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繁体版 简体版
天籁小说网 > 风信子的春天 > 第24章 神仙菩萨会说话

第24章 神仙菩萨会说话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我曾给自己定下过两个目标。

在我离开什蒲之前,找到一份大概满意的工作,不需要完全,只需要大概,然后,来看看这个溶洞。

其实前几天我接到了一份offer,正是我前同事帮我内推的那一个,我经过了三次和业务部门的线上面试,最终hrbp给我的答复是,欢迎我的加入,希望我三月初入职,不过碍于现在的市场环境,没有办法做到薪资平移,会比我预期的少一些。更加令人尴尬的是,经过我计算,少的那一部分,其实远远也超过我对“降薪”的预期。

即便薪资实在说不上满意,但这至少算是一个归处,让我能够稍稍缓解站在冰面上的焦躁茫然的境遇。

至于溶洞,我也看到了。

虽然我没有完整目睹一场日出,没有亲眼看到金光攀崖而上的那一幕,也没有留存半张照片,但当我回头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挂起,我能感受到它的温度,在我身上,在我脸上。

我的祈祷起作用了,今天是个晴天。

溶洞,也就只是个山洞而已,那黑漆漆的山洞里,藏着历经几十甚至百万年形成的石景,我无缘进去观赏,但此刻我离它们无比的近。

这样看来,其实我的两个目标都已经达到。

只要我能接受所谓的“退而求其次”。

我挂断电话以后,妈妈咽下眼泪的声音还盘旋在脑子里,我面对太阳的方向呆站了很久,终于回神,然后抬脚,往山洞走去。

山洞前也有防游客进入的围栏。

说是围栏,也就是一条简单锁链而已,大概是工作人员也想不到真的会有人闲来无事,在这荒无人迹的暮冬时节,一定要进洞去一探究竟。

一步,再一步,我往溶洞入口走着。

晚上没睡实,再加上刚刚经历了一次歇斯底里的发泄,我像是周身被抽去所有力气一样,距离洞口就剩几米远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因为常年背阴不见太阳而积攒的水汽和潮气,携着汹涌寒意,扑向面门。

我不得已眯了眯眼。

“别进。”

庾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

他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我竟都没发现。

面对他的提醒,我说,我知道,我原也没打算进,里面那么黑。

“我就是好奇,我站在这里,能看到多远?”

我借着手机屏幕的亮光往里照,根本没用,庾晖再一次把手电打开,帮我一起照亮,也是效果寥寥,我最终能看到的最远处也只不过是里面提醒游客安全的指示牌。

除此外,什么都没有。

“喂!”我忽然朝着洞口大喊了一声。

把庾晖吓了一跳,因为我看到他手上的手电抖了下。

我为此觉得不好意思,和他解释:“我想听听有没有回音。”

“听见了么?”庾晖问。

“听见了。”我说。

是有回音的,隆隆的回音,在空中聚拢成具象的波浪,然后打到我的身体,再穿过骨骼。

我又喊了一声,这次是我的名字:“乔睿!”

我将尾音拉长,于是溶洞给我的回音也拉长,随着我一呼一吸,那是巨浪的余韵。

“乔睿!”

“喂!”

“乔睿!!”

......

我记不清那天早上我在溶洞口都喊了些什么。

好像一开始是名字,后来是生日快乐,再后来就是些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的东西,想到什么喊什么。

我甚至还把和妈妈在电话里发泄的那些话重新喊了一遍,以更大的音量,相应的,也流出了更多更滚烫的眼泪。

像是生理性的泪水,只不过刚溢出,瞬间就被山洞里的低温凝固在眼角。

我一直在喊,一直在喊。

一直喊。

庾晖就站在我旁边,扮演着一个透明人。

我一开始还有些难为情,特别是当我喊出那句“我去了新公司不要再找我拼单订奶茶了,我根本不爱喝奶茶!我讨厌!我讨厌奶茶!”以后,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庾晖的表情,发现他脸上无波无澜,没有表现出厌烦,也没有被我的胡说八道逗笑,就只是手里拎着毯子,还有我的手机,然后定定看着我。

