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带二人来了一道长长的队列前,淡淡朝楚陌苓睨去一眼。
“要见神女的人不在少数,二位且等着吧。”
她似是对方才燕南飞的冷待不满,没多说什么,把人带到转身就走了。
楚陌苓这才打量四周,蹙了蹙眉,压低声音,凑到燕南飞耳边,两人看上去亲密无间,“这什么地方?”
燕南飞瞥了身前的楚陌苓一眼,“白石山后山的古寺。”
这个距离,她身上沾染的脂粉气钻入他鼻尖,带着些甜意。
难得。
楚陌苓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忽然鼻头一痒,打了个喷嚏。
燕南飞一声轻笑。
正值夜间,楚陌苓穿的确实有些单薄。
他搂紧楚陌苓的腰,在人前做足了姿态,把她拉向自己,贴着她的耳廓,“先回去。”
燕南飞呼出的热气打在颈侧,楚陌苓一个激灵,正要反驳,却被他打横抱起。
“你有……!”
楚陌苓正要骂出声,忽然想起周围都是人,兴许有不少眼睛盯着他们,干脆利落的决定能不丢人还是不丢人的好,有什么账出去再算。
她把头埋在燕南飞的颈窝,手上动作却没停,借着衣袖的掩映在燕南飞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燕南飞闷哼一声,那声音微不可闻,飘进楚陌苓的耳中。
她下手依旧不轻,周围人看不见她的小动作,只觉得两人过分亲昵,一时间,议论声不断。
楚陌苓在心里把燕南飞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便。
但她也明白,现在两人知道了百花院密道具体通向何处,剩下的行动自然方便的多。
今日也确实不适合见这个所谓的“神女”。
且不说自己这一身装扮就束手束脚的,单就身边跟着燕南飞,就有不少潜在的威胁。
叶寻跟随燕南飞多年,很是了解他的脾性,几乎一瞬间就对燕南飞的做法有了对策,燕南飞抱着楚陌苓出去的时候,寺外已经停好了马车。
进了马车楚陌苓就与燕南飞拉开了距离,还不忘冷笑着嘲讽几句,“演个戏而已,燕太师还真是舍得牺牲色相。”
燕南飞摘下那面具,轻飘飘地接话,“怎么?殿帅觉得被我占了便宜,不乐意了?”
他嗤笑一声,“我可是听了殿帅的话,做足了戏,你怎么还闹脾气。”
楚陌苓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说过这么句话,摸了摸鼻子,掀起车帘向外瞥去一眼,“现在合作正式结束。告辞。”
马车早就驶离白石山一段距离,还算安全。
楚陌苓作势要翻出去,就被燕南飞一句话堵住,“你穿成这副鬼样子,是要到哪儿去?”
她想回怼几句,从车窗外涌进的冷气确实让她感觉到一丝凉意,她低头看了看,觉得这身衣服确实不大方便,索性又把帘子放下,“你送我去镇北侯府。”
燕南飞有些嫌弃的看她一眼,“这马车虽不是我的,却也是朝着太师府去的。若是在镇北侯府前停了,可是你想和我撇关系也撇不清了。”
楚陌苓转念一想他说的也对,但她也感觉有些不对劲,“那你说,怎么办?”
燕南飞瞥她一眼,面上没什么情绪,“你和我回太师府。”
楚陌苓诧异:“你脑子让驴踢了么?你觉得我会同意?”
“不同意也没关系。”燕南飞从马车的暗箱里摸出一件氅衣扔到楚陌苓身上,面无表情地开口。
“殿帅不过是与我交情深了些,畅聊到深夜共乘一车而已,陛下素来宽厚,想必不会多说什么。”
“你又威胁我?”楚陌苓愤愤咬牙,“燕南飞,我与你多接触一分,就被你的厚颜无耻惊到一分。”
“谬赞了。与殿帅比,不过皮毛。”燕南飞抬眸,“你去不去?”
“我为何要去?”
“律法规定了朝廷命官不得出入风月场所,你去了。”
楚陌苓不服,“难道你没去?”
“你去的消息传到我这里,恰巧律法是我定的,我来抓你去太师府写反思。”
燕南飞给了她一个自行意会的眼神,“当然,殿帅不去也可以,就是今夜殿帅的事迹传出去,倒不知贤林院那批新收的学生要怎么看你了。”
他扫了一眼楚陌苓的装扮,似笑非笑,“你说呢?”
楚陌苓:“……”
她在心里默念数遍莫生气,咬牙切齿,“去就去!谁怕谁!”
马车外暂时做马夫且耳力极好的叶寻:“……”
他为燕南飞捏了一把汗。
很快到了太师府。
楚陌苓从未来过此处,不禁率先跳下马车,四处打量一番。
府中没几个下人,整个太师府静悄悄的,在她看来,甚至有些阴森森。
她得出结论:此处和燕南飞一样,了无生趣。
“看什么。”燕南飞下车时就看到东张西望的楚陌苓,对叶寻吩咐,“叶寻,给她准备身人穿的衣服,带她去书房。”
楚陌苓登时一股不好的预感,“去书房做什么?”
