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陌苓记挂燕明月那句给自己瞧些好东西,下午的训练都有些心不在焉,夜间草草扒了几口饭,换上夜行衣便出了贤林院,直奔大理寺。
谁知刚避开守卫从墙头翻进寺内,楚陌苓就看到一位不速之客面无表情地站在墙角,瞧她的模样恍若在瞧一个……傻子。
她不禁愣住,一声疑问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这声不算小,似是惊动了刚才经过的守卫。
燕南飞眉间难得露出几分疲态,似是对楚陌苓这瞻前不顾后的行为颇感不耐,扯着她躲去暗处避开守卫。
或许是怕楚陌苓再犯蠢,他捂着楚陌苓的唇,在她看不到的背后勾起嘴角,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捉贼。”
月色透过树梢洒落一地斑驳,微风拂过枝叶,与蝉声蛙鸣混作一处,惹得人心烦意乱。
怀里的猫儿好似又要炸毛,燕南飞眉间带着几分笑意,在轮值的守卫未察觉异样离开后便松了手,手心还有楚陌苓唇畔的湿意。
他拢了拢空空的掌心,觉得有些可惜,还是率先开了口,“殿帅,律法上写地清清楚楚,擅闯大理寺可是重罪。”
微风携着夏意拂过,卷起两人衣袍。
“是么?那太师还真是料事如神。”
楚陌苓咬碎了一口银牙,再也装不下去——这厮定是听了燕明月交代自己的话,专程来堵人找晦气,不教自己过安生日子。
她睨向燕南飞,眉间似是浸了寒霜,“我说燕南飞,偷听人说话不大好吧?”
“这话倒是言重了。”燕南飞垂眸看她,言语间尽是挑事儿意味,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我又不聋,燕明月那么大声不就是要我听见,何来‘偷听’一说。”
楚陌苓又气笑了,“燕太师贵人多忙事,我本以为你如叶寻所言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竟还能抽出时间来看自己的嫡姐,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叫人开了眼呢。”
燕明月分明是贴在自己耳边说的,若是这混蛋不留意,怎么能听得到?
花言巧语、巧言令色。
这话语到底没说出口,在楚陌苓舌尖绕了几圈又咽回肚里。她长睫微敛,视线不再分给眼前人分毫。
“既知我厌你恶你想杀你,就少来扰我清净。”
燕南飞的眼眸似乎颤了颤,手指下意识抚了抚袖口的海棠花纹。
楚陌苓掸了掸衣袖,后退两步,“离我远些,燕南飞。”
燕南飞自嘲地勾了勾唇。这人忒记仇,还是怪他。
他不说话,又恢复那副漠然之态,不紧不慢地跟在楚陌苓身后往诏狱的方向走。
风吹叶动,惊落枝头栖息的夜鸦,扑棱翅膀。
夜色骤然浓稠,叫人看不清楚。
大牢里昏暗潮湿,空气氤氲得似乎能滴出水来,阴暗的虚无中似乎弥漫着怪异的气息。
整个通道都昏暗异常,只有两侧的油封闪着微弱的光,风一吹,又灭了两盏。
楚陌苓见着环境就开始心疼燕明月——这姐姐娇贵,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
她狠狠瞪了一眼前面燕南飞的背影,暗骂都是拜这人所赐。
燕南飞察觉不到她的目光,楚陌苓在后面眯着眼睛,想法愈发放肆,恨不得从背后给他来上一脚,叫他摔个狗啃屎。
想象美好现实却残酷。
楚陌苓听到一声细小叫声,顺着声源望过去,与一直皮毛黝黑发亮的老鼠大眼瞪小眼。
她吓得不轻,猛然窜到了燕南飞背上,叫声响彻云霄。
“啊!!!!!!!!”
天知道,她楚陌苓天不怕地不怕,怕的就是软绵绵的耗子。
她吓得脸色发白,已经顾不上身边人是谁,死死抱着燕南飞的脖颈,整个人扒在他身上不松手:“救、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老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燕南飞被她扑得身向前倾,堪堪稳住身形,袖子甩出一叶刀片便送那小东西上了西天。
他将楚陌苓放下来,拂了拂衣袖,状似无意地挡住她瞥向那只老鼠的视线:“殿帅好嗓门。”
“这两句声如洪钟,气震山河,估计此刻所有狱卒都该被你招来了。”
楚陌苓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下一秒一道道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响起,不少狱卒将他们团团围住,拔剑齐指两人:“什么人!胆敢擅闯大理寺!报上名来。”
燕南飞就站在那里,一双凤目微微上挑,眸底深处是全然的漫不经心,竟有一股睥睨天下之气。
他薄唇翘起,透着淡淡的讥诮之意,扫了为首之人的腰牌一眼,语气不咸不淡,“你倒说说,本官是什么人。”
“太太太太太太太师?!”闻讯赶来的大理寺卿披着外袍就跑了进来。
他深夜还在为堆积如山的事务发愁,听说有人擅闯大理寺,本想发泄下怒火,却在看见来人时变了腔调,慌忙指挥狱卒放下手中刀剑,“一群废物!敢对燕太师拔刀,都活腻了脑袋不想要了吗!”
