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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焚京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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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都是宁安愉受过的。孤友承你照顾,一点点谢意,还望女郎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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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风临带着满手血污走了出来,她向着空中呼一口气,在旧堂窗的格影里,抽出丝帕,一根一根的擦去手指上的血污。

雨已停了,积云未散,天地阴沉而潮湿。墨衣转过,倏尔无觅踪影。

这座国都苏醒了。

一睁眼,慕归雨受夫杨氏牵连,于昨夜入内卫府受查的消息,飞往各司各处。

柳府广派家仆于京中寻人,未报京兆府。

御史黄惟昨夜于附近遇袭,身中四刀,当场命亡。死讯一早传来,朝中震动。偏偏黄惟昨刚于朝会言攻风临,当日便毙命,不免引人揣测。立有官员上奏,将顾崇明犯案、黄惟遇袭二事与风临联系一起,请严查。

而此时,大理寺事实上已失去职能。急提拔的新官员接手事务要么生疏,要么畏缩,短时间无可能恢复元气,故无可奈何之下,顾崇明、黄惟一应事宜尽归刑部总理,御史台协调。而趁大理寺风波之际笼权占利者亦大有人在。

西渠的搜寻还在进行。内卫开始派人沿街寻访。虎贲军殴打同在西渠寻人的顾家随从,两方再次冲突,孟品言看了会儿戏,以查问的借口,命人将顾家随从全部带去了内卫府。

同日,河阳嗣王身穿素服,手捧女儿灵位,带着丈夫、亲随浩浩荡荡行至京兆府门前,声称绝食以抗,要求严惩佞官,彻查真相。

京中宗亲纷纷注目。先前诸事,已令她们惶惶不安,不管是否站在风临这边,她们都有心借题发挥,以此向武皇施压。河阳嗣王于此日后得到极大助力,一时间宁平郡王之案隐有遍传之势。

而河阳嗣王的受瞩目,侧面也帮了魏泽一把。魏泽与她原无私交,相识皆因先前大理寺一面。二人皆是为家人奔走,甫一相见便感同身受,且魏泽口才斐然,又兼有清名,河阳嗣王彼时正觉满世间没一个好人,恰见魏泽为亲抗争,登时生出满怀喜爱欣赏。此后二人亦有私下相谈,皆对对方遭遇抱不平。

河阳嗣王一得助,立刻想着魏泽,暗暗助一把。魏泽得风临授意,乘势追诉所举之账簿后续,矛头暗对廉如镜等涉案官员。而柳氏一派亦悄然推波助澜,欲将罪名钉死在刘达意身上。

刘达意早看出她们意图,将孔俞送进京正为自保。而今情势危急,她也不顾一切,发动所有,做起困兽之斗,明言弹劾对方与两逆王勾结,行刺储君。奈何天意不相帮,在交锋间她屡被掣肘。

而恰恰此时,刘家突然内斗,开始互相攻讦。刘显义暗中谋划,买通刘达仕的下属,意图告发移罪,没想到刘显寅快她一步,先跳出来举告刘显义家人借职务之便,侵占国利。

这一告举,正中外人算计。或有假意递罪状的,或有暗中点火的,令其闹得不可开交。而上意借此时机,顺手拿下许多刘姓官员,称以查办。

刘达仕、刘达意等人困于内卫府,焦急万分,不惜财力欲向外递消息。而此时,更大的打击来了。

慕归雨于内卫府中,突然召人录供,声称告举缙、刘之勾结。凭惊人记忆,竟将所知、所悉之缙王罪过尽数背来,详尽至何月何日,何人穿何衣,于何时辰往何地,乃至所贿之物为何、所娱之伎侍为何人,悉数诵来。内卫听之如亲临其境。

