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和欧有些腿软,脸上挂着牵强地笑,“怎、怎么会……”
萧景策面上带笑,也在一旁添了把火,“孤与陌辰来的不巧,恰闻世子出言不逊,眼下世子这意思,是孤听错了?”
“不、不敢……”游和欧到底还是欺软怕硬,硬着头皮回答。
“哦?”楚陌辰挑眉,搭在他肩上的手微微使力,“那你还不向我妹妹赔礼道歉?”
他嘴角的弧度有些轻蔑,眼睛里像裹着刀子,“我妹妹脾气好,我可不是。”
游和欧几乎汗如雨下,咬着牙从嘴里蹦出几个字,“对不住了楚二小姐,方才是本……是我出言不逊,还请您别放在心上……”
楚陌苓略一颔首。
她早就习惯了她兄长那股痞劲儿,眼睛里带着些许无奈,向方才救下的少年瞥去一眼,“那这位公子……”
游和欧黑着脸,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是我……御、下、无、方,冤枉了好人……”
他捡着几个周围的小厮,冲他们狠狠踹上几脚泄愤,似是要找回丢了的面子,“一群废物!怎么办事的!”
小厮们倒在地上捂着屁股哀嚎。
楚陌辰这才满意,移开搭在他肩上的胳膊,状似大方地挥了挥手,大发慈悲,“滚吧。”
他几乎是带着身后一瘸一拐的小厮们落荒而逃,回府前又回头朝楚陌苓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却在看到楚陌辰冷笑时赶忙进门,脚下的步子都快了不少。
顾初霁早就在两人为楚陌苓出头时回了马车,继续嗑没吃完的瓜子,向沈南意挤眉弄眼,“南意,那镇北侯府的小侯爷还长得挺标志……”
沈南意头也没抬,端起茶杯小啜一口,“当着未来夫君亲姐姐的面夸别的男人,当心我与南枫告状。”
“诶呀呀,”顾初霁打着哈哈,颇为俏皮眨了眨眼睛,“我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单单折在你弟弟一个人身上罢了。”
沈南意轻笑一声,顺着车窗望向楚陌苓救下的那个少年。
顾初霁察觉到她的视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南意在看什么?”
那少年脸上沾着灰土,还有些被殴打出的青紫。
顾初霁向来对皮相敏感,她眯着眼睛,望了许久,若有所思,“话说,这小乞丐同雍和太子长得还有几分相似……”
沈南意似乎想到什么,若无其事移开视线,神色闪忽不定,“兴许会成什么大人物呢……”
顾初霁听到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也没细想,毕竟沈南意说话向来准的要命,她深有体会,也没想着去反驳一个乞丐能成什么事。
马车外。
萧景策笑着用手中折扇挡住楚陌辰向自己未婚妻的脸蛋儿伸出的魔爪,“哥,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去你的,谁是你哥。”楚陌辰虚踹他一脚,没好气道,“我自己亲妹妹我都碰不得?”
萧景策笑得真诚,“孤心胸狭隘。”
“去你的,你个笑面虎。”楚陌辰见他这副笑盈盈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妹妹怎么就配了你这坨狗屎!”
萧景策对这位未来大舅子毫不客气,笑得眉眼弯弯,“孤侥幸入了陌苓的眼,比你招她喜欢罢了。”
楚陌辰与萧景策自幼以兄弟相称,随心所欲惯了,口无遮拦更是常事。
楚陌苓听他们两个说话听得头大,“别吵了!”
她看向楚陌辰,“嘉宁关战事吃紧,你回来做什么?”
“你不想我回来?”楚陌辰撇了撇嘴,躲开萧景策的折扇,扯了扯自家妹妹的脸,“小没良心的,亏我还专程赶回来给你送及笄礼。”
“满口胡言!”萧景策忍不住拆穿他,“陌苓少听他胡扯,他是回京交代战况的。”
楚陌苓本就知道自家兄长不是轻重不分的人,听到萧景策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楚陌辰恼羞成怒,红着脖子嚷嚷,“你做什么拆我的台?”
他往萧景策肩膀上来了一掌,“要不是小爷我来得及时,今天我妹妹可就让恭亲王府那个废柴欺负了!”
他越想越气,“你这个太子是干什么吃的!等我妹妹做了太子妃指不定要受多少欺负呢!”
他攥住楚陌苓的手腕,“陌苓我们走!哥今天就带你去嘉宁关,咱不在京城受着鸟气!”
马车上的顾初霁拉着沈南意看热闹,一把瓜子嗑地津津有味。
一旁的修濡扶着燕南飞,面露尴尬,抬头望天。
“你这人讲不讲道理!”
萧景策这次是被气笑了,“醉花间的账房一到东宫孤便要动身到侯府,你从边关回来满身尘土一股臭汗味儿不说,还偏要说什么要面圣了你心里惶恐要孤陪你一起去,悟了孤寻陌苓的时辰不说,你还敢恶人先告状?”
