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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雨打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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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飞月隐,一夜悄度。

晨曦挂日,到了平素起床时辰,子徽仪神智渐苏,但因困倦,迟迟未醒。睡梦之中,床畔鲛绡帐动,暗光浮动,腕间像有温凉的细水滑过,倏尔空落落。

胧光恍惚间,听有人低吟,隐隐约约,伴着浮动的帐影,若烟拂来:“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1]

其音缥缈,如风如雾,渺渺飘来,极不真切。子徽仪听得模糊,只觉像在做梦,皱眉思索,朦胧间觉得有人在望自己。视线犹似一道日光照来,甚为强烈,他敏察难安,不禁蹙眉睁眼。

眼皮睁开刹那,一道薄光投入眼帘,他忙眯眼前望,却见晨光之中,风临正拄着头,沉默望着他。

“殿下……?”子徽仪怔唤,慢自坐起,迷迷蒙蒙,犹疑问道,“方才您对我说话了吗?”

“没有。”

子徽仪怔然低下头。风临望着他问:“怎么,做梦了?”他呢喃道:“应是做梦了……”

那个“梦”字方说出口,便有一只手伸来抵住他唇,子徽仪微讶抬头,见风临目光笔直看来,平静道:“你唤错了。”

子徽仪顿时忆起,可此时改口已来不及,又显刻意,稍思忖片刻,试探着上前,将脸贴进她手心道:“睡糊涂了,原谅我这一回。”

他说时语调轻快,显然在寻常玩笑,不过是深深悄藏了几分情语心思,可风临听后却忽地暗变脸色,双目微圆,怔怔看着他。

没立刻得到回应,子徽仪抬眼望她,笑了一下,许是刚刚睡醒,还迷糊着,他胆子也大了些,主动把脸又贴近一点:“不肯么?”

“不会。当然不会。”

风临目不转睛地注视他,说:“我永远原谅你。”

子徽仪忍不住笑起来,暗暗为这近乎情人恋语的对话而高兴,不禁将头低下几分,更深地靠进她手掌心,轻语:“殿下真好。”

“嗯。”风临垂眸凝望他的容颜,看着他弯起的嘴角,和说话时轻轻扫过掌心的睫毛。子徽仪觉察,抬眸望向她。

他有双会说话的眼睛,当抬眸望来时,万种情愫流光婉转,真而又真地看向你,好像这一刻他就只想靠着你,全副身心都交给你,依恋你。

一刹风华情意,璨若照天流星,这世间又有几人可以抵挡?

风临深深注视他不说话,此刻心中所想,无人可知。

子徽仪并不觉自己那一眼有甚么特别,笑完便低头轻轻呵欠一声。

“还困?”她轻声问。子徽仪微叹,慢俯身倚回枕上说:“困啊,可是也该起了,我只再躺一小会儿……”

风临低头望着空了的掌心,少顷收回手,目光再次落向他。

这人或真睡迷糊了,平日里谨言守礼,今早却难得显露点赖床的意思,长声长语地回她的话,这种轻轻的类似撒娇的语调,倒像回到了从前。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听过。

风临定望着他片刻,忽扭过脸下床,“我去梳洗。 ”

“嗯。”子徽仪伏在枕上应了一声。

他合目靠枕,身后纱帐缓摇,远去的人影模糊在光影中,微微晃了下。

-

闻人府。

杏花堂内,善水厅中,闻人言卿一身绯袍,凭坐窗下,幽幽愁叹。

所叹不为旁事,正为情故。

自求娶被拒后,她日日都要往宁府去一趟,可宁韶再也没见她。这两天甚至连宁老将军也开始婉言避见,最开始她还能进府去喝一杯茶,如今连府门也难进了。闻人言卿郁闷至极,无从排解,只能独处时悱恻愁叹。

正叹息着,其侍女松霜捧早膳粥点入内,置于案几道:“大人,用膳了。”

“唉……”她直身拿勺搅了两下,迟迟没胃口,磨蹭半天,外头有下人来禀告少监到府,来送太女的赏赐,她赶忙端理仪容出门。

平康带着一队侍卫内侍到来,如常宣话,将赏赐递去,漆木华钿托盘中除了锦皮礼柬外,还有一方白砚台,一个琉璃镇纸。

闻人言卿刚双手接过,直起身来,平康便又想起一事,向她询问,二人站着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散。

