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家主递给五条悟一册薄薄的卷宗。

那正是五条悟翻遍了五条家的档案也没能找出来的，“云隐恶灵”时期的家族记录。

【长元七年 “云隐恶灵”入五条府，任阁老】

【同年，“六眼”同“十影”状诉加茂氏监管惰怠，上既废加茂大纳言，愤懑不已，三夕不安寝，召诸臣切责】

【加茂氏有旧愆。疑其主家亦与魔神勾结，恶灵率五条者众，猝入加茂之宅】

是的，“云隐恶灵”是特级咒术师，又极擅谋略，围困加茂这种事对他来说应当并不困难——如果时间稍微充裕些的话。

不省心的三代六眼轻飘飘的布下了任务，要他去加茂大闹一场，可除了六眼，五条氏又没有能与他并肩的战力。

那他当然只能卷起袖子自己上了。

那一天，一片黑压压的云以摧枯拉朽之势轰开了加茂家的结界以及门口那威严的红门。

“说起来，这种事件应该很能提高我的声望数值吧？”

没人听见，那乌云正中央手持烟斗含笑走出来的黑发青年喃喃自语：“那么，果然还是把动静再闹大一些比较好。”

仅仅是全面解放的天与咒缚还不够。

“我想想，那个模式在哪儿开来着，”玩家转了转烟斗，“嗯？在这里啊。”

加茂家的咒术师们急匆匆的从建筑里冲了出来，几乎是瞬间就有人划破自己的皮肤释放出大量鲜血——这是他们祖传的【赤血操术】的发动前提。

“是敌袭吗？诅咒师打上门来了？！但是为什么？！这里可是平安京！！”

御三家和其他扎根在平安京的贵族一样，把平安京的府邸看得和自己的脸面一样重，平日里也绝不吝啬在防御能力上做文章。

考虑到另外两家都有超规模的特级咒术师坐镇，加茂出于某些御三家彼此心知肚明的原因，还专门特化了结界的防御。

虽然不可能邀请“六眼”或者“十影”来亲自替他们测试结界强度，但御殿的特级们可以亲口承认过的，即使是他们来了也得费一番功夫才能突破结界。

可是为什么……

那个被加茂家悬赏过一次的，又迫于五条的压力而不得不撤掉悬赏的黑发咒术师从云烟中显露出身影。

“恶、恶灵……”

啊啊。

加茂的家主此刻还在御殿受上方召见，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大本营里来了一个多么令人想拔腿就跑的恐怖存在。

之前叫他恶灵，只是一种表示加茂家十足憎恶的恶称。

而现在直面这位特级的加茂氏咒术师却是发自内心的，看着那个漆黑的人，像是普通人见到鬼一样的喊：“是恶灵啊！！！”

“真是失礼，”那人慢条斯理的抽了口手中的烟斗，红光伴随着他吐出的烟雾在空气中流转翻腾，映照得那张墨色的脸更加非人。

不过，说是“墨色”也不全对。

不过是些漆黑的云纹攀满了他那张苍白的脸，因而显得他像个黑漆漆的鬼神一样罢了。

“比起作为人类却勾结魔神，把同族献祭给魔神，把宿傩手指喂给魔神的你们来说……”

玩家咧嘴一笑，白烟从他的齿缝中弥漫出来，像是恶灵进食前的吐息：“在下可称不上是‘恶灵’。”

【当前状态：修罗模式】

【修罗模式：战斗数据全属性x2，但体力消耗x2】

【警告：检测到玩家天赋：正向天与咒缚，体力上限为10】

【请注意，体力归零时自动退出修罗模式，状态修正为“力竭”】

玩家直接挥散了那烦人的系统提示。

【塔塔开的时候就别这么扫兴了，你觉得呢，客服小姐】

一直没有离开，只是安静的追踪旁观的数据流僵了一下，斟酌着回答：【这是为了玩家的游戏体验着想，以免修罗模式下耗干了体力翻车所以……】

【不会的】

他身后遮天蔽日的乌云中，数十名身穿夜行衣的五条所属术师无声掠出，趁着云雾的掩盖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加茂的府邸。

【当前阵营：五条】

【阵营好感：敬惧】

【在不与家主·五条智冲突的前提下，五条家的服从度已达到100%】

【五条家系所属术师正在派遣中】

【当前进度：10%】

正如咒术界所知，五条家虽贵为御三家之首，但提起它的时候，咒术师们往往只能想到那个天资过人的“六眼”，而忽略了六眼之下，同样十分优秀的其他“五条”。

【我的任务是“大闹一场”，吸引敌人主力的注意力】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所以显得夸张了些】

玩家眯起眼睛笑：【不会有问题的】

在更遥远的地方，地图标记出的加茂氏别院、密宅、据所等区域，有数道身影接到消息马不停蹄的蹿向那位于平安京深处的宗家府邸，而后同样的，五条家的人手翻墙而入。

“各位，即刻展开搜查。”

五条家的巡守队队长扯住衣领掩盖样貌，低声重复阁老大人的指令：“在避免战斗的前提下，寻找有关咒灵和魔神的一切线索。”

“我们上。”

*

仗着无下限可以瞬移到几乎任何地方，五条智很轻松的来到了禅院的府邸。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瞬移到“十影”脸上。