而在她招录后,其旧日下属、往来密切之同僚如得无言令,纷纷上书,下属更将先前风恪所托之物尽数交于刑部。

此番突然倒戈,牵连者甚众。

消息传入风恪耳中时,她先是不肯相信,紧接着,便是摔椅砸壶的滔天羞怒,大吼:“贱臣安敢戏吾!”然而已是回天无力。

两日后,风恪由内卫府雅阁,转入夜狱。

得知消息,风临觉时机已到,将积累已久的牌码尽数抛出。

四月的最后一场朝会,丞相一派官员当朝呈证,弹劾缙王风恪贿结内侍,祸心御庭。言辞直至禁中给事中蒋氏。

风临彼时正于堂上,其后立时出列,携宣文二十二年府内受禁中物资账簿,告给事中蒋氏权私相迫,苛待定安王府葬仪财物布帛。

此正攻刘之期,谢元珩乐见其成,示意手下下属顺而助推了几句。武皇果下令严查,当日内卫拿下蒋氏及可疑内侍、宫女,严刑拷打。次日凌晨破晓,便出口供。

蒋氏招认收受缙王贿赂,并从缙王授意,于宣文二十二年间克扣定安王府葬仪用物、财帛。并格外招供,缙王风恪如此授意,是为迫使定安王府人京中采买,好夹带逆言,设局构陷。

当日,缙刘一派再迎重击。

皇夫子南玉于宫内向刘昭仪发难,借旧年吕氏身亡谣言,严审其宫人,问出供言,以纵私敛利、恃宠放旷、结党营私、弄权后宫、恶言犯上等十项罪名,上奏紫宸殿,请废刘氏昭仪位,并严查其罪。

武皇准。

同日,风临再次集人上奏,为旧镇北军军官,原楠安粮草督运使云骁一案鸣申不平,称其罪为莫须有,尽为人构陷。她与父亲宫内外配合,一口喘息之机也不留与他人。

在净王一系的暗中帮助下,这桩案子极为顺利地翻了案。

其间风临曾趁机命人重提宁家案,试探圣意,但不出意料,都被摁下了。

翌日,当得知下属将释时,风临在高兴之后,内心更多的是一股浸满讽意的悲凉。当日傍晚,她在阁中与徐雪棠道:“证据真相,都比不得一道反复无常的圣意。这样的世道,孤要怎么去怪望归?”

是夜她辗转反侧,始终不能入眠。华京宵禁愈严,风临无法按捺心中苦闷,生熬到天明解禁,带着张通鉴飞驰出府,暗寻闻人言卿。

闻人言卿欲避,但风临执意不许,抓她相谈。风临道:“见卿自污,孤心如刀绞,卿本佳人,何为佞人损清名?孤不忍见,且与同行,万秽向孤,不使卿伤。”

闻人言卿本心已定,不期闻得此言,柔肠大怮,宛如受刑。她含泪抓住风临手,说:“今生能得殿下此言,死亦无憾。”

她道:“我从未有两路之心,且待做完此事,再与君行。”风临不肯,执意道:“一道,一道!”

闻人言卿泪如珠落,几度难言,终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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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朝臣百官,这段时日难熬,于九五之尊而言,这段时日同样令人烦躁。偏偏武皇此时没有可消解之处。

后宫中,皇夫称不适,卫昭仪感病未愈,顾修容因家中拖累,禁足宫苑,刘氏剥位受审。余者皆姿色才情庸庸,说不上几句话,一时间,武皇竟无解忧之处。

恰此时,沉寂多年的锦元君忽派人往紫宸殿送了一盏清香,称盼稍解烦闷。香闻之甘冽,武皇心中微舒,思起还有这么一位旧人,当夜便去了锦元君宫中。

待见面,锦元君梳妆华美,面施粉黛,着罗袍彩饰,成熟韵美,不与他人同。见武皇,更是温柔体贴,奉茶奉膳,无不殷勤,武皇烦闷数日,此刻无不受用,当夜留宿。此后数日,皆往嘉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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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末,刘达意、刘达仕、刘达通、刘显义、刘显寅等一十三位刘姓官员卸职受审。其夫族、亲族、官党僚属皆受牵连,入狱者众。

缙王府由羽林军看守,内不得出,外不得入。风恪之亲随皋鸟等人,皆带往内卫府受审。

风恪之侍君,侧夫祝氏、侍王氏、张氏由羽林军看守于府内。祝氏本在府外,被羽林军带回,其女风瑛亦随之困于王府内。

与此同时,鸿文道甚嚣尘上。在李思悟与文成章夜以继日的影响下,大批大批的人开始为死于皇城门前的东宫旧属而感到痛心。

这份情感经由闻人慧的撞柱萌发,风临的催化,哭陵的添油,直至东宫旧属的亡命时,彻底变成一把愤怒的火焰。学子们的呼喊从始至终没有得到一个回复,越压抑,他们越愤怒,这份愤怒甚至牵连到了内卫。已经有人开始指责内卫府了,称她们是“黑衣禽兽”。

自觉火候已到,风临预备丢出下一张牌码。

子丞相得闻她意,特抽空前来相见。余事皆随风临意,唯有此事,她执意要以风临的名义去办,并言:“细微之处,方见功夫。”

风临同意。

五月初,萧西金柿案于国朝爆发。

几个大字不识、微贱至极的乡土贫农,用一张皱皱巴巴的草纸和一把歪斜难认的字,跪到京兆府的登闻鼓前,状告当朝亲王霸行州府,强人买卖,占田植柿,欺凌良民。

她们说:“我们活不下去了!”

