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荷对Z的话只讲对了一半。不过……她想到古莉的死，现在也没意义了。

取东西的事情到现在为止都相当轻松。郁荷坐上了车，查看过自己拿出来的光球之后，简单地研究了一下。

试了几种方法都弄不懂它的破译机制，自然也得不出117所说的被截下的信息。

得不出要紧的结论。郁荷便把那个球抛到一边，什么都不管了。毕竟她的任务就是去把东西取回来。

顺利完成之后也不想再做别的事。

她手指在通讯器上飞快地飞舞，搜索一通后，看了几条信息。又无聊地翻看起之前自己只浅浅留意过一次的工厂规则手册。

手册内容涵盖甚广，唯有一条分外突出，贯穿整本手册：一切行为准则不得违背工厂运作的基础。

郁荷利用智能翻了一遍，再自己根据目录粗略找了找。基础的具体内容愣是在两百多页的纸里没提到一句。

百般困惑的郁荷注意到了最下面那行小字上：如若有其他极为不合逻辑的条目，可以标记进行上述。

人闲得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郁荷念着，反正小车还需要行驶一段时间。她点击了小字将基础规则举报，理由就打了个句号。

等真有事，可以说自己不小心误触。

页面跳转立刻出来：【上述无果】

郁荷又顺便挑了一条规则举报。页面显示的和上次不一样：【正在审核中ing】

她不信邪又举报了一次基础规则，举报理由胡乱编了个，一气呵成。

页面卡了下，就当她以为会得到和之前结果一样时，没想到这次页面直接什么都没了：【无法打开，请调试您的设备与网络】

“……”郁荷关掉了工厂基础手册，给117发了消息：【我们在哪见面？】

117甩了个地址过来，像在就等着她发消息。

往操作台里导入地址，郁荷改了小车行驶的目的地。

从食之无味的“晚餐”出来，郁荷的心静了下来，敏锐了不少以前没注意的点。

这条路上水雾弥漫，盎然绿植搭配音乐泉、天使雕塑。微风擦过低空，拨动藤蔓一派向荣之景。音乐里的人声模糊，郁荷认真听了下，也没听懂一句歌词，放弃了这个想法。

后背贴上了车子的后背，郁荷的碎发点着脸颊，如同调皮的指尖。她疲惫地看过这些美景，一点思绪也无。

新世界明明自有一番自己的行为准则。为自己的想法而改变，都是些无稽之谈。

东西交过去之后就结束吧，她想，自己也是有点无聊了。

车子驶进C区，几乎是进入最后的路段。一个人徒然拦在了路中央，智能小车的紧急系统启动，红灯闪耀，发出怵人的警报。在接触到人的前一秒停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郁荷抬头去看。仅一眼，她坐直了身体，叫出了那人的名字：“卡卡米？！”

卡卡米神色微冷，站在车子前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你把东西拿过来了，郁荷。我希望你能把它交给我。我有办法能结束这一切。”

“什么一切？”郁荷心里隐约有了答案，却还是等她说明证实。

卡卡米：“你所看见的所有事，我都会将其改变。我说到做到，是时候让秩序重新回到正轨了。”

“你要怎么做？”郁荷问。

卡卡米脸色如常：“停止智慧金属的供应。”

智慧金属的供应一旦中断，也就意味着世界上大部分人只能依靠生物手段。寿命也会减短，大家的机会也不可能趋于统一。

等到了自己真正思考时，郁荷有点于心不忍：“可是这样子，这样子对那些人不公平。”

卡卡米冷漠异常：“世界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更存在不了绝对的平等。这是我所理解的那位想看到的东西。为了未来就必须有人要做出牺牲。”

这或许才是她的真实目的。

郁荷又问：“那位是谁？”

卡卡米不想和她多说：“东西给我就行了，剩下的事你不需要管。”

她低低出了声：“现在还来得及。”

郁荷都要听笑了，她像是第一次看清楚卡卡米：“确实。那也很正常，我只是一个从远古时期来到这里的旧人类。什么也不懂。”

她拒绝：“东西我会交给117，你需要的话就向她要吧。那我就先走了。”

卡卡米挫败地挪动了步，让了位置。

经过这一遭，郁荷心里很不是滋味。到了交东西的房间前，她又有点后悔了，考虑自己该不该答应她的要求，多听卡卡米讲一下理由。

门打开的一刹那，郁荷愣住了。从内部打开门的是尤。

郁荷没忘记上次的争端，但她对着尤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郁荷，”尤叫了她一声，看不出一点不情愿，语气低沉，“上次的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害你晕倒的。117在里面等你。”

“没事。”郁荷并不认为是她的原因。

尤偏过身子，郁荷看见了屋内的117。

117换了身衣服，像哪幅特殊挂画里走出的志怪邪仙。她像往常一样笑一笑：“进来吧，东西你也拿过来了吧。”

