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燕沄推开了房门,正打算去二楼尽头,却迎面跑来一个人。
那个人飞快地跑过来抱住了她,大声喊道:“燕沄!有病人被医治好了!我们成功了。”
燕沄愣住了:“真的吗?”
董木风道:“真的!前天被我们喂药的那个病人,他好了!他已经好了!”
燕沄放声哭了出来,抱住了他。
董木风却忽然平静了下来,只是抱着她,抚摸着她的背。
过了一会,董木风忍不住嘴贱道:“你怎么哭的跟个小孩似的。”
燕沄放开了他,可还在哭:“也不知道是谁那天哭的跟个小孩一样。”
路过的弟子争相问道:“怎么了?”
他们把情况告诉了那些弟子。
他俩的情绪感染了其他人。
整个碧水云轻都沸腾了,弟子们互相传着这件事。他们在长廊上或哭或笑,欢呼雀跃着。
之后的日子也是在忙忙碌碌中度过。碧水云轻的弟子把药物熬成汤药喂给侧楼里的病人,敲开每一家的门把药物送到他们手里,必要时还会直接帮他们熬制汤药。他们把街道上、病坊里的尸体拾了起来,然后一起焚化。
民众相继在各自的屋子里燃艾草,再撒上些雄黄酒。他们扯下了面衣,堂堂行走在大道之上。
碧水云轻边上的结界在五天之后就撤下了,恢复了与外界的来往。
这日,燕沄碰上董木风。董木风对她说:
“我要走了,燕姑娘。”
燕沄看着他:“感谢的话应该也不用我多说了吧,你肯定已经听腻了——董医师,你之后要去哪?”
“回南疆。当然,不会待太久,只是回去看看。”
董木风看了看她美艳的容颜,最后把自己身上所剩的瓶瓶罐罐给塞给了她,很认真地对她说:“后会有期。”
燕沄抱着一堆瓶瓶罐罐,看着他的身影走出碧水云轻。他一无所有地来,拯救了一方的民众,又轻轻快快地走,什么也没有带走。
在这个年轻游医的背后,阳光洒在了碧水云轻的里里外外。
掌药婆婆一直撑了下去,现在已经被治好了——这几乎是一个奇迹。碧水云轻损伤了几十人。琉绮正在慢慢恢复生气,街上的商铺纷纷开业,挑着扁担的小贩也开始来来往往。马车的辘辘声再次回响在街头。春花也渐次开放,树木抽出新叶。
这日的议事堂内诸人正在讨论有关疫病的问题,在问题解决之后,他们难免会追根溯源起来。
葛长老说:“这疫病究竟从何而起?来的莫名其妙。”
戈妄道:“疫病是从上琉绮起,现在已经找不到源头了。当时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或者接触过什么人,我们一概不知。”
杨长老道:“这个疫病不曾在其他地方发生过吗?”
戈妄道:“没有结果。”
葛长老道:“如果是自然而为,没有什么可辩解的。可要是人为,下手就过于残忍了。”
杨长老:“惨无人道,不惜拖下众多无辜的人,使我琉绮元气大损!”
“会真相大白的,”戈妄道,一转话头,“琉绮边境的巡官今日来时说疫病已经传到南疆、徒空之无和沐叶等地方,正在往外扩散,但死伤不多。虽然药方会公之于众,但为了准确无误地传达,还是得派几个弟子把药方和应该注意的事送到郁坠落和端木府比较妥当。”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继续道:“至于南疆,董医师在那里,可以放心。”
他们叫来了乐复、贝如禁、燕沄还有另一名弟子。
戈妄对他们说:“乐复和贝如禁去徒空之无把药方交给郁坠落,燕沄和苏拙隐去沐叶九州的端木府。”
燕沄拍了拍胸口:“包在我身上——只不过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不必麻烦苏师兄。”
苏拙隐忙道:“怎么会,我和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戈妄却忽然敲定:“也行,苏拙隐去边境巡官那里查看一下情况如何,叫别人我不太放心。”
戈妄把药方给他们,四人领命而去。
燕沄在屋子里磨蹭了很久才走出屋子,在大门处遇到那小门童。
“哟,这么花枝招展的是要去见哪个鬼男人呐。”小孚学着外面那些轻浮浪荡子的模样说道。
“关你什么事,滚一边去。”燕沄回怼。
小孚耍起无赖:“快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啧,你烦不烦。我要去沐叶,送药方。”
小孚两眼闪起光亮:“去沐叶啊,我也要去!”
燕沄走了出去:“好好当你的小门童吧。”
几分钟后,有两人并肩御剑飞行。
“你!你怎么就跟着来了!快给我回去!”
“我已经让一位师兄把我陪你去沐叶的事告诉戈大人啦。”
燕沄横眉:“谁要你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
小孚表现得颇为少年老成:“哎呀,你急什么啊,生气了就不好看了,不好看了你在沐叶的情郎就不要你了。”
燕沄加快速度把他甩在了后面。
“哎哎,别飞那么快,我跟不上了!”
两人在天黑之前到达了沐叶。
小孚还在那里唧唧歪歪:“你要去沐叶见谁啊?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过了一会又道:“有戈大人好看吗?没有我劝你别跟猪油蒙了心似的……”
燕沄终于高贵地回了他一句:“在梨花会上认识的。”
“啊!沐叶上次参加梨花会的不就只有端木小姐和端木公子吗!你难道看上了端木公子!”
