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屋敷月彦是一个身体不太好的孩子。
从出生开始,死亡的阴影就几乎每时每刻都纠缠在他身边。
但是他对生存有着异常执着的渴望,哪怕身患绝症也没有放弃治疗,只要是对身体有好处的事产屋敷月彦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所以他特别不能理解那些轻飘飘决定放弃生命的病人。
“嘭”
药浘医师正在替产屋敷月彦检查身体的时候,一个白发的贵族一脚踹开了他卧室的木门。
“喂医师!先放下你手里那个小鬼看看这边!!”
白发蓝眸的年轻贵族身穿威严华贵的束带装束,看上去像是刚从宫里出来,连头顶的垂缨冠都没摘,然而右边肩上却扛着一位看不见脸的黑发青年。
“大事不好了!!我家阁老要碎了啊医师!!!!”
药浘医师安抚的拍了拍产屋敷月彦:“五条大人您冷静一点,小野大人虽然身体很差,但是好歹也是个大活人,不会像茶碗一样一摔就碎……”
“八百万神灵在上!”
被一路死死压制住扛过来的玩家无奈的抬起头,觉得自己好像一条可怜的带鱼,挂在五条智的肩膀上连动一动都显得无比艰难:“你也冷静一点药浘先生,我真的没什么大碍。”
可是看见了他露出来的脸,即使是不爽于自己的治疗被迫中断的产屋敷月彦都不得不承认:“……不,看上去你好像会死得比我还快吧喂。”
他不是没有见过这位同样接受药浘医师治疗的病人。
药浘的时间一直安排得很紧,经常需要外出采药或者制药,因此只要他接诊通常就会把积攒的病人一次性清空。
产屋敷月彦和五条氏的小野绿是常驻患者,所以每一次都会有他俩。如果正好是先给产屋敷月彦诊疗,那个五条嫌弃药浘跑得慢,就会干脆自己把小野绿打包带来这边等着。
可前几次他们来的时候,这个名为小野绿的青年看上去还只是脸色略显苍白,有些气血不足而已——虽然五条信誓旦旦的说他身负诅咒,是比产屋敷月彦还要可怜的倒霉蛋。
嘁,到底是谁身负诅咒啊?
比起在母亲腹中时就有数次心脏停止,出生时呼吸和脉搏都没有以至于被认为是死胎,扔进柴火堆里差点被烧了才发出第一声啼哭的他来说——产屋敷月彦一直是这样不屑的想的——区区身体差而已,凭什么跟他相提并论!
可这一回看见那张缓缓抬起来的脸时,产屋敷月彦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下,脊背触碰到了冰冷的墙壁才想起来自己正在病床上根本无路可退。
那张脸,那张原本文雅恬淡,虽然有点假得令人作呕,但不管怎么说绝大多数人第一眼看上去都会对他心生好感的俊美的脸,此刻居然布满了漆黑的纹样,像是一件破碎的白瓷,光是摆在这里就让人下意识的想接住他,怕他一不留神就真的变成一地碎片。
什么啊……
身负诅咒?
产屋敷月彦光是看着那些漆黑的面纹就感觉心中一阵恶寒。
他怎么感觉这个男人就是诅咒本身呢。
“放我下来,智,”黑发青年语气放得很温和,“我的身体我有数,这只是天与咒缚的正常现象而已。”
五条智冷笑一声,把按在人背上的手压得更死了:“正常现象?哦是吗?”
“我怎么觉得我再晚来一会儿,在加茂家以领域展开的咒力量持续输出了五个时辰的某位阁老先生怕是就要直接碎在那里了呢。”
当前体力1血量10,再放一会儿技能就要强制切换成【力竭】状态的玩家毫不心虚的笑:“怎么会,你太过小瞧我了智。”
真要力竭了他会记得叫百鬼丸和小夜来捞他跑路的。
其实玩家原本只是想撤了修罗模式,然后假装虚弱的咳嗽两声的。但没想到,一退出修罗模式,他脸上那层漆黑的皮肤就自己裂开了。
怎么说呢。
玩家新奇的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破碎的纹路,甚至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黑色部分的触感,好像那也是他自己的一部分,并且伴随着玩家的呼吸而产生微妙的脉搏,正逐渐融回下方正常的皮肤里去。
“我只是稍微有点累了。”
他终于找到机会说出这句一见到五条智的时候就该说的话,淡淡的笑着说:“抱歉,能让我休息一下吗?”
“那个,小野大人啊。”
负责治疗天与咒缚的药浘医师像个背后灵一样贴了过来,睁圆了眼睛一字一句的问:“你说‘累’,是吧。”
“老夫记得之前有说过,你的身体不能操劳过度的,对吧?”
“能否跟老夫解释一下,你上一次休息是什么时候,”药浘医师黑着脸指他眼底显眼的乌青色,“总归不是昨天,对吧?”
玩家僵硬的扭了扭脖子:“那个嘛……”
扛着他不撒手的五条智果断的把他的老底给掀了:“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上个月噢,药浘医师。”
“哈?上个月?”产屋敷月彦难以置信,这家伙是不想活了吗,不想活的话就别在这儿占用宝贵的医疗资源啊!
“小野大人……”
玩家看着目露凶光的医师破天荒的咽了咽口水。
那什么……这个普通的医生npc怎么开红眼特效了?
不对啊,这是游戏吧,怎么跟现实里四处追杀企图把他从办公室捞回病房的医疗部一个样?!
这方面要不要做得这么真实啊!!!
梦回现实的玩家头皮发麻:小夜!百鬼丸!多罗罗!
谁都好,快来捞他一把啊啊啊啊——
——
“小野大人就是那样的性格,”五条家主轻描淡写的带过了他知道的那部分内容,“只要六眼开口,他就会不计后果的完成六眼的愿望。”
“你知道那一次,一个月不眠不休的工作之后又撑着那副天与咒缚的身体把加茂氏的战斗力全部按在府邸五个时辰,直到六眼来确认他的任务已经完成的那一次之后,小野大人花了多长时间去修复那具残躯吗,悟。”
“一整年。”
据五条家的传承记载,那黑发阁老的脸在一年后才恢复如初。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五条悟把手中的卷宗攥得死紧,声音干涩的说,“那是三代六眼不着调的错吧,都是千年前的老黄历了,别告诉我你是因为这件事不准我查小野的事情的啊家主,那也太莫名其妙了。”
然而五条家主只是看了他一眼。
此刻书房里早就只有五条家主与高专的三人组了,一路追过来的守陵人和巡守队之流在五条家主开口陈述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前就被他挥退,只有夏油杰和家入硝子被五条悟强硬的留了下来。
事实证明留下他们是正确的选择。
因为那五条家主抬手又加了一层帐在房间外隔绝了一切信息泄露的可能,然后长叹一口气:“可是悟。”
在高专三人骤然缩小的瞳孔中,倒映着的发色不过是很常见的灰发的五条家主的脸,以及灰棕色的眼眸:
“你不就是三代六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