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商翕正在寝殿独自喂兔子,她对着雪绒绒的兔子喜爱得紧,照顾喂养皆未假手于他人。
倏地,窗户被人从外敲响,声音很轻:“在吗?”
商翕抱起兔子将那处窗户打开,与冬阳一同迸入眼眸的是少年懒洋洋的身影。
商翕微微一笑:“蔺煦,你怎的白日就过来了?书院没课吗?”
蔺煦扬唇:“你何时见过我去学堂听学?”
“也对,”商翕顺着他的话说笑:“你若是去听学,我估摸着冬青堂的那些夫子们会被你吓得不轻。”
蔺煦挑眉:“不错么,如今都敢明目张胆的说我坏话了。”
商翕摆足了气势:“我说的是实话罢了,不可以么?”
蔺煦眼梢溢出笑,点点头:“可以,公主说什么都可以。”
他俯下身,曲起胳膊撑着窗框,琥珀色眼瞳沐浴着日光剔透澄澈:“公主殿下,我都站在这外边好一阵了,你打算何时允我进去?”
他俯身时顺便离商翕近了些,此刻两人视线相平。
商翕被他逗的一笑:“等我喂完兔子,你再进来吧。”
她有意捉弄他。
蔺煦喟叹:“成呗,比起我,公主殿下好似更喜欢这只兔子。”
商翕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蔺煦,你说得不无道理。”
两人说得正兴,蔺煦耳廓一动,不等商翕有所反应便翻窗而入,兔子被蔺煦这举动吓得蹦出了商翕怀中。
“蔺——”
“嘘。”
蔺煦捂住她,低声道:“有人过来了。”
他话音未落即听寝殿外走近两名宫婢。
“公主,毅王爷派人给您与三殿下送了些东西过来,现下正摆放在主殿呢,王爷传话说不知您与三殿下喜欢哪些便将能送来的东西都送过来了,让您与三殿下自个挑。”
商翕想起今日一早她跟皇叔讨要新鲜玩意来着,想必就是这些东西了。
她扯下蔺煦捂嘴的手,回道:“好,待我休息过后再去,你们先退下吧。”
“是。”
脚步声离远后,蔺煦问道:“毅王爷,好远游那个闲散王爷?”
商镜弈闲散王爷的名头在京城早已闻名,蔺煦知晓也不足为奇。
“嗯,是他。”
商翕弯身正要再将缩在墙角战战兢兢的白兔重新抱起,胳膊却被蔺煦止住。
“等等,兔子一会再喂,我来此是有一件要事。”
听他如此说,商翕站直身,问:“有何要事?”
蔺煦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随即握住商翕的一只手将这块玉佩放入商翕手心。
他道:“这块玉佩给你。”
商翕低眼,这玉佩乃麒麟纹样,且玉佩尾端未有流苏,这令商翕不觉忆起书院那日,她曾见商子富推搡蔺煦时,他身上掉出来一块玉佩,那玉佩尾端的流苏被商子富踩了一脚,蔺煦当时便极为嫌恶地将被踩过的流苏扔弃。
所以,这块没有流苏的玉佩就是蔺煦当时掉出的那块吧。
商翕猜测着。
见商翕神情发愣,蔺煦解释道:“这麒麟玉佩于我而言很是重要,堪比我的性命。”
“既然它这般重要,你为何要给我?”
将此番重要之物交给她,他当真放心吗?
仿佛知晓她心中顾虑,蔺煦诚然回她:“因为你于我而言,也很重要,比它还要重要。”
“况且,就是因为它重要我才想将它交给你的。”
他扬笑:“湛湛,我说过的,我若是赌赢了,就将我自己赔给你,这就包括我所拥有的一切。”
这还是蔺煦头一回唤她小字,商翕眼含笑意:“好,我收下。”
摸索玉佩上的麒麟纹样时,商翕又回想起他身上那枚仙鹤玉坠,她试问:“蔺煦,你可不可以将你身上那枚仙鹤玉坠的事情告诉我?譬如,你是如何得到它的?给你这玉坠之人又是谁?”