我的目光从他脸上收回时,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勇气,我不再在庾晖面前在意形象,我相信今天结束以后,我们都会把发生的一切向扔杂物一样塞进那个山洞里,塞进那片渺冥与虚无,绝对不带走。

大声呼喊会使人缺氧,常年缺乏运动,我肺活量本就一般,所以喊着喊着,我有些天旋地转,世界在我眼飞着,阳光弥散,崖碑下佛像慈悲的脸在朝我笑着。

“不难吧?”庾晖突然开口。

我深深呼吸,看向他。

庾晖棕色的瞳仁在我眼里模糊。

他再次重复:“试过了,不难吧?”

我明白了庾晖的意思,他是说,此刻,我应该对他的那套“葫芦变成瓢”的理论有所感悟了吧。其实一些我从前不敢尝试的事情,真做起来,也并不算难。

我不知道那是哪一尊佛,哪一位菩萨在为我开悟,但这个早上,我第一次与妈妈相抗衡的早上,我逼出自己积攒了很久的情绪,肆无忌惮地发泄,在我对着空无一人山洞呼喊的时候,我知道,我把那只大肚花瓶砸碎了。

当我亲手把它砸碎,我才发现,除我之外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没有变化,那些碎片其实也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锋利,难以承受。当我嗓子干涸时,抬眼,发现太阳微微偏转了一个度,那弧光边缘衬着蓝天氤氲。

哦。

原来,什蒲也有过好天气。

所以庾晖才这样问我。

不难吧?

......我没有回答庾晖,但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

当天上午,我们离开景区,庾晖开车把我送回家以后就走了。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互动,除了回程路上,从洞口经过山前广场往停车场的那段路,他注意到我的双手兜在一起,抱臂,那是一个取暖的姿势,于是把毯子重新递给我,并把他身上的外套脱下来,一起交到我手上。

我仍没有和庾晖加上联系方式,与我相比,他反倒更像是什蒲的过客,我不知道他离开什蒲后一般住在哪里,是市里,还是更远的城市,我也不知道他这次走了,下一次回到什蒲是什么时候,他没说,我也没问。

我回到庾璎家里,已经接近虚脱,又困又累又饿,于是去冰箱里拿了两块冰得紧实的司康吃了,然后回床上睡下。

我的脑子空空的,身体也空,此刻除了胃,我觉得我身上异常轻盈,从没有这样轻盈过。

妈妈没有再给我发来任何消息。

梁栋的未接电话虽然还显示在屏幕上,但我从没有哪次像今天一样,任由它放在那里而不会有任何愧疚感。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我实在太累了,人便是这样,对身体痛苦的感知永远比心理和精神更敏锐,相较之下,我更想先处理自己的疲累与困倦,也可能,是那建立在高度自我要求基础上的愧疚感在我把花瓶砸碎的时候,也一起消散掉了吧。

不难的。

这其实,也不难。

我睡了长长的一觉。

直到下午,日头往西,我醒来,简单洗漱了一下,去了庾璎店里。

庾璎应该是刚吃完麻辣香锅之类的东西,空气中有种浓郁的花椒辣椒香气,我刚进门就闻到,于是抽了抽鼻子。

庾璎招呼我:“哎?你婆婆刚刚来了。我说你没在。”

她正在干活,探出头,目光绕过她面前的客人,示意我看向沙发,上面搁了一个无纺布的袋子,鼓鼓囊囊。

我打开来看,里面竟是一个枕头,很重,揉起来沙沙响。闻得出,里面是荞麦壳和艾草,边缘处有针脚痕迹,应该是自己缝的,而且枕面上的图案是一整块,十字绣,我把手抚上去,感觉不到什么突兀的纹理,我想这应该是梁栋妈的手艺,一等一的精湛。

图案是一只翠绿色的鸟,站在花团锦簇的枝丫之间,望着不知名的方向。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我迅速翻找出梁栋妈的微信,我以为我是错过了她的消息,可是并没有,直到我发了一句“谢谢阿姨,枕头我收到了”,梁栋妈才给我回复语音。那边很吵,她应该是正在活动室排练,有些气喘吁吁,她说:“不客气呀乖宝,你们年轻人是不是都过公历生日?那应该就是今天了,枕头助睡眠的,我看你平时总熬夜,可不好这样,等老了,毛病全找上来了......”