他们并没有直接在端木府前落地,现在途径一个闹市,周围到处都是人声。
“这边所受影响不大。”燕沄心道,然后默默扯下了刚下来时戴上的面衣。
小孚道:“所以我们此行的作用是很小的吧,这里还很安乐呢。”他的情绪忽然低落了下来,大概是想到了发生在琉绮的事。
燕沄道:“别这样想,沐叶又不只是这一个州。”
燕沄忽然停下了脚步。
小孚扯着她的衣服:“你杵在这干什么。”然后就看到燕沄看着前方的一个人。
前面的人也停下了脚步。那人一身青衣,右手臂的衣袖上缠绕着一根细藤蔓。眉梢斜飞入鬓,目光乍一看去有些锋利,眉眼之间呈现出一种飒爽之气。身形修长,面容冷艳。
小孚看到善于说话的燕沄杵在原地一动不动,那个看起来应该寡言少语的人却来到了燕沄面前开口说了话。
“好久不见。”
“端木小姐。”
燕沄想,上一次和她见面是什么时候,不……梨花会之后他们就没有碰到过了。
上次见面已经是三年前了。
“燕姑娘来沐叶是有什么事吗?”还是端木弋先开的口。
“我……”
“也没什么事啦,她是来会情郎的!”小孚的快活劲头打破这莫名其妙的氛围。
燕沄看到端木弋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她有些心慌起来,然后一巴掌拍到小孚脑袋上,连忙道:“我是奉戈大人之命来给沐叶九州送治疗疫病的药方的,听说疫病也传到了沐叶有些地方。”
端木弋似乎松了一下眉头:“这样……有劳燕姑娘和这位——”
“他是碧水云轻的门童,叫小孚。”
“两位先和我到端木府再说。”
端木弋和燕沄走在前面,小孚跟在后面,径直走向端木府。路上端木弋向燕沄询问了琉绮和碧水云轻的情况。
燕沄和小孚被带到接客的正堂,端木弋对燕沄说:
“你先在这等一会儿。”
燕沄点了点头。
不一会,端木弋和端木家主一齐出现。
“端木大人。”燕沄弯腰拱了拱手。
“燕姑娘,我已经听弋说过了。姑娘从琉绮远道而来,我们必定好生招待。”
燕沄把药方拿出来给端木家主:“不必了,送到了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门外,端木弋把小孚拉到一边:“她是来会什么人?”
小孚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说:“没……没有……是我胡说八道的……”
端木弋走开了。
“多谢。时候已经不早了,燕姑娘就先在我府上歇下,择日再回如何?”
燕沄本想推辞,这时端木弋进来说道:
“是啊,来去劳累,就先别急着赶路了。”
她的话说的很平淡,不带一点波澜,但又好像带着点自信。燕沄对上她的眼睛,又马上躲开:“有劳。”
端木城销眼睛一转,往端木弋那边瞥了一眼,端木弋不咸不淡地回视他。这只是瞬间的事,端木城销又转对燕沄说:“琉绮此次陷入困境,想必这些时日过的很艰难吧。”
燕沄道:“还好,我们挺过来了。”
“戈大人一切安好?”
“当然。”
端木家主拉着燕沄聊了一会,就遣人为燕沄和小孚准备了住处。
燕沄来到客房,正倒了杯桌上的茶水,就听到有敲门声响起。
她以为是小孚,因为她才到客房,应该没有其他人会来找她。她对小孚今天捣乱的事如鲠在喉,因此很不客气地道:“自己滚进来。”
门被推开,燕沄摆出了一副要施刑的态度,就看到……端木弋。
她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也对,是她脑袋进水了,如果是小孚,怎么会安安静静地敲门,没踹开就算不错的了。
燕沄起身,却不敢去看端木弋。她捂住自己的脸,羞愧地说:“对不起,端木小姐,我以为是小孚。”
“没关系,坐吧。”
端木弋把食盒放在桌上,把里面的饭菜拿了出来。
“燕姑娘请。”
“谢谢端木小姐。”
燕沄胆战心惊地吃着,忽然心想:“我别扭什么。”
“燕姑娘多吃点,都瘦了,这段时间不大好过吧。”端木弋放轻了声音。
燕沄差一点又哭了出来,生生忍住。
“真没出息。”她在内心斥责自己。
燕沄道:“还好,大家都在一起,不是某一个人的孤军奋战。”
“为什么和你一道来的只是一个小门童?”
“琉绮有很多事要做,就我一个人来的,小孚还没有经过同意就自己跟着来了。”
突然有一人从外面闯进来:“师姐!我们……”
小孚大摇大摆地进来,看到桌前坐着的还有端木弋时,硬是把话憋了回去。
燕沄看着他,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怎么了?”
小孚挠了挠脑袋:“没什么……没什么。”然后原路退了回去。
燕沄恨铁不成钢,在心里把小孚骂了一遍。
燕沄撂了筷子。
“你不再多吃一点吗?”端木弋看着她有些消瘦的脸。
“不用了,也不能一下就吃太多啊。”
端木弋收拾了一下,正抬脚出门,却忽然转身道:“你以后可以来找我,有事没事都可以。”然后提着食盒出去了。
背后的燕沄若有所思,对端木弋来说,她对自己说这么多话已经很不寻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