平康如常礼笑道别,直到出府,眉眼顿时微肃,暗瞄后方一眼,快步离去。

-

定安王府,映辉殿。

风临一起,下属便送来一大摞军报。她洗漱更衣完趁着人传早膳的功夫,坐在书房飞快阅览。大多是北军的例行汇报,远在东疆的宁歆也送来超厚的一封书信,风临打开阅览,发现只有开头一张是叙述军队赶到长吉的近况,其余十一页皆是她对闻人言卿求娶宁韶的惊讶。

其心路历程为震惊,否认,质疑,回忆,推理,猜测,总结,恍然大悟,最后勃然大怒。

风临总体看了一遍,乐得哈哈响。

在宁歆眼里,闻人言卿是跟她大姐一辈的人,算是半个长辈,突然求娶弟弟,宁歆很不能接受这件事,在信里嘶吼控诉:“她比安乐大了多少!真成婚难道我要叫她弟妹么!”

然而再震惊,宁歆也在意弟弟的心意,总要以他为重。况且再不愿意承认,她也明白,弟弟今后成婚怕是难了,她也算与闻人言卿相识多年,深知其人人品才貌都是一流,闻人言卿若真愿求娶,确算得上极佳婚缘了。

在信的后几页,宁歆笔划狂舞地打听弟弟是什么心意,而后又问闻人言卿是否真心求娶,都怎么说的,家里怎么回的,各方都是什么意思,絮絮追问,唠叨了两三页,看得风临都有点烦了。

风临翻看着信,乐乐停停,最后提笔歪歪斜斜给她写了一封回信,装好封漆。

等她写完,那边早膳已呈上来,药也晾温,刚巧可用。

风临与子徽仪用罢早饭,缓后,各接过一碗药。喝时她将盏伸去,子徽仪会心地与她互碰了下盏,两人像喝酒一样把药喝了下去。许是觉得这举动太幼稚,风临跟他都笑了起来。

目下两线开战,急需兵源,风临早已有意调用那些收押的顾系士兵,关了这些日,风临认为已稍磨她们心性,今天她要去把她们安置了。

她唤来沈西泠道:“去把顾崇明带出来。”

出门时,天有燕子低旋,叽叽作响,风临停下脚步,默然而望。

子徽仪随她走出来,站在廊下,看向天空。

“要下雨了。”她说完,忽地身上凉森森。

子徽仪看着她微变的神色,停顿一瞬,开口道:“那不是很好?”

“会凉快。”

风临微愣,抬头看他,见子徽仪莞尔笑道:“凉快些,宫宴能省好些冰呢。”

风临愣愣看着他,站了会儿,忽而也笑了起来:“没错,也很好。”她笑完,低头喃喃:“也很好。”

“走吧。”他没有多说,拉起她的手往前行去,“我会给你带伞的。”

-

威远将军府,后府英雪苑,三两仆人正在庭中扫洒,院角的梨树已挂了果,绿油油的叶迎风飘摇,有三两簇复开的梨花藏在叶中,点点白跟着枝晃动。宁勇与丈夫到时,几个仆人正围这那几朵复开之花称奇。

仆人忙向她行礼,她点点头,敲向儿子住处,远远便见门窗紧锁。宁勇看向门外廊下站着的小厮,小厮摇摇头。她叹气命人退下,走去叩了叩门道:“安乐,还在睡么?”

问了两遍,里面才传来不大不小的一声:“已醒了。”

她问:“这么好的日头,不出来走走?”

“一会儿分明要下雨。”

宁勇尴尬笑笑,少顷消去笑声,认真且严肃地问:“孩儿,真的不去宫宴么?难得有这个机会。”

“不去了。”

宁勇愁站门前,并不走,而是又抬手轻轻敲道:“不然去一下吧,你都好些年没去宫宴了,不想知道现在京里公子间都流行什么发式、戴什么珠花么?去吧,去玩一玩吧。”

宁韶仍道:“我不去了。”

一旁的宁夫想张口说些什么,然而还没出声,眼泪便落下来,摆摆手走到一边。宁勇重重叹一声,看着紧闭的门道:“唉,你这样又是何苦?”