燕南飞不答,叶寻接话,“殿帅,您今日去了风月场所,按律法要写份检讨交与太师。”
“我不写。”楚陌苓指着燕南飞,“燕南飞也去了,两两相抵。”
“殿帅,我家主子是去抓您。”叶寻嘴角带着老谋深算的笑,“他也会在书房,负责监督殿帅。”
楚陌苓正要反驳,燕南飞淡声开口,“不写就送她回贤林院,让贤林院那帮新入京的毛头小子看看。”
他不再看楚陌苓,与她错肩,先进了太师府,“顺便把要罚的俸禄拿去贤林院,要陈默交清。”
“……”
楚陌苓恨不得冲上去捅上燕南飞一剑。
他们做了三年同袍,燕南飞可真是相当了解她和她身边人。
反倒是自己,对他知之甚少。
楚陌苓深吸一口气,转头就对上叶寻笑眯眯的眼睛,“殿帅,请吧。”
楚陌苓顺着叶寻的指引到了太师府的书房,不久就有一个侍女为她拿来了衣服。衣服很合身,红黑色劲装,同她平日里穿的一样,只是袖口绣着祥云花纹。
她有些疑惑,想和那侍女攀谈几句,却见那侍女摇了摇头——她说不出话,是个哑巴。
楚陌苓冲她笑了笑,挥挥手让她离开了,然后打量了几眼这间书房。
书案和座椅都是上好的宝贝料,整间书房都透着贵气,却不张扬,一如那人的气质。
楚陌苓扣了扣案几上镶的金边,暗戳戳的琢磨这东西没准儿比陈默那处的都要贵上几分,身后就传来推门声。
燕南飞见她杵在屋里,皱了皱眉,“傻站在那处做什么?”
他指了指另一张小案,上面放着刚刚侍女铺好的宣纸,“去写。写完自己翻墙回侯府。”
楚陌苓瞪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坐到那张几案前,沾了墨开始奋笔疾书。
先前她兄长楚陌辰还活着的时候,她没少为了拿下敌军带着落枫铁骑亲卫兵行险招,那时她兄长就是喊修濡训她一顿,随后罚她写些反思。
原本她就是京中才女,文墨上不输旁人,再加上写得多了,这方面很是熟练。
那时她和燕南飞关系还算不错,燕南飞是她的直系下属,她也没少压榨燕南飞在检讨上给她帮忙。
楚陌苓狠狠地咬住笔头。
这次是她没注意碰上了燕南飞,被迫和他合作,才让他有机会用陈默和贤林院的崽子们威胁自己。
她暗中打量一旁批奏折的燕南飞几眼,心中就有了主意。
……
楚陌苓好不容易写完时,转头看了燕南飞一眼,发现他竟支着头睡着了。
这显然是少有的情况。
以前在落枫铁骑的时候,这厮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仿佛有数不尽的旺盛精力,那时她还为此打趣过他。
如今身在朝堂,竟是倦怠了那么久,连警惕都放松了。
此刻的燕南飞眉间带着些疲态,楚陌苓见此轻嗤一声。
还真是对她不设防。
楚陌苓心里挣扎许久,终是没对此时的燕南飞下手。
燕南飞嚣张跋扈是真,震慑了不少异心之人也是人。
倘若她现在动手杀人,朝中指不定乱成什么样。
但燕南飞威胁她一事让楚陌苓很不爽。
她想了一下,提笔在燕南飞额间画了个板正的小王八儿,丢下笔大摇大摆出了书房,翻墙回了镇北侯府。
身心愉悦。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走,燕南飞就睁开了眼睛,看着她扔在桌上的狼毫笔冷笑一声。
燕南飞站起身,走到方才楚陌苓用的那张小案上,拾起上面几张宣纸细细翻了翻,无意识勾了勾唇。
同从前的话术一个模样。
突然,他眸光一凝。
最后一张宣纸上是楚陌苓画的一幅画——一只大雁被支在火上烤,一旁是散落一地的羽毛。
画的右下角还有一口烧开的锅,锅中沸腾,锅底还有一行小字:或许煲汤也不错。
燕南飞忍着撕了这幅图的冲动,捏了捏眉心,“幼稚。”
他把楚陌苓用过的宣纸收进一旁的小柜,忽然想起来一些当年。
那时托她的福,燕南飞是落枫铁骑五杰之一,后来也得了些威望,作为楚陌苓的下属,常和修濡一起,跟在楚陌苓身边。
那天修濡不在,楚陌苓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燕南飞,你一点也不像你名字里的燕。”
他向来觉得楚陌苓聒噪,却还是耐着性子回她,“什么?”
楚陌苓指了指天上略过的雁群,“你更像那种。”
燕南飞皱眉,“雁过无痕。”
“去你的。我还雁孤一世呢。”
楚陌苓踹他一脚,正色道,“我是说,你和大雁一样,意志坚定有勇有谋,还有些忠诚,所以才会被本小姐带在身边。”
夜风微凉,月色却眷恋温柔,像糖霜般进了燕南飞的心。
楚陌苓那夜给了自己她从小配戴的一枚玉铃,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眸中都带着零星的光。
“燕南飞,这可是我父侯送我的及笄礼。你收了它,可要一辈子做我副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