梁栋妈之前找梁栋问过我的农历生日,说是要给我们算婚期,然后她便记住了。

我以为她会邀请我回家,却没想到电话那边一阵忙乱,梁栋妈说要开始排练了,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她说过,不再干涉我和梁栋之间的任何事,说到便做到,我很感激梁栋妈,只是手里抱持着沉甸甸的枕头,一时间还有些踌躇。

庾璎正在帮客人涂指缘油,悄不做声,等到把客人送出门,路过我身边,用肩膀撞了我一下:“你今天过生日啊?为什么不说呢?”

我笑,这种事,哪有好主动提起的。

庾璎便露出一副不理解的神情,说我怪矫情的。我反问她,你呢?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她则摆摆手:“我不过生日,我不爱过生日。”

我说,那我也不爱过。

“那不行,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就要有点动作,咱得过出点动静来。”

然后在我的一脸不明就里中,庾璎拿起手机开始“摇人”——

“佳佳,你今天忙不忙?不忙早点收拾,然后来我这......我一会儿给李安燕打电话,哦对,你带个蛋糕过来,你小乔姐过生日......”

-

我的生日是2月28号,具体到时间的话,是深夜。

妈妈曾和我开玩笑说,是我在羊水里便不会算数,偏偏要赶在二月的最后一天,但凡再拖两个小时,就是三月生了。

爸爸在一旁帮我剥蟹,插蜡烛:“那是女儿心疼你,你当时早上八点去医院,到了半夜都没生下来。”

那个年代没有无痛分娩,妈妈又听了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的意见,坚持顺产,最终的结果就是,我让妈妈遭了一天一夜的罪之后,终于肯从妈妈肚子里来到妈妈怀里。

我婴儿时候很壮实,从不像邻居家的小孩子总时不时往儿科医院跑,所以妈妈帮我切蛋糕时欣慰地叹口气:“是呀,乔睿从小就懂事听话。”

可紧接着第二句,便使叹出的那口气往下坠,坠着沉沉:“唉,可是怎么越长大越回去了呢?反倒开始让爸爸妈妈为你操心了,是叛逆期吗?小时候多乖呀,现在可不如小时候懂事了......乔睿,你班主任跟我说她没收了你的MP4,妈妈本想再给你买一个的,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你太没自制力了,娱乐会影响你。等你中考结束,如果你能考上重高,妈妈考虑一下......”

......

我其实从不觉得我有过叛逆期。青春期的摩擦固然会发生,但也都是和父母之间轻飘飘的你推我搡,连皮毛都不曾伤及,但在妈妈眼里,那或许是很严重的交锋。

我听到一个说法,因为儿女的生日是妈妈的受难日,所以在庆祝自己生日之余,也要记得送妈妈礼物,我攒了点零花钱,初中时的零花钱并不多,勉强能给妈妈买套护肤品,我还额外加了二十块,买的礼盒装。我当时幻想的场景是,我把护肤品捧到妈妈眼前,然后得到一句“我们宝贝长大懂事了”的评价,可惜事与愿违。

后来妈妈好像没有用那套护肤品,也好像用了。

我记不太清了。

小时候在家过生日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后来谈恋爱了,是和梁栋,如我一般清高又狭隘的人,以前很抗拒和不够亲近的人分享人生的重要时刻,我从未和朋友们一起庆祝过生日,这是第一次。

我没有设想过,我二十八岁的生日竟是这样的场景,

其实人也不多,就是我,庾璎,佳佳,还有李安燕,我们四个,在庾璎的店里。

李安燕外婆病了,在镇上医院住院,庾璎前几天晚上去医院就是帮李安燕的忙,我之前并不知晓,今天看到李安燕脸上的确有明显的黑眼圈,方知是照顾病人太累了。

佳佳做了个蛋糕,奶白色的底,浅浅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