖的小概率事件使伍芬心情愉悦,不觉得疲惫,她把洗净的抹布抖开,整齐地挂好,一边问女儿今天玩得怎么样。

伍园说看到了雨后天晴的海岸线,和小克去了宴会,还听到了酒馆好听的歌。

伍芬笑着听女儿讲,一边把烤箱从箱子里抱出来,放到台面上,然后用剪刀的一刃刮开纸箱,将纸箱拆开、折叠。

有两个角折了进去,是周鸣航抱进门时没注意光线,磕到门框上了,她犹疑着和女儿报备:“园园啊,烤箱是小航主动帮我搬回家的,没事吧?”

伍芬眼看着周鸣航这孩子满场帮沈驰挡酒,被不熟的乡亲拉住推荐股票时还能得体地婉拒,竟然又在她离开时快走几步,接过她抱得艰难的箱子说:“芬姨,我帮你搬回去吧。”

虽然她和老伴嘴上对小航怒其不争,但两家人从孩子打小就养成的情谊,又怎么真的断得了。

陆清涟和周家爸爸都不是本地人,先后从部队转业,来到莲镇的国营制笔厂工作。周家爸爸比陆清涟大半轮,但俩人在差不多的时间结婚生子,两家的感情也随着孩子跑动串门日益深厚。

小航身上满是酒气,步伐却走得稳当,他穿过厅堂,餐厅,把烤箱稳稳放到厨房边的矮凳上。

周鸣航把包装箱外面的扎带也拆掉后,一时找不到更多的活干了,伍芬头回在自己家看到小航拘谨,只见他告辞说:“芬姨,我走了。”

她看着小航默默转身,还是叮嘱他:“回了沪市也好好照顾自己,饮食记得要规律。”

“知道啦。”他和以前无数次一样应下。

伍园透过镜头,看见母亲为难的神情,忙说:“没事的,有他帮忙,我也放心你。”

“园园啊,”伍芬小心地问,“妈妈是很开心你多和小克出去玩的,不过小航他知不知道小克他……和你就是好朋友的?没有什么误会的吧?”

“没有的,妈妈。”她猜母亲心理建设了很久才问出口,一并把他们担心的其他可能否定了,“他也没有做错过什么,我们只是不大合适。”

伍园并没有骗母亲,他们分开前连剧烈争吵都未曾经历。

毕业后她在莲镇,他在沪市,去年冬天的一个普通周末,周鸣航出差回来,她去接他,只见他肉眼可见的疲乏。在开过一个幽深的隧道时,周鸣航问她:“你不问问我吗?我这趟被招待请去了洗脚城。”

隧道内通行缓慢,她踩着刹车,在震惊随着车速平稳后说:“我相信你。”

周鸣航不满也不解:“你不会有不安全感吗?我受够了跑来跑去才能见你,我受够了你对我千百个放心,我需要你在我身边约束我,园园,为我想想,也为你想想。”

她问周鸣航:“你出差发生了什么?”

周鸣航说:“有人要坐我腿上,你在乎吗?”

她握紧方向盘,转头看他,努力冷静地说:“你希望我有什么反应证明我在乎?我可以等你休息好了再谈。”

周鸣航却是越疲倦越清醒的气势:“园园,我保证不了每一次都有定力,你在乎就跟我一起留在沪市,我们去看房子,我想每天和你一起入睡。”

她跟着车流,不再看他:“周鸣航,你累可以和我说,可是你有没有定力都不是我造成的。毕业时我们说好了的,我想要完成四年的制笔学习;你想要在沪市实习转正、成为级别更高的研究员。”

“是,我们是讨论过,但三年过去了,你的想法还没成熟吗?做笔?连你爸都不支持你再做清涟笔了,你为了他们回来,有人懂你吗?留在沪市,和我一起去看房子,我们会有自己的家,养一只猫、或者一条狗,你喜欢什么我们养什么,孩子也可以。”周鸣航请求她。

他打开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半扇门,门后是他的心疼、委屈和忍让。只要她愿意走过去,她毫不怀疑他把竭力呈现的场景落地成真的诚意。

门前是不变的真心和温情的展望,门两侧是隐匿许多年的分歧。

走过去,她会拥有“我们”,但她选择了打开了另外半扇门,门后是她的起落、坚持和热爱,她想让他也看到“我”:“周鸣航,可我不是你的附属物,我爸爸不支持恰恰是因为他把好好做笔看得比什么都重。如果你愿意了解,陪我去做一支笔吧。”

周鸣航眼中期待的火熄了:“园园,我从小看我爸爸做笔够多了,他什么也没为他的家庭创造。理想主义的土壤只会越来越贫瘠。现实是职业有高低贵贱,现实是你我都需要社会认同,有谁会在乎一只小小的破笔里面几根羊毛几根化纤呢?”

前方刹车的车灯刺得她的眼睛无比酸涩:“其实我隐约知道你对制笔的抵触,我很努力去理解你,你为什么不等我学完了好好讨论?还有一年,双城通勤会越来越便利,我们可以去找一个平衡点的。”

周鸣航说:“以前我一路走得顺,我以为我能为你创造plan B plan C,现在你知道的,经历了从未有过的牛市和熊市,维持现状已经使我很累了,中介在联系我看房,和我一起去吧,不要再白白浪费一年时间螳臂当车了,好吗?如果我让你选呢,和我一起去过新生活还是继续抱着笔?”

