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和……和……”
花絮轻话音未落,就没了气息。
燕明月翻了个白眼,又坐回软榻上,“去查查恭亲王府吧。”
“……只查恭亲王府?”
楚陌苓并不觉得游和欧那种废柴会有将暗算她一事做的滴水不漏的头脑,皱着眉头反问。
“自然不是。”
燕明月用帕子擦净手指,又开始慢条斯理地剥葡萄,“游和欧那脑袋装的都是面糊,兴许只是为了教训你出出气才与花絮轻联手,只怕连他爹都是事后才得知他的小动作。”
“他自然不会想到中途变更计划。其实仔细想想,萧景策死后受益最大的人,不就是眼下在宫中安安稳稳的太后和小皇帝么。”
“啊,也对。”燕明月似笑非笑地瞥了牢外安安静静做背景板的燕南飞一眼,“或许也不是安安稳稳。毕竟某人觉得这天下是萧家的却姓燕,恐怕太后和小皇帝日日防着他呢。”
楚陌苓站在死不瞑目的花絮轻身前,神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燕明月撇了撇嘴,“行了,别杵在那儿做木头了。我费尽心机做此局为的就是给你提供些当年旧案的线索。百花楼一事不会如此简单,但和恭亲王府脱不了干系总是真的。”
“顺藤摸瓜着查下去,说不准两件事都能搞清楚了。”
楚陌苓点了点头。
燕南飞只是站在那里,眼睛里有种风雪寂灭的冷寂,“她人死了。”
“那又如何,又不是我杀的。”燕明月眼神戏谑,“况且太师与陌苓既没来过大理寺,那‘神女’定然在牢中好好活着,等着信徒们为她申冤呢。”
燕南飞神色一暗,眸中寒意皎皎,默不作声。
显然,燕明月对他的性情了解地透彻,又有可靠的情报,心中清楚自己让她下狱的目的。
他来此处一趟一是为看看燕明月在捣什么鬼,二是为了见一见楚陌苓。
此刻他一言未发,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淡淡的冷漠和疏离,衣摆翻动,转身就走。
燕明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燕南飞,你欠了我的人情,记得要还。”
燕南飞恍若未闻,径直出了私牢。
楚陌苓也不再看花絮轻的尸体,燕明月将剥好的一盘葡萄推到她面前,就着满室血腥气她实在吃不下,摇了摇头,“你不走?”
“不走。”
燕明月咬了颗葡萄,果香溢满双唇,“燕南飞将我下狱拂了我的面子,我那些裙下之臣不会善罢甘休,定会生些事端。我乐得在此处偷闲,走了怎么看他吃瘪。”
这像极了燕明月会做的事。
楚陌苓虽被方才提到的萧景策死因扰乱了思绪,头脑却依旧清明,“恐怕不止如此。”
“你反应快了不少。”
燕明月眸中含笑,对楚陌苓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继而想到什么,皱起眉头,“我与游和欧结了大梁子。”
“小皇帝没多少实权,为了压制燕南飞背地里搞了不少小动作,亲近恭亲王府就是其中一项。我手下人再多也不好与他硬碰硬,干脆趁此机会借你之手敲打他一番。”
楚陌苓坐她对面,“怎么回事?”
燕明月扯了扯嘴角,“没什么,我长得太好看了而已。”
“……什么?”
“游和欧只会用下半身思考,前些日子想与我春风一度,我看不上那个蠢货拒绝了,他一怒之下烧了我郊外的园子。”
燕明月嗤笑一声,“一个只敢拿物什出气的饭桶。”
楚陌苓有些疑惑,淡声发问:“你何时在郊外有的圆子?”
“几年前游和欧为了巴结我送的。”
“……啊?”
“啊什么啊?我燕明月从不主动伸手向旁人要什么东西,都是别人双手奉上求我收的。”燕明月摆弄着手指,“他送了我便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他游和欧凭什么碰?”
楚陌苓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嗯,你说得对。”
“所以恭亲王府那边你尽管去查,左右不是什么好鸟儿,不必对他们心慈手软,能给点颜色看看更好。”
燕明月忽然想到什么,映着烛光的眸子里加了一抹探究,“说起来,你怎么会和燕南飞那个狗东西一起到这里?”
楚陌苓老老实实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或许是怕你我密谋取他性命吧。”
“呵。”燕明月冷笑一声,“取他的命都是脏了我的手。”
楚陌苓见她不高兴,软着声音哄人,“是是是,明月说的都对。”
燕明月已经不吃她这一套,眯着眼睛打量她许久,有些玩味地发问,“你同燕南飞是什么关系?”