郁荷有点奇怪她们两个的搭配。但一想到，尤和117到底是在同一个地方工作的。自己手里的这份信息说不定由她们共同解决。

可郁荷这次面对117时，总觉得自己有些不自在。东西交付出去后，郁荷便想离开。

“等下，”117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卡住她的手腕不放，郁荷的目光从自己的手往上看，117状似温柔，实则不容置疑，“赔我聊聊天吧。我们之间需要机会，我想更了解你一点。”

郁荷心里莫名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她暗生疑心，很大的割裂感。

她的脑子里像是被强行插入一个想法，令她毛骨悚然。

郁荷抬起头和117双目对视。他突然意识到一点——

117身上的香好像消失了。

郁荷的牙齿咯咯作响。尤还立在一边，可她如坠冰窟出于恐惧一点都说不出话，更不要去呼叫。

她不敢相信自己正在触碰的是何等美丽的毒物。黑洞般的吸引里，你控制不住自己去停下注视。

郁荷溺于眼前人的眼里——她及深渊。

郁荷的瞳孔放大。

她想，是谁走漏了风声。

“你不是117吧？”郁荷费尽千辛万苦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厂长。”

厂长一点都没有被揭穿的窘迫、不忿。她最后一次用117的脸笑了笑。而后她的外形一点点改变，化为一团黑雾。

郁荷没见过她原本的相貌，也想象不出，现在的厂长是她自己内心的折射。

郁荷维持着现在这个动作。她顾不上在旁的尤说：“假装告诉我消息，让我跟着你走，好跳入你设置好的陷阱。从我一开始进入星期日研究所你便已经怀疑上了我。”

郁荷能听出厂长的笑意：“我可不知道政府派来的人是你。”

“——不，你知道。”郁荷肯定这一点。

从她用尤来加深自己屋内一定是117的行为来看。所有的事都在她的眼皮底下，她无所不知。

郁荷质问：“117呢，她在哪？”

厂长温和地讲：“她……就是她把告诉了我你是政府的人。”

郁荷不相信。

厂长笑吟吟背了首小诗：“长日尽处，我来到你的面前，你将看到我的疤痕，知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这是她想对你说的话。她相信你。”

厂长捏碎了郁荷给她的光球。她看出来那是个假物，叹了口气：“而你却辜负了她的信任。”

郁荷铁了心要离开，居然挣脱了她的手。

郁荷摇摇头：“117不是这样的人。”

厂长好似微微一笑：“你相信尤还是相信117。”

郁荷偏过头去，遇上了尤恳求的目光。

厂长只道：“我没有恶意。我不能任由她一错再错，至于你。我想，我会和白小姐商议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法。”

她略带威胁：“在此之前你需要待在这里接受妥善科学的治疗。工厂会自动愈合修复所有不正确的记忆。纠正人们的思维。你确定能和我们抗衡吗？”

“我们很快就会被发现，”郁荷道，马上她的头钻心的疼痛，“——唔。”

冷汗直流，她求助地看向尤，得到了后者的无视。

厂长居高临下地说：“放心，我们不会让你死的。”

门被重重关了上，灯光尽数熄灭。郁荷被锁在了里面，独自忍受黑暗和孤独。

不知道是不是郁荷的错觉，这里的温度下降。智慧金属做的手脚根本开始传递冰冷。

……

不知过了多久门打了开，一个人逆着光。

郁荷瞧着那好像是……

卡卡米先行开口。她并未一味指责郁荷：“大家不能接受异类，谁都如此。”

郁荷有些吃力答复她：“A区那个双性的孩子……”

卡卡米说：“被安乐死掉了。”

卡卡米冷笑一声：“人不是从古到今一直这样吗？融入或者受到排挤。就算一直被小心对待也可能因为不符合潮流而被抛弃，没有人能抵得过时间。因此，要想获得成功的感觉，最佳途径莫过于稍逊于己的人做朋友……117袒护着你。所以你能生活得很好。”

卡卡米走的那几步像是耗尽了她自己全部的力气。

她想到自己的过去。牙齿指甲脱落。去除不必要的器官，换一下尖端零件和敏锐的感应器，以及不得不接受……

卡卡米不想示弱：“我们已经没有时间等政府来平息了。我们的处境从一开始就决定了。”

郁荷：“那么——”

卡卡米打断她：“如果没发生那件事，那么尤就是117，她会成为管理者。”

郁荷看不到她的神情，只听见她道：“我来带你走，其实并不认同你。”

潮湿、窒息的黑暗里不见卡卡米脸，她的声音如此理智，平得像智能机器人在说话：“可是完成一个共同的目的，并不需要统一的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