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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盛夏悄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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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内百姓闭门锁户,悄然于窗户暗望形势。街市人影稀少,偶过路人也是肃色匆匆,唯有一老道寻常状,照旧坐在街口柳树下,拿着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奇说:“怪哉,你没有算错啊……怎地蜚犬都不见踪影?”

老道絮絮嘟囔着,巷外大道骤降鸣雷,华车奔过,鲜丽的东宫依仗飘摇在半空,伴着马蹄声猎猎而响。

今晨在圣旨下告后,未有一刻钟,送武皇赴行宫的车队便驶离了皇城。轩车过市,空中只有帝王仪旗孤舞。龙驾离京的路上,没有一位亲人相送,没有一位友人,也没有一位她的臣子,有的仅是面生的护卫,和东宫的仪队,而就连这虚情假意的仪队也不过到城门便止步,此时已自城门回返。她们急着赶回储君身边。

“送走了陛下,我们殿下便真正做得主了。”仪队车内,文成章略显激动,话说完,眼里竟隐有泪光,这一切都太不容易。

李思悟闻言动容,不由叹道:“是啊,终于熬出来了……”

她手捂头上伤处,抬头远眺:“我们快回殿下那吧,那边正需人手。”

与此同时,风临正在亲自督办尸首运埋之事。这位太女并未出席武皇的离宫欢送,在她眼中,显然那皇帝的来去比不上眼前的事重要。

一众士兵差役皆遵照她吩咐,先焚苍术皂角熏身,复口含姜片,来来往往地搬运尸体。道旁有东宫内局悬旗所设路棚,内有医署人员不断熬煮三神汤,并备辟秽丸,任人取用。

风临严肃吩咐属下与京兆府带人将含元门、西市署等出现交战的街道运水冲洗,焚药洒药,所有尸首务必在落日前运至京外。

任务不可谓不重,但意外的是士兵、官员、差役、甚至是被雇调来的力工都无太多怨言,皆因风临道:“凡今日到场者五倍酬劳。事涉京内安危,拜托各位了。”

话音方落,四下应声群起。

风临于众前卸金冠,着面巾围袍,与众同劳。

在她到场后,众人效率可谓极高。在六月末的时节,道上尸首愣是没待变味便全部运出京了。

差役戴着面巾将药粉洒在道上,两侧士兵手拿大把药束点燃,沿着街道一路慢行,淡白药烟随风升腾,将楼阁蒙隐。

皇城朦胧于薄烟中,远处皇城门传来隆隆马声,车马奔出,沿道四分,驶向朝臣府邸。

风临站在道侧注视袅袅升腾的白烟,药束在她眼瞳中燃烧。

华京城中,一道道锦轴在臣官家中展开,代替已离开龙座的皇帝下达圣谕。

这是丰收的一日,无论对于东宫还是牢狱。

邻街有民悄启窗缝窥望,见薄烟飘来,不由私议:“这是作甚?怎的一股苦味?”旁边人道:“死那么多人,许是在做法,快合窗!”

沿街窗牖掩闭,袅袅药气随稀薄的血腥味升腾,逐渐随风淡去。

轻烟蔽城,而天空仍然晴朗。

紧闭的门窗外,盛夏悄然步来。

-

寒江与徐雪棠等属官负责采办装殓己方阵亡士兵的寿材,组织运尸归乡的车马,事务繁巨,便叫回平康帮忙镇管。平康出宫先来寻风临,代内宫前来送太医院事前赶制好的苏合香圆丸和祛秽香,顺道禀事。

他一边说,风临一边听,心里却在想着子徽仪,不知他现在如何,有没有吃点东西。

昨晚她一夜未睡,守着子徽仪到天亮,硬是守到他烧退才肯走。走时他还未醒,所幸神情已安。

见他静静躺在床上的模样,哪怕明知无大碍,她也无可避免地想到旧事,眼前人与脑海中那昏迷不醒的人影重合,走时风临兀觉刺痛,忍不住折返去握他的手,一定要感受到他的体温、听到他的呼吸才能安心。

“对不起。”风临捧着他的手,吻他指上未褪的伤痕,难受低语,“对不起。”

留下谁在那看守她都不能放心,可惜现在局势不容肆意,只能憾想:恨无分身术,将我劈成两半,好留一个整日陪着他。

“殿下,皇夫劳累难支,现修养未起,公子又病了,宫内事暂无人做主,皇子殿下托臣来问您,那卫氏如何处置?”