他握住楚陌苓另一只手腕,“楚陌辰你要不要脸!”
“诶呦,诶呦,我不要脸……”楚陌辰矫揉造作阴阳怪气,指着萧景策看楚陌苓,开始耍泼皮无赖。
“楚陌苓你看看你这是找了个什么东西嫁!他今天敢这么和你哥哥我说话,明天就敢骑到你爹脑袋顶上拉屎撒尿!”
“你给我把这婚悔了!”
楚陌苓微笑。
楚陌苓不言。
楚陌苓深呼吸,紧握双拳。
她甩开两人的手,冲修濡去了一个眼神,随后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顾初霁手忙脚乱地坐好,轻咳几声掩饰看热闹被当场抓包的尴尬。
“让二位见笑了。”
楚陌苓淡笑,对着马夫吩咐,“回府。”
马车动了,她将车上小帘掀了条缝,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天色不早,太子殿下还是早些回府得好。”
“楚陌辰,你翻墙。”
马车远去,眼看二人又有吵起来的架势,修濡压着嘴角的笑,“殿下,少爷,属下以为还是听主子的话为好。”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俩人一碰面就降智,但楚陌苓说的总是对的就是了。
楚陌辰冷哼一声,率先跟着马车的方向往家走,临行前撞了萧景策的肩膀一下,“小爷明天就要回嘉宁关,你要把我妹妹照顾好了。”
“下次我回来她少了一根头发,我就一把火烧了东宫。”
萧景策嘴唇动了动,正要说什么,瞥到萧景策背对着他潇洒挥了挥手后,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最后他笑骂一声,“疯子。”
楚陌辰最疼他妹妹,为此什么事都干的出来,这一点萧景策毫不怀疑。
但他会让楚陌辰看到,自己也是把人放到心尖尖上宠的。
那夜月明星稀,风吹在脸上并不冷,空气中还夹着些若有若无的桃花香。
谁也没能想到,这是两人此生见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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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濡带着楚陌苓救下的少年去了医馆。
一路上他喋喋不休,那少年却恍若个哑巴般一言不发,且神色焦灼,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约定。
修濡自幼被楚陌辰救下,随后被派到楚陌苓身边做侍卫,最明白不过自家主子的弦外之音。
他带少年去了医馆抓药,为他塞了银两安身,并嘱咐他日后见到游和欧时绕着些走,或者直接跑到镇北侯府,免得被记恨。
终于,在他买了包杏仁酥递给少年时,那少年看了他一眼。
这小孩儿脸上惨兮兮的还带着伤,修濡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总觉得那双眼睛里有些轻蔑。
他摸了摸鼻子,大言不惭地甩锅,“这都是小姐的意思。”
少年冷笑,终于开了“金口”:“你还真是条听话的好狗。”
修濡轻而易举地拎着少年的后领,“好好说话。”
“不是么?”少年冷着声音,“你不就是富贵人家养的狗么?”
“刚才打你的那群人或许是恭亲王府的狗,这我不反驳。”修濡冲他摇了摇手指,一本正经,“但我是镇北侯府嫡小姐楚陌苓的侍卫。”
少年轻嗤,“有区别么?”
“当然有。”修濡神色认真,“游和欧恃强凌弱草菅人命,把下人当牲畜看,所以我不反驳你那句富贵人家养的狗。但我主子心善。”
“数九寒天我冻晕在镇北侯府门前,命是她哥救的,住处是她给的,同她进太学听讲经说是她像皇上求的,方才给你抓药的银子是从她账上走的。”
“我带你来这里,为你抓药给你银子都是我主子吩咐的。”
“只有这包杏仁酥,是我家小姐爱吃的,我见你们年龄相仿,自作主张给你买的。”
“所以我是她的侍卫,不是狗,明白了吗?”
少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修濡也没想着他能听懂,拍了拍他的头,“既然你没什么大碍,我便回去了。刚刚看你的样子似乎挂念家中亲人,也早些归去吧。”
少年看着他的背影默不作声,抱紧手中糕点,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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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皇宫。
皇帝萧启越披着明黄色的龙袍,笔下不停,在奏折上勾勾画画。
早就过了翻牌子的时辰,太监总管李福来做起嫔妃的活计,在一侧研墨。
堂中有暗侍卫正汇报今日游和欧与楚陌苓之间的小插曲,萧启越听完后撂下笔教人退下,重重叹了口气。
李福来最善察言观色,笑得谄媚,“不知陛下为何事烦心?“
萧启越揉了揉眉心,“楚家那姑娘是何时入东宫?”
李福来从容接话,“四月初六。也没些时日了。”
萧启越冷笑一声,“游家那小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又颇记仇,想来会趁镇北侯府无人给楚家丫头使些绊子。”
“如今楚家势大,左右是不合适。游家那小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你看着些,倘若不过分便由着他去,给楚家些警示。”
“是。”李福来应声。
两人都未注意到,御书房外一人影顿住,随后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