能把“六眼”拒之门外的结界什么的，毕竟也是存在的。

好在十影并不会让他等上很久。

只字不提自己毫不收敛的咒力气息，几乎等同于在别人家门口大摇大摆的踹得门框“哐哐”响——此人对直接掠上屋脊一路疾驰而来的禅院家主兼十影打了个招呼：“哟，来得很快嘛禅院。”

废话，你要是处理了一上午的工作好不容易小憩一会儿一睁眼发现有颗人形自走核弹冲到家门口拍你家门——“十影”黑着脸磨牙——你丫的也会弹射起步冲出来看情况吧混蛋。

“五条家主突然造访，我当然是要第一时间前来接待的……这种客套话就免了，五条，”禅院家主落到地面理了理衣衫，冷着脸看向五条家主，“所以，有什么事？”

贸然闯进来如果拿不出值得一听的事情给他的话，就狠狠的打上一架吧，禅院家主是这样想的。

反正正好，他也想找机会为“云隐恶灵”前不久强闯禅院府邸清扫咒灵的事情讨个说法。

“诶——好冷淡，明明是一起在御殿就任大纳言的同僚，居然一点面子不给我吗，”五条智假模假样的揩眼泪，“难道说禅院你已经忘记我们上个月一起把加茂老头从大纳言职位上拽下来的战友情了吗。”

禅院家主露出了有点恶心的表情：“谁跟你是同僚战友啊喂。”

按照朝堂上的势力划分，他们是彻头彻尾的政敌吧。

五条智可不管十影的想法，自顾自的从人家打开的结界里钻了进去：“好了好了，至少在某些事情上我们绝对是同一战线的盟友啦，十影。”

十影眯了眯眼睛：“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真有人和魔神、咒灵、诅咒师之流沆瀣一气，那个人绝不会是“十影”。

“保险起见我先确认一下啊禅院，”五条智搓了搓下巴打了个响指，“两面宿傩的手指，你这边确实还保管得好好的对吧？”

禅院：“那当然，为了防止聚在一起的宿傩手指闹出问题，十影在世的时候将其藏在影子空间里，十影去世则分别封进预设好的禁地，两百年来都是这样……”

“轰——”

他们正说着话，一阵巨大的轰鸣声自不远处传来，连禅院家屋檐上的灰都被震得簌簌的下落。

五条智用手搭在眼前回头眺望，果不其然看见了天边升起了一股扎眼的浓烟：“噢！看来小野那边也开始了。”

禅院家主眼皮一跳：“开始？开始什么？喂，你这家伙，跟你那个阁老又想干什么？！”

“简单来说，小野昨夜击杀了一位魔神，并且从魔神的残躯里发现了这个，”五条智举起一根手指——这里是指那根两面宿傩的手指，“如果禅院家的没出事，五条家的也没出事，你猜猜出问题的是哪一家？”

【……经查证，加茂之宿傩手指仅存三枚】

【食指、小指行踪不明】

【确认魔神所食之食指源自加茂氏】

【五条与禅院大纳言上书谏言，彻查加茂门庭】

【此番交锋结果为五条氏大胜，加茂满盘皆输】

【唯一伤者为——】

【天与咒缚·小野绿】

五条智的效率非常高。

拉上十影入宫觐见，陈述魔神和宿傩手指的情况，然后狠狠的参加茂一本，同时等着宫外的五条氏部署递来从加茂挖出来的情报为压死加茂氏添砖加瓦。

他只用了五个时辰。

再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白发的咒术师舒了口气，对宫外牵引着马车候他回府的侍从挥了挥手，跟边上还略有点恍惚的禅院道别。

虽然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但至少今天已经可以休息了。

“喂，五条，”十影在他身后冷不防出声，“就这样结束了？”

“只是把加茂家……”

“嘘，”五条智回头将手指抵在唇边，叫他噤声，眼神冷硬了一瞬间，又恢复成那不着调的样子，“加茂都快站不稳御三家的位置了，你还不满足吗？胃口惊人啊禅院。”

十影停下脚步，看着他伸了个懒腰瞬移着原地消失不见：“那我可不能奉陪，先不说加茂如果临死反扑会很吓人。”

“到晚上了，我该去接我家阁老先生回家休息了。”

自诩这是游戏，根本不需要休息的玩家听见声音回了下头。

是五条智。

他正盘腿坐在加茂家的大门顶上，一手拿着那柄“不惑里”，整个人除了身上的白狩衣以外是一片死寂的漆黑。

五条智也是第一次看见他这幅姿态，连心脏都猛地停滞了一瞬间。

坏了，忘记跟五条智说他还有这个形态了。

不对，说起来玩家也是第一次开修罗模式，在此之前并不知道会导致外貌出现这样的变化啊！

电光石火间，不需要休息的玩家做了个违背祖宗（bushi）的决定。

他需要休息，立刻，马上。

于是，像是一尊漆黑石像一样端坐在上方，了无生气的黑发咒术师牵动了一下嘴角，和平常一样朝自己的家主大人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然后下一秒，在他嘴角一张一合的说话时。

“咔”

这尊石像碎了。

【已退出修罗模式】

【任务1·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