平康声音传来,风临回神,将一具北骑尸首抱入棺中,平淡道:“全族下狱。”

“有件事丞相托奴顺道问下您。”他缓缓述道,“荣恒威下狱,其家家眷需一并受审,嘉恒宗君要如何处置?恭定亲王叛逃的消息马上放出,宗亲方才安抚,闻之必生不安,殿下,这时处置宗君万需慎重。”

风临道:“把他择出来,先安置到宗君府,派两人盯着。人手够不够?”

“可以借着打理宗君府的名头,往里安插几个内侍。”平康道,“这样也不必调旁处的人了。”

“行,你去挑两个。”

平康应下后,在旁静静望了她会儿,风临觉察问:“怎么了?”他道:“感觉殿下沉稳了。今晨在紫宸宫时,您也不再受她激怒。”

风临转过头,将棺盖搬盖上,说:“她自提那事,是她在意,提了又自恼,便是介怀,失态至此,孤只当看笑话,何必动气。”

一旁有录事上前,在纸条上写下士兵姓名籍贯,刷胶粘上棺。左序从远处赶过来,她显然已吐了几回,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殿下,棺木不够了。”

风临无意识地叹了口气,对平康道:“你现在就去王府吧,问问寒江和徐雪棠怎么样,如果京内顶不上,就叫人赶去邻州采买。”

“诺。”

平康走了没多久,亲卫和候骑便一前一后赶来。候骑是送军报来的,风临先阅军报,得知三日前南线陈国已陈兵于疆线,虽未动武助楠,但隐有迫压之势,裴怀南开始有压力了。

风临面无表情收起军报,遂看向亲卫。

亲卫行礼禀告,目前搜查三坊市,暂未见谢燕翎。乐柏去刑狱亲自询问谢元珺,得知二十二日夜,在双方交谈失败后,谢燕翎唤人将母亲当场捆起。

谢元珺气得大骂,而谢燕翎却不语,只一味地把绳往她身上捆。在打了结结实实的死结后,谢燕翎站起身,最后看了眼母亲,双目戚红道:“幸生此家。恨生此家。”

道完二句,她转身离去,这便是谢元珺最后一次见到她。

询问其母无果,乐柏又审问当夜与谢燕翎一起行动的部下,却得到她们也不知其去向。

据称,当晚在把母亲捆关起后,谢燕翎出公厅没多久便遇到虎贲军右郎将,双方有段时间不短的交谈,因部下们回避,并不知二人都说了些什么,只知最后发生争执,众兵围上去时,听到谢燕翎说:“令不是给你了吗,还废什么话,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不要管我,操不要管我!”

后她去集兵,因令牌已交给右郎将,她最终也仅唤走不到一千兵。随后在赶往含元门的路上,她们与守备军和顾系田良部相遇,一番厮杀后,田良部灭,谢燕翎没有同守备军同行,在远眺含元门许久后,转道离开。

当时士兵们当然不解,便问:“都来到这了为何又走?”

彼时谢燕翎目望前方,尤为憔悴地反问:“那你要我怎么办?我去了又该帮谁?!”

“要我去打殿下吗?她不计前嫌提拔我至此,我就这么报答她?”谢燕翎失态地质问,铮一声拔出佩剑举在手里道,“拿它去指提携我的王主?拿它去杀曾经的同袍?这把剑都是北军衙给我打的,我怎么下得去手!”

“而要我拿这把剑去杀亲族,我也,我也真的做不到!!”

她激动抓着剑说话,周遭人怕出意外,忙拦扯其臂道:“不至于此,郎将快快收了!”

剑咣当掉在地上,谢燕翎崩溃地伏在马上,道:“我到底该怎么办……”

说至此,她不禁满怀怨恨,嘶吼道:“为何非要斗!为何非要扶那个净王!好好的日子怎么就不肯过?!”

部下真怕她此时疯了,急劝道:“那索性别管那许多,谁会赢帮谁罢!”

她反而更显崩溃:“正因我曾在她手下,所以我比谁都了解她。她今晚既然出现在华京,那么胜负就已经定了。”

“殿下是何样人?她是个哪怕孤身重伤,手都拿不起剑了,也要潜进漠庭王帐把仇人首级割下来的人!有仇必报啊!无论亲疏远近……自她归京后,我就从来没信陛下能有好下场。你看,夺权,羞辱,接着就是幽禁,是不是很熟悉?下一步你猜会是什么?”