当她们怀揣着草纸,畏畏缩缩地打听到京兆府时,路上不知有多少人暗中嘲笑她们局促的举止、带着泥味的口音、与她们补了又补的破衣烂鞋。甚至当她们跪在登闻鼓前时,仍有看热闹的浮浪子在心中大肆嘲笑她们的滑稽。直到她们开口。

若换做以前,哪怕仅仅只是一天前,华京的人也不会想到区区几个农妇,会成为压垮亲王的最后一击。

很多人都想,那是皇帝的女儿,凤女龙嗣,而这几个女人是谁?乡下的驴、马,丢进西渠洗上三天也洗不掉她们身上的泥味,她们怎么敢去状告尊贵的缙王?

这些人的心被一股奇异的愤怒占据,恶狠狠地盯着,就像在期待着什么。终于,有传言出来了:这几个农妇不是寻常人,她们的背后是镇北王!

那些人终于痛快地拍手:果然如此!

我就知道!我早就说了吧!

他们快活地传告,连同那些农妇拼死击鼓的勇气一并否定了,就好像否定一切他们不会做的事。

但另一股更大更汹涌的言潮将他们盖压下去,那是人心柔软的同情。

一句活不下去,背后数不清的走投无路,田地被人巧取豪夺,买卖都由不得自己。植柿只是一个借口,他们看中的是农人手中的薄田。

不买,便骂、便打,便使人夜里到田中去,把一排排鲜绿娇嫩的苗叶踏得稀巴烂。农人是斗不过他们的,农人只能在天亮时拿着锄头耙犁到田边,看到奄奄一息的绿苗,欲哭而无泪。

被逼得没法子了,也只好卖。可是卖,他们也不会给你高价。因为大员要扣一点,管事要扣一点,保长要扣一点,就连下面的小吏小卒也要扣一点酒水钱。等到了农人手里,就只剩小小的一把钱了。

缙王手中黄灿灿的金饼啊,就是这样攒来的。

这场占田植柿的事件,带给缙王党前所未有的打击。在武皇的有意惩处下,大批还未受波及的能吏赴往萧西,开始彻查此案,其中,甚至包括先前还在受调查的祝勉。

而京中,内卫为这金柿忙得热火朝天。

许是墙倒众人推,又或是风恪平日积怨甚多,在内卫沿着金柿买卖一线追查时,一份神秘的名单于某日天亮前摆在了内卫府门前。

那是一份详尽到连孟品言都称奇的名单,里面详细记录了宣文二十二年至宣文二十三年间,缙王府金柿买卖的生意名录。

纸上字字俊美神逸,犹有淡香,孟品言阅毕,将纸张贴近鼻尖嗅了嗅,又拿远仔仔细细地观察这字迹,只觉似曾相识,又一时想不起。

她对这份名录的来历生疑,但毫无疑问,这份天降的名录帮了她大忙。顾崇明久未寻到,她们正需要一件功劳来取悦圣心。

此后几日,京中官员人人自危。谁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在不在内卫的名单上。武皇手握把柄名录,从中挑拣着处置,自随心意。

漫长的调查审问,没有几月是无法完结的,但对于一切权利皆来自于母亲的皇女,武皇剥夺她的华冠,只需要一道圣旨。

五日后,上下诏,废缙王风恪为庶人,幽于崇国寺,令终生悔罪。刘达意等人抄没家产,剥爵下狱,待罪状悉结,责有司量刑。

一道圣旨,二十余载年岁,尽成荒废。

缙王府的白棣棠还在盛开,而她的人生已将凋谢。

宣文二十四年的五月,在大好春日里,风恪于牢房迎来了她一生政治生涯的终结。

从此,她被扒下光鲜的皮,彻底变为躲藏在宝殿阴影里的,窥光之鼠。

所有都毁灭了,她的荣华,她的人生,可此时此刻,风恪疼痛的心反反复复念着的,却是那圣旨。那道圣旨只有罪状,惩罚,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哪怕是做戏,应该也会写几句痛心惋惜的词汇吧,但是,什么也没有。

人名,罪状,惩处。这就是那人最终留给自己的话。

到了最后,她都吝啬一点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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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恪获罪的圣意传出后,华京的舆论仍未能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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