“太师饶命!太师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狱卒们跪作一团,止不住的求饶——任谁都听过燕南飞“阎罗王”的名头。
随后大理寺卿陪着笑,正想说些什么,不经意眼锋一转,便瞅见了燕南飞身后的楚陌苓,差点惊掉了下巴:“殿殿殿殿殿殿殿帅?!”
他心跳如捣蒜,生怕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横死此处。
这两人不是水火不容么?怎么会一起行动?
燕南飞只是淡漠颔首,从鼻孔里挤出一声轻哼。
楚陌苓抱歉地笑了笑,也没了下文。
一时间,牢中似乎安静地掉根针都能听见。
大理寺卿搓了搓手,斟酌着打破僵局,“夜半三更,太师与殿帅这是……所谓何事?”
这两尊大神他今日才见过,近日都不想再见了。
燕南飞脸不红气不喘,整个人自若的好像在自家后院,全无半分被抓包的紧张之色:“今日得闲,来查查大理寺的守卫如何。”
他掀起眼皮,轻飘飘地瞥了大理寺卿一眼:“明日自己去领罚。”
“是、是……”大理寺卿又开始汗如雨下,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楚陌苓。
楚陌苓因着燕南飞的大言不惭嘴角抽了抽,也开始满口胡邹:“额、那什么,我也是……我过段日子打算带弟子们来大理寺学些新奇事物,没想着叨扰你,谁知道出了些意外……”
“殿帅有需要直说便是,下官义不容辞。”大理寺卿似乎找到了台阶,一个劲儿地同楚陌苓讲话。
毕竟比起燕南飞,还是他身边的楚陌苓显得更亲民些。
楚陌苓暗骂燕南飞,若不是他将明月搞到这个鬼地方,自己也不会丢这么大的人。
她听大理寺卿滔滔不绝讲了许久,揉着额角打破僵局:“那个……我与燕小姐曾是好友,眼下来都来了,打算看看她……”
“好说……好说……”大理寺卿带着两人往外走:“燕小姐身份尊贵,自然不能被关在此处。下官斗胆擅作主张,将燕小姐和妙清安置在了私牢。”
楚陌苓暗道这大理寺卿挺会来事,大理寺私牢环境不错,起码也燕明月不会与老鼠、坏虫扎堆儿。
如此想着,她心里好受了些,谢绝大理寺卿进去带路的提议,自己从私牢门口大步向里。
燕南飞就跟在她身后一米处。
大理寺卿看着两人背影,莫名觉得有些怪异,却又想到两人本就不对付,互不放心想互相监视也合乎情理。
他这才歇下心,老老实实站在私牢门口等候。
私牢的场景与那诏狱完全不同,特别是燕明月所处的牢房,简直豪奢到极致,所有东西一应俱全。
妙清与她一间,整个人抱作一团缩在墙角,似是怕极了燕明月。
燕明月正百无聊赖地剥葡萄玩儿,听到脚步声,轻掀眼皮,不咸不淡地瞥了楚陌苓一眼,“来了?来挺早。”
“那是自然。”楚陌苓上前几步蹲到她面前,被燕明月喂了一颗去皮的葡萄,嘴里含糊不清:“你怎么知道是我?”
燕明月泽唇蜿蜒一缕昳丽迤逦,贝齿氤氲,隔着栏杆戳了戳她的额头,“大理寺各牢相通,方才你那一嗓子有老鼠喊得荡气回肠、余音绕梁,我早就听到了。”
她轻嗤一声,眸中尽是玩味:“话说,楚陌苓,这么多年了你还怕老鼠,确实是毫无长进。”
“小废柴。”
燕明月完全忽略了燕南飞的存在,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也不提及妙清,只是对着楚陌苓娇嗔道:
“都说了要你一个人悄没声儿的来,如今兴师动众变算了,你竟还带了一个这么讨厌的尾巴。”
“你说说,你这般叫我怎样将这趣事儿说与你,嗯?”
楚陌苓不以为意,神色中带着了然,死鸭子嘴硬:“你不过是告诉我关于妙清的事,有什么有趣的?我自己也能查出来,今天来就是怕你无聊,陪你说说话而已。”
“燕南飞是自己跟过来的,兴许是良心不安过来看看你也说不准。”
燕明月自顾自忽略了楚陌苓后一句话,但她多少对燕南飞有些了解,所以并未避讳,掐了掐楚陌苓的脸:
“什么妙清?”
“是嘉宁关的风沙太大迷了你的眼么?戍边不过三年,你脑子傻了便罢了,眼睛竟也瞎了吗?”
“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清楚,哪有什么妙清。这不是当年花家那位因着萧景策与你争风吃醋的大小姐,花絮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