屋内寂静,片刻后传来沙哑的回复:“我有些累了,请母亲父亲容谅。”

宁勇摇摇头,与夫叹气离去。

房廊外影婆娑,水落石阶。

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2]

-

近晌午时,慕归雨带着蔡理撑伞往尚书省,赶在午休前将李氏刑判文书呈了上去,回去时,顺道去吏部接了新调来的刑部郎中陆词。这位新人是麟原调来的,原在麟原州署任职,实绩十分优异,难得人还很勤恳,并不花言巧语。因蔡理升任,刑部缺个郎中,风临便挑了她来。

雨势渐大,三人撑伞在道上走着。陆词显然拘谨,一路暗暗观察四周。路上蔡理向慕归雨询问了些宫宴的事,陆词听到,待她们谈完悄声问询:“尚书大人,小人未曾有幸亲见储君,心中神往,不知太女殿下是何模样?”

慕归雨道:“殿下美容止,风神俊逸,有雅量。”

陆词暗自稀奇,又谨慎说:“大人,卑职第一次入京,一入京便逢东宫赐恩,得允参加宫宴,心内实是激动又紧张,生怕行礼说话错了。”

慕归雨淡淡扫她一眼,道:“放心,殿下与我们同行,如珠玉行于砂砾,不会错认。”

陆词低头称是,仍显惴惴,忽听慕归雨道:“那时你跟着我便是。”

陆词眼睛发亮,正要道谢,突然见前方来了几个官员,见到慕归雨,都停下脚步,脱口便洪亮道:“恭喜昭国候!”

慕归雨笑容微微停顿。

近晌午时分,许多官员或下馆子,或归家用饭,或出来松松筋骨,都往官署外走,见到一身新紫的慕归雨,全都纷纷上前礼贺。

“恭喜大人荣封昭国候!”

“尚书大人,恭喜恭喜!”

“贺国候荣晋,今后大鹏展翅,前途无量了!”

一路恭贺连绵不绝,慕归雨微笑往前走着,点头回复。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伞面,嘈响成片,慕归雨挂着微笑往外走,目视前方,步伐不觉间越来越快,突然脚下踩出声极大“啪”响,顿时小腿一湿。

“哎呀!”陆词和蔡理忙掏出手帕追上来。

慕归雨停下脚步,慢慢低头,看见一大块泥水溅到衣摆,衣鞋尽脏。水珠淅沥沥在周遭掉落,慕归雨停站雨中,麻木抬头,忽道:“哈哈哈!”

-

正午,刑狱前,铁甲围立。

被关押的顾系守备军都给带到此处,布满血丝的眼僵然环顾四周。前方署舍阶上,站着那位太女,阶下站着形容憔悴的顾崇明。周遭亲卫甲士威站,庭内跪着四排人,皆是那夜作乱羽林军士。

士兵们被关了这些天,不免生出灰暗,环视四周,见败兵缚跪,甲士注目,只以为终逃不过一死。

风临扬了下下巴,身边白青季立刻挥手,下方立有百来名精甲士兵出列,拿刀走去,士兵中有人心灰意冷,有人则悲从心起,痛声而泣。顾崇明脸色立变,愕然看向风临,狠啐一声,猛向那些士兵奔去:“住手!”

正在此时,高阶上传来一声令:“把刀给她们。”

顾崇明当场愣住,猛扭头望去,不仅她,在场所有戴罪士兵,乃至跪着的羽林军士也为之不解。

群兵注目时,风临站在阶上,微笑俯视下方道:“孤赦免你们,现在你们是孤的人了。自古以来,军从主令,兵效君死。现在孤对你们下令——”

“处决她们。”

在话音落下之时,那百来名甲士皆向前一步,竟真将刀递给在场所有守备军士兵。

刑狱前一片寂静,穿囚服的士兵们带着镣铐,互相暗望,谁也没敢先动。

雨越下越大,水一颗颗砸落在递出的刀上,将刀冲得雪亮。眼见气氛越来越寂静,突然侧方传来极响的脚步声,啪啪作响,众囚兵惊而望去,只见顾崇明阴冷着脸,大步走上前来,抓起一刀,面无表情举起照着一犯一刀斩下!

霎时鲜血四溅,惨嚎穿空,落雨中,血溅了顾崇明满身,她亦不擦,抬头望向风临。阴雨中她独眼森然发亮,绷唇望来,犹如荒漠中的野兽。

身后的士兵们死一样寂静,互相对视,看看顾崇明,看看太女,又看看手中刀,慢慢握紧。

阶上,风临笑问白青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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