车子开出了隧道,突然明亮的光线使他们的眼睛都难以适应,道路两旁的植树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风景,一侧落叶凋零只剩光秃秃的树干,另一侧的树依旧郁郁葱葱,它们明明种植在同一条路的两侧,却站在不同的季节里。

他们都没再说话,戒指从手上褪下来时尚有余温,伍园在那个冬天里哽咽着最后回答他:“我在乎,一辈子把手泡在水盆里的阿婆们在乎,梦想成为书画家的小孩们也会在乎。”

伍芬在心里可惜,虽然不能理解年轻人讲的“不合适”,但她对电话那头说:“妈妈没有那种盼着你结婚抱孙子的想法,有时候和别人说眼红他们发请帖,就是客套客套,这个你要知道的哦;爸爸就更加了,二十多年前就说你姓陆姓伍都好听的。我们女儿,就去做她喜欢做的事,不管以后是小航还是别的人,去喜欢她会喜欢的人就好了。”

隔着大洋,母亲讲了平常绝不轻易讲的话,伍园动容:“我知道的。谢谢妈妈爸爸。”

窗外的月亮越来越圆了,她看见一个毛绒绒的小影子,她打开窗,塔塔顶着大大的项圈搭到窗台上,露出一个鼻子。

伍园伸到项圈里揉揉它的脑袋:“恢复活力啦。”

塔塔甩甩头,享受人类的抚摸,也想把项圈甩掉。

陈易搬完组装好的床出来,就看到塔塔窜出去,在那摇头晃脑地甩项圈,里面的人伸出手,把它的项圈搭扣按得更紧了。

塔塔又无助地往家门口看,却只见主人竟然好像在笑,还摊摊手。

“你得让伤口长好啊,严格遵医嘱,这样我离开之前你就能摘项圈了。遵遗嘱就是听医生的话,配合医生治好伤。”

他听见她认真地克服语言障碍,和塔塔沟通。

陈易坐到石阶上,背靠着墙壁,手上拿着塔塔的玩具,等着它串完门。

“快去睡觉吧,”她对塔塔说,“明天要继续看医生。给你小床都搭好了,以后都睡屋子里吧?”

那晚陈易克制地讲述的幼年塔塔在她脑海中形成具体的画面,她探出窗框靠近塔塔说:“别害怕,你的主人会保护好你的。”

塔塔回来时,陈易又闻见淡淡的桃子香气。他揉揉塔塔的脑袋:“去试试你的小床。”

第二天伍园刚开门,就看见一个背着书包的背影从厨房方向窜出来,然后两瓶鲜榨果汁从天而降在她手心。

穿着白色校服的果汁运送员说:“姐姐,果汁给你和你的朋友喝。谢谢你帮塔塔很多。”

米瑞莎说里面有这样那样的水果,都是chef自己挑选的,有解酒清神的功效。

伍园向她道谢,只见塔塔家家门紧闭。

米瑞莎说:“chef带塔塔去寺庙了,我爸爸开车。然后他们再去医院给塔塔处理伤口。”

“塔塔能进去吗?”伍园问。

米瑞莎说:“不能的,但寺外有菩提树,chef有时会待那儿。菩提树下还有很多人修行禅坐。”

米瑞莎四下看看,悄悄对伍园说:“虽然chef说他谁都不信,但每周日清晨去寺庙已经是他的习惯了。昨天带塔塔没去成,所以今天过去。”

旅店门外,尼尼家的阿贝拉打了两下自行车铃,伍园瞧着米瑞莎跑着坐到了车后座上,朝她挥挥手去上学了。

“青梅竹马啊。”收拾妥当的小克鬼使神差地出现在门口,说完又觉得不妥,但看伍园并无异样,和他一样笑着看着两个孩子。

伍园喊住他,把手上的果汁递给他一瓶:“说是解酒的。”

“咱们那是小酌,不过这哪来的?我吃早餐时没提供鲜榨果汁啊。”小克问。

“米瑞莎给的。”伍园没有具体到源头提供者。

“真不错,投桃报李。”小克愉快地出发时装周务工去了。

休息一晚后,她已经反应过来,昨晚小克支支吾吾说陈易耳环的象征意义,关联的是她的动向,而不是自己。要知道这是陈易给的,恐怕会加深他过于丰富的联想。

至于陈易,left or right, 很难想象他和另外一个个体并肩行走的画面。月夜下、风雨中、日出时、烟火气里,他总是孑然一身,无谓自在。

但接下去的几天她格外地会注意到陈易的耳环,她猜自己低估了潜意识里世俗的好奇心,这两只耳环总是依偎在一起。

医生说塔塔不用再继续去清创的那天,那对耳环时不时碰撞在一起,因为戴着它们的人脚步轻快,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陈易整个人都洋溢着笑。

她在沙滩遇见他们,塔塔摆脱了项圈,雀跃地跑过来,海风吹向它后面那个挺拔的身影。

没有保留的笑容使他的眼睛形成了窄窄的扇贝一样的弧线,瞳仁里映照着太阳光点。风吹起他额前的短发,原来他的眉毛和他的双眼皮一样浓郁,此时温和地随着笑眼形成两道浅浅的弯。

他站在塔塔身后,他们的距离很近,阳光投洒在他的鼻梁和脸颊肌肉上,明亮如晴天的山峰。

他对伍园说:“医生说它不用再去清创了,伤口在长好了。”

“真好。”她牵住塔塔搭上来的前脚,表扬大狗,“辛苦了塔塔,我就知道我回去前你就能把身体养好啦。”

陈易注意到她手臂上搭着的男士衬衫,时间的概念快速地注入他的脑中,已经是周五了,预订单上的信息显示他们会在下周一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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