“你很想知道么?”蔺煦从怀中取出那枚仙鹤玉坠。
他记得第一次遇见商翕时,她就曾与他说,这枚仙鹤玉坠是她送给一位故人的。
“嗯,想,”商翕点着脑袋:“蔺煦,我很想知道。”
蔺煦抬指点了下自己的唇瓣,笑得顽劣:“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商翕视线移向他的薄唇,脑子里浮现出先前二人亲吻时的画面,顿时羞涩地埋下头。
蔺煦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也无任何动作,以为又将她惹生气了,张了张嘴正要说‘算了’,却见商翕忽而抬头捧住他的脸,继而踮起脚在他唇上落下一个清浅的吻。
商翕这一举动在蔺煦意料之外,商翕退离开后,他仍然处在诧异当中难以回神。
于亲吻一事上,两人一直以来都是他主动的,今日他提出此等要求原也做好了被商翕拒绝的打算,谁料,商翕居然当真亲了他,尽管这个吻一触即离,但他心头已然掀起万千浪花。
他怔怔凝眸望她,似烟花般绽放的心绪如何都捋不清。
见他如此神情,商翕“噗嗤”一声笑颜逐开,脸颊上两抹绯红令她瞧上去娇俏极了。
蔺煦眼眸微暗,喉结滚动,耳根的红逐渐蔓延开来,连带着体内那股燥热感一点点加重。
他不由想要贴近商翕,想将她抱在怀中亲吻。
商翕没有察觉出他心底的想法与渴望,只自顾笑着,杏眸氤氲出零星泪花来。
下一刻,忽见蔺煦伸手将她圈在怀中,一低头,覆上了她的唇,因着她未反应过来,脸上笑容未退,蔺煦便趁机撬开她的唇齿生涩地探了进去。
濡湿滑入,勾结交缠,这种新奇感令商翕心头一震,脸颊红透,全然不知该作何回应。
此番探入,蔺煦似是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甜蜜与刺激,他紧追逐着她,津液缠绵,一点点吮着,咽着,浑身上下的燥热愈加难捱。
“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两人愣神间隙,商翕往地上一看,正是蔺煦手中的那枚仙鹤玉坠,她拨开蔺煦的手蹲下身去捡。
蔺煦垂手喘息,眼底情欲未退,神色明显有些意犹未尽。
商翕捡起仙鹤玉坠起身,脸上潮红依旧,只是此时她一门心思皆在这玉坠上:“蔺煦,你快告诉我这玉坠一事。”
她的唇瓣被蔺煦亲得水光潋滟,娇艳欲滴,蔺煦看得又隐隐有了冲动。
“蔺煦。”他一直不开口,商翕便以为他又想耍赖,撇撇嘴道:“这个事情对我很重要,你别言而无信,快告诉我。”
蔺煦睨了眼她手中那枚仙鹤玉坠,只觉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甚至想将它直接扔出窗外。
两人深吻得正入迷,骤然被一块玉坠打断,别说是他,这换谁估摸着都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的。
闭了闭眼,蔺煦压□□内那股难捱,轻哑道:“这仙鹤玉坠是我六年前在云州时,遇到一位被死士追杀的男子给的。”
“那时,我恰巧在附近,机缘巧合救下了他,他说他想要出家,说是出家人需与前尘往事断舍,身上不该再有尘世之物,就将这仙鹤玉坠给了我,”
“我与他算是萍水相逢一场,那夜雨大,我们一同便寻了一处山民家暂宿,当晚饮了些酒,听他说这仙鹤玉坠是他唯一携带至今的东西,他说是他一位亲人相赠,一直舍不得扔,于是就将此物作为谢礼,交给了我。”
“六年前……云州……出家……”商翕低喃,脑海中有某些记忆重叠在了一起。
她问:“蔺煦,你可还记得那男子是何模样?来自哪?或者,他叫什么名字?”
“模样……我记不清了,至于来处,我从不过问萍水相逢之人的来处。”
“名字……”
他竭力细想:“貌似是叫阿浮。”
“阿浮……”商翕眼眶一热,欣喜道:“我认识他,蔺煦,你见到的这个人就是我想寻的那个人。”
“他是我大皇兄,商玖。”
“你确定吗?”
商翕笃定:“不会错的,阿浮,是我大皇兄的乳名,自他十七岁后便无人再这般称呼他,可他曾与我说过,他其实很喜欢别人唤他阿浮。”
“自六年前大皇兄在南地下落不明后,我再未见过他,那时宫中对此有许多传言,有说大皇兄早已被人杀害,有说大皇兄是在逃避他身为皇长子的责任,还有说大皇兄是与敌寇勾结,去了敌国。”
“可我不信,这些传言我全都不信。”
她含泪回忆:“在这一众皇嗣中,除了哥哥,便是大皇兄待我最好。”
“他比我们都要年长许多,也有更广阔的眼界与认知,时常会与我们讲述宫外的大好河山,也时常会带着我们逃出宫去玩,为此,我们可没少受罚。”
“而这枚仙鹤玉坠是有一回大皇兄单独带着我出宫时,我赠给他的生辰礼,这玉坠上的缺角,也是我玩闹时不小心磕碎的。”
一滴泪砸落于手中玉坠溅起极小极小的水花。
商翕道:“你方才说他被死士追杀,我方知道他是被逼着离开的。”
“他是皇长子,却不是皇后所出,他满腹才华,尤其文章诗词作得极好,而这点恰好合了父皇的喜好,因此父皇对他很看重。”
“那个时候,纵然我还只是个孩童,也曾在宫中听闻过父皇欲将他立为太子一事,我听闻此事时,整夜高兴到睡不着觉,因为我觉得如若大皇兄成了太子,我便能随心所欲地出宫去玩了。”
“可当我满心欢喜地找到他时,他一脸沉闷地告诉我,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不喜欢尔虞我诈。”
“所以,他失踪的时候,我只觉得他是趁机去追求他想要的生活的,等他寻到了,我就还有机会再见他一面。”
“嗯。”蔺煦抬手为她拭去眼尾的泪。
“蔺煦,”商翕抽抽噎噎地抬头:“你能不能再告诉我,之后他去了哪?”
沉静半晌,蔺煦道:“他曾说他要以天地为家,至于去往何处,他未曾告知。”
“嗯,”商翕点了点头,低喃:“这样也好,没人知道他去往何处,他面临的危险就会少些。”
“其实,他失踪那年父皇曾派许多人去找,可谁也没寻到,直至三年前彻底失望过后,以病逝为由放弃了他。”
商翕泪如雨下,蔺煦看得揪心,将她抱入怀中,安慰道:“嗯,他自由了,该开心才是。”
商翕脑袋在他怀中蹭动:“对,该开心才是。”
风摇树影,一缕斜阳透过窗纸卷入,蔺煦看着那抹斜阳渐渐出神。
他并没有告诉商翕,那位名唤阿浮的男子,在二人宿醉的第二日,破晓时分,毅然决然地从一处悬崖一跃而下。
这才是他口中所说的,以天地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