楚陌苓斟酌一下,脑中又浮现昌宁之战后雁鸣湖畔那血腥场面,皱了皱眉,“曾经并肩作战时算是友人,昌宁之战后看在四方安定天下太平的份上,我视他为陌路人。”
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连故人都算不上。倘若小皇帝及冠后他还打皇权的主意,那我就是取他性命的仇人。”
“曾经只是友人?”燕明月挑眉,“萧景策可是死了很多年,燕南飞又与他八分相似,糊弄旁人的话到我这里就咽下去别提了。”
楚陌苓沉默一瞬。
在燕明月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楚陌苓的声音响起,“曾经确实只是友人。”
因为还没来得及说出那些情意,探出的苗头就被那人的行径掐得没了生机。
燕明月嘴角微微莞尔,眸中精光一现。
不管楚陌苓如何想,燕南飞看楚陌苓的眼睛里夹的东西可不简单。楚陌苓迟钝,燕南飞也意识不到,她却看的清清楚楚。
但她并不打算提。
燕明月讨厌燕南飞,天下皆知她巴不得抽去那身血液与他摆脱关系。
看燕南飞吃瘪,或是受些苦头,无论是哪方面,她都愉悦得很。
她冲楚陌苓摆了摆手,懒懒伸了个腰,指了指地上的花絮轻,“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喊个人进来把这里打扫一下,我乏了,想睡。”
楚陌苓慢吞吞地应声。
她出了燕明月的牢房,不确定地回头望了一眼,“……你真不走?”
她左右瞧了瞧,确定四下无人才压着声音小声开口:“这里可是有老鼠的。”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燕明月笑得花枝乱颤,“反正我也不愿去北疆给那萧云深做小娘,在此处也乐得清闲,一举三得。”
“快些去吧。否则你明日起不来床误了课业时辰,修濡该怪到我头上了。”
“不用多惦记我,若是燕南飞身上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儿与我递个信儿即可,教我高兴高兴。”
“好。”楚陌苓无奈,又嘱咐她一番,寻了狱卒解决花絮轻的尸体,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蛙声与蝉鸣混作一团,显得四下安宁。夜空中银河如练,掬一把光华万点,皎皎万岁春秋。
她出大理寺私牢时,燕南飞还在门前未走。
荷风送来点点清凉,月色疏影斑驳,莲叶摇晃。
大理寺卿和那一众士兵早已不知去向,想来也是燕南飞的手笔。
楚陌苓夜访大理寺也不过是看一眼燕明月,眼下得知了些实打实的当年线索,自然不会多留,瞧见燕南飞时她也视若无睹,越过他就要走。
两人错肩之际,楚陌苓听到他叫住自己,“楚陌苓。”
她侧头瞥了燕南飞一眼,这人脸色并不好看。楚陌苓眼下心里装了事情,并未多在意,垂眸细数着不远处的小池中绽放的莲花,“什么事。”
“我可以帮你查当年萧景策之事。”燕南飞平静地像是陈述事实,只是衣袖下的双拳仍旧握得死紧。
“你会有这么好心?”楚陌苓眉心一跳,继而拒绝的话脱口而出,“倒也不必。太师忙得脚不沾地,这点小事不必在意。”
“左右百花楼也该查,顺手而已。”燕南飞微微侧头,早已恢复常态,和从前一般蛮不讲理,“还是你以为,消息被我压着还有传到你耳中的可能?”
“楚陌苓,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而是通知。”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楚陌苓回瞪他,因他这副厚脸皮气得胸口发闷,不甘示弱,“你凭什么以为你对付得了我?”
“就凭京都是我的地盘。”燕南飞嘴角带着势在必得的笑,眉间掠过一抹极为清傲的神情,“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试试。”
楚陌苓脸上浮现一抹愠怒,咬牙切齿,“燕南飞,你别欺人太甚。”
虽说兄长楚陌辰临死前叫她向前看,别在纠结当年之事,但萧景策的死是她的心病,如今线索摆在眼前,她若是不去顺藤摸瓜查上一番,一定寝食难安。
“殿帅言重了。”燕南飞面上满是漠然,虽然嘴角微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我只不过是想要殿帅一个承诺。”
“你这是强买强卖。”楚陌苓冷笑,唇边带着嘲讽,“果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若是陈默的生意落在你手里,只怕要倾家荡产。”
“过程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燕南飞知晓楚陌苓如今在京中没有比他大的势力,依旧势在必得,“殿帅应下,你我之间便是合作愉快。”
楚陌苓凭借良好的教养,强忍着给眼前人来上一拳的冲动。
她深知其中利害,自己能与燕南飞对峙不过是因为手上的兵权,在京中确实比不上燕南飞,若是燕南飞执意在这件事上与她作对,她确实伸不开手脚。
楚陌苓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冷声开口,“……什么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