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孩子遭受了严重的身心伤害,目前拒绝与您会面。”
“怎么可能,我可是他妈!他怎么可能不想见我!”
黎桢刚进学校的大门,就听到教室门口传来女人的说话声。
“老师,靖川不可能不见我,您让我去看看他,跟他说会话成吗?您说哪有这样的道理,他亲妈都还活着呢,哪里来个要收养他的养父?我已经没了丈夫,儿子就是我唯一的的亲人,我、我不能丢下我儿子啊!”
“……”
女人意外的年轻,看起来和黎桢一般大,也许还没有二十五,只不过她的脸色苍白,神情虚弱,端看身形,却有点垂垂老矣的恍惚感。
就算是家长,外人其实也是不让进入学校内部的,特殊情况除外。
“我们经过调查核实,靖川这段时间内曾遭受过您三次严重的殴打伤害。”
和女人对话的是夏婵衣,她平时温温柔柔的嗓音这时候倒变得有了些冰冷。
“……我只是教训一下他!我的孩子我还没有教育的权利了吗?我打他一下能少哪块肉,你们不是一下就能把他治好吗!我……”
夏婵衣打断她:“黎老师的异能是为了治疗,而不是为了刻意伤害存在的。”
教室里有几个孩子好奇地探出脑袋,被夏婵衣压了回去,她靠在教室门上,像防备一样看着女人。
“据靖川说,您曾经还对他存在长期的辱骂虐待行为。在经济上你也早已无法承担靖川的抚养义务。我们已经向法院申请撤销你对靖川的监护人资格,委派律师将会在二十分钟左右过来,靖川妈妈,你还有什么话,一会去跟律师说吧。”
女人根本不理夏婵衣后面的话:“不可能!我不同意!那我呢?我没了女儿,好不容易从男人的拳头下逃出来,转头就要没了儿子?我怎么办?我以后怎么办?……夏老师、夏老师我给你跪下了,您让我见见靖川!靖川!靖川你在不在里面?你出来见见妈妈啊!”
黎桢在原地犹豫不决,一会儿想上去劝劝,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还是先不要过去的好。
女人一阵纠缠,看起来有要动手的迹象,黎桢于是赶紧跑过去,拦在夏蝉衣面前。
“亲母亲都不同意!你们怎么可以把我们分开?法律怎么可能这么判!你们这群人是不是来框我的?……靖川!你快出来!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杀了我男人就想跑!你个白眼狼!杀人犯!我可是你亲妈!”
一颗拳头大的石头突然从教室门的上空飘过,对准了门前神色癫狂的母亲。
黎桢啪地伸手,将那石头抓住。
石头在黎桢手里崩的一响。
“坏蛋!”宋归从黎桢背后探出头,见物理攻击不成,转为精神攻击,“你快点走开!”
黎桢严肃地将小孩押送回去。
靖川蹲坐在教室的角落,被一群小孩子围着,黎桢没有看到靖川的表情。
“没有母亲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夏蝉衣眼神冰冷,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出现在学校的入口,她便道,“律师已经来了,您去和他详谈吧。”
黎桢也顺着夏蝉衣的目光看去,看到的却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之前在那个世界基地门口接待过他们的人。
来的还挺快。
不只是他一个,男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将这位母亲带走了。
男人落后一步,回头朝黎桢笑了一下,黎桢礼貌地点点头。
秋靖川的收养流程快得不可思议,黎桢甚至还没回过神,靖川就正式改了姓,成了卓靖川。
期间靖川生母还来过几次,她不知道进入幼儿园的渠道,只能在校外逗留。
夏婵衣一直放任她的行为,并没有处理。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她便没再来过了。
靖川全程平平淡淡,对这个叔叔的收养持不表意见的默认态度。
告知养父孩子的过去还是很有必要的,黎桢作为中间人,也因此沾光,听了一耳朵。
靖川的母亲是个十四岁与家人失散的孤儿。
十四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个已经懂事知礼的女孩,这样的女孩与家人失散,随便找个警察局,或问路人要个手机打电话,都不至于联系不到家人。
可她偏偏失散了。
失散在一个离家有十万八千里的偏远山村,被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捡到收养。
黎桢听到这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他妈不就是拐卖,说收养什么的也太好听了吧?