“做她的敌人……”谢燕翎惨然哑笑一声,“今夜必败,败必亡族。”

周遭皆色变。局势不明,士兵怎经此动摇人心之言,有人急道:“说的这什么话!左仆射有顾将军撑腰,也未必会输!如果您觉着太女会赢,那就干脆去帮太女!您、您刚刚不是也帮了太女吗?”

“你说的不错,姨母有万数守备军相助,也确实未必会输。”谢燕翎目望黑夜,“说来现在评谁胜谁负太早,可我却不想再干了。”

谢燕翎直勾勾望着前方大道,突然吐出两字:“分道。”

四下哗然,她却不理,握缰自语道:“两处都帮,那不是两全,而是两处都辜负了。既然做不下决断,还何必勉强?”

她说完这话,忽而呼出口气,道:“你们寻个僻静处待到天亮。凭方才的阻击,她不会追责你们。”

这下周围士兵都慌了!不由激动道:“郎将何意?!”

谢燕翎没答,坐马上忽地自笑:“凭我的本事,她白青季敢跟我抢副将之职?算她命好,便宜她了。”

她甚为疲惫地回头看了眼含元门,握紧马缰,大喊一声:“谁都别跟着我!”拍马而去。

“士兵们追去,于途中被她甩开,再不知其去向。这便是她们最后一次见谢燕翎。”

亲卫叙述完道:“殿下,我们疑心她跑出京去了。”

风临听后道:“她曾做过两年斥候,不是能轻易跟寻的。告诉乐柏继续搜吧,若晌午时还未有进展,下午孤派白青季助你们。”

亲卫应声走后,风临静站片刻,唤来沈西泠道:“孤觉得谢燕翎话意不对。去寻下慕霁空,京内还是她的耳目快些,让她打听下。”

“是。”沈西泠应声但没走。她有一件事要禀,昨日晨皇子与慕归雨谈话的事。

这事本昨天就该报了,但一来昨日风临确实忙无空闲,二来昨夜太女与皇子散得不甚愉快,她若禀报怕火上添油,没好的时机,如此压了一夜,现下倒不好不说了。若让风临从旁处得知此事,她沈西泠就显得无能了。

她磨磨蹭蹭不走,风临见她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引她移步,二人来到道边东宫所设路棚下,侍从转身取出一单独盒装的茶杯,斟了茶水递上,遂避远。风临拿起茶示意开口,沈西泠四下环视,低声:“殿下,属下有件事要禀,昨日小芊来报……”终于趁着她喝水的功夫把事说了。

风临水卡在喉咙,半天才慢咽下去,分明饮了水,再开口时声音却很干涩:“你说的是真的?”

“属下岂敢拿此事作谎。”

风临没说话,又举杯吞了一口茶水,定了半晌。沉默间,沈西泠忽闻得阵细微的咯吱响,低头一瞧,这才发现风临手背已是青筋暴起,掌中茶杯几乎要捏碎了。

不妙!沈西泠刚想溜,便听她道:“去把皇子叫过来。”

沈西泠忙应下要走,又被叫住,“等等。”

她回头,只见风临紧握杯子冷笑:“你不必去了,让寒江派人去,传个话,就说孤问他的,有没有出色的下属想要提拔。”

-

静心园。

竹林叶鸣声里,慕归雨自卧房中醒来,室中帘蔽昏黑,她慢坐起,木然垂望,长发随动作垂落,遮蔽她的脸,在纷落的青丝中,有一抹素色自其间晃过,眨眼消藏入落发。

她坐在床上,伸手拿起床边案上玉铃摇了下,外头即刻传来云子的声音:“家主日安。”

一众侍女捧洗漱之物鱼贯而入,慕归雨坐在床上,目不斜视:“几时了?”

“回家主,差一刻巳初。”

慕归雨听后愣了下,转头问:“没有谕令?”

“没有。”云子入内执手道,“到此刻为止,未接到任何一方发出的谕令。”

外头走入的侍女们推来熨好的官衣,慕归雨缓慢转头望向官袍官帽,良久后起身更衣,一如平素。

将官袍套在身上时,她手忽顿住。她好像疏漏了件事,一个刑部侍郎绝不该犯的错。慕归雨垂望地面,默了会儿,想:已来不及了,算了。也没什么不好。

云子帮其穿袍,问:“请问家主一会儿要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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