事实也是如此,这不仅仅是一场买卖,卖家还正是女孩的亲生父母。
养父幼女,孤男寡女,之间没有任何收养手续,乡里邻居面对这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也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谈,女孩从此在男人那个不大的木屋里,一待就是十来年。
女孩在那里长大,发育,男人在她小时候还会笑眯眯地与她说话,邻里街坊居于同情,一些举手之劳的帮助也不吝于给予。
女孩一开始拼命地想要逃跑,可逃跑无门,在一点点积累的蜜蜂陷阱里,她甚至在生出几分对男人的感激,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难过,她在亲生父母手下的生活,其实也不比这日子好过。
但她长得太慢了。
男人没了耐心,面对她时那一点吝啬的笑容也消失了,她拼命地打扫家务,洗衣服,做饭,甚至去砍柴,捕鱼,给家里填补家用,却仍然没有挽回男人的耐心。
男人的第一个巴掌,打在她十六岁的脸上。
男人的第一次侵犯,发生在她的十七岁。
她人生的第一次曙光,出现在她的十八岁。
……怀孕真好啊。
不用干活,不用看男人脸色生活,心情不好时和男人说,男人还会去给她买她爱吃的小蛋糕。
靖川出生后,女孩仍然沉浸在怀孕的幸福中,直到时隔一年的殴打再次到来。
于是在靖川出生后的五个年岁里,女孩一直在努力,希冀自己的肚子能重新大起来。
第一年,第二年,第三第四年……她一直没有成功。
靖川在一次男人出去喝酒的晚上,哭着趴在母亲的炕头,希望她能带他逃跑。
她拒绝了。
在她看来现在的生活已经安定,她有丈夫孩子,虽然丈夫心情不好会打她,但她现在这样安定的生活,是她丈夫给他的。
她还想再怀一次孕。
山里的单身汉很多,男人又时常不在——他总出去喝酒,她在生下靖川的第五年,成功怀上了孕。
她的肚子一点点变大,男人的怀疑一点点加深。
有一天晚上男人回来,手里拿着一张诊所的体检单,神色癫狂地抓住她的脖子,女人脸色被憋得通红,男人抓得手臂青筋暴起,口里颤抖大喊。
靖川大哭着跑上去,希望把男人推开。
他记不清男人说了什么,只听到一些“骗子”“背叛”“叛徒”和一些他听不懂的模糊的词。
女人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大肚子压迫了男人的手臂,吸引了他的注意。
男人从厨房里拿起了菜刀。
靖川抱着母亲,红眼盯着男人高大的身影,小小的身子猛地冲上去,只撞得男人一个踉跄,神色越发癫狂。
他阻止不了。
黑夜的屋子里是浓郁不散的鲜血。
男人还在砍。
靖川一个劲地发抖。
男人始终没停。
再砍下去、再砍下去,他的妈妈就要死了……
“研究所一直试图找到异能觉醒的规律,”程憬说,“无论是地点,基因,时间,环境,物理上的击打还是精神上的冲击,他们从各个角度研究过往异能者觉醒异能时的共同之处……可惜没成功,靖川的出现,好像让他们看到了一点希望。”
“也许异能觉醒的条件各不相同,但如果大家都能像靖川一样,通过经历类似于‘人生的重大转变’来获得异能……这将成为我们研究的一项重大突破。”那个律师男人站在程憬旁边,顺着他的话说。
律师男人叫展泰,正是无端学院异能研究所的成员。
“……你们这种项目,要是成功了都是反人类吧?”
程憬主动和展泰拉开距离,“我只是看个热闹,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展泰耸肩,随便他怎么说,“如果可以,我们需要靖川的帮忙。”
“靖川会同意?”
“我们承诺会照顾好他的母亲。”
“哦,”黎桢挠头,“那这次收养……?”
“是靖川的要求。”
母子间的爱恨情仇,同爱情一样捉摸不透。
要说母亲爱儿子,可靖川身上的伤那可是实实在在的;要说不爱,面对孩子的离开,她又确确实实接受不能。
要说靖川爱母亲,他却毫不留情地拒绝与母亲见面,甚至给自己换了个家;可要说不爱,他又靠自己给母亲塑造了一个可靠的未来。
“孩子的爱很真实,母亲的爱却是掺着欲望的吧。”程憬跟会读心一样回应了他的心理活动。
听他这么一说,黎桢想起之前靖川的一句话“她把我当成了那个男人。”
黎桢:“靖川的父亲呢?”听他们说话,靖川的父亲不会是……
“没死,”展泰说,“医院里待着呢,能活就送监狱去,活不了拉倒。不会让他影响到孩子的。”
展泰又说:“她应该是将靖川当成了她丈夫的替代品,一个可以任意打骂的丈夫,说不定能让她找到传说中爱情的快感,啧。”
玄之又玄的,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