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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第 1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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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天色破晓。

昨夜的爆炸可谓惊天动地,山脉被七处巨大爆破点硬生生炸开一道绵延数里的豁口,将益州通往北方的最重要的天堑彻底打通。但与此同时,爆炸的余威太大,加之连日暴雨,终致上游河岸决口,洪水顷刻倒灌入山底。

涨潮来势汹汹,裹挟着上游冲下的屋瓦残片,山谷里浮满了残枝败叶,山底的巨大矿洞彻底被淹,整个乌柏县地势低洼处全都受到波及。虽说此地穷山僻壤,人烟稀少,但仍有不少村民被大水冲了田亩居所,哀嚎声响彻遍野。

然而,作为巴蜀总督,上官宏却并未忙着安排抗洪救灾之事,而是在爆炸后立即下令,集中所有兵力包围乌柏山,全面搜山,绝不准放过任何漏网之鱼。

雨急山洪涨,黑风倒灌山谷,胡乱地掀动山林间的树叶,天空布满了浓墨似的乌云,已到正午时分,光线仍十分昏暗。

满山的士兵顶着风雨,如流水般往山谷里汇聚,火光层层叠叠,将偌大的山头围了个密不透风。

“报——”不多时,有巡山的士兵踏着水洼,赶回来汇报:“侯爷,发现他们的踪迹了,现被咱们的人围困于东马坡!”

上官宏一霎狂喜,立刻亲自带人赶去查看。

东马坡位于乌柏山脚,南低北高,往北是一片较为平缓的山腰。彼时沈穆等人虽出了矿洞,却被大批兵马围堵,不得已被逼退至山腰。

眼下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在坡底围了密密麻麻。但忌惮于这群人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而人群之上,沈穆似乎被逼退山崖,身边仅寥寥十数名亲兵,显得势单力薄。

山路泥泞,大批人马一时半会很难全部上山。上官宏思虑片刻,带着赵钦以及亲兵十数人,亲自上了山坡谈判。

沈穆见状,竟也毫不设防似的,缓缓朝山下走去,两方人马在半山相遇对峙。

大雨迷蒙。上官宏身后亲兵抽刀相向,忌惮地盯着这个身经百战的年轻将领,却见此人半身染血,袖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眉宇间带着凛然的寒意,叫人望而生畏。

“你们上官家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沈穆眯起眼睛,扫了眼山坡下黑压压的士兵。

上官宏谨慎的盯着他,道:“戎马之人,最不缺的就是胆量,将军您不也是如此?”

沈穆冷哂一声。

“已经做到这份上了,我自然还敢再大胆一些。沈将军猜猜,下一步我想干什么?”

上官宏忽然抬手,晃了晃手中的物件。那是个铜制令牌,沈穆立刻就认出,这是自己早些时候给赵钦暂时调动西北地方驻军的信物。

他目光倏地落在几步之外的赵钦身上。后者却有意躲避似的,沉默的低着头。

上官宏冷笑一声,忽将腰间佩刀拔出,塞到赵钦手里:“钦儿,你的胆略如何?方才舅父跟你说的话,你可都记到心里了?”

赵钦握着刀柄,脸色煞白。方才来的路上,上官宏对他说的话仍像刺一样扎在心里:

“钦儿,你知道皇帝为什么对沈穆如此忌惮?又知我为何甘愿冒如此风险,一定要炸山开路?”

“不知……”

“西北占尽天下金角,是胡人入关的守大门。西南为坤,西北为乾,乾天坤地,乾位泰山压顶,沈氏一人独霸西北,皇帝如何能不忌惮?”上官宏神色激昂,颇有指点江山之意,“雍南则是西拓的第一步,俗话说得陇望蜀,巴蜀和雍州就隔着这一条陇山山脉,炸开此天堑,一旦咱们的人掌握雍南,就可居高临下凭陇山固守,以图天下。”

“可是,晚辈我从未想过要——”

上官宏抬手,冷冷打断:“再者,西北气候严寒干燥,粮食产量不高,而巴蜀历来富庶,乃是其最好的后方粮仓。两川只适合割据,若不掌握主动权,只能被西北军割血割肉,白白给他人做了嫁衣。巴蜀历来偏居一隅,只适合割据,若想图谋天下,必须要有一马平川之地利。若同时掌控西北和巴蜀,则天下可图矣!”

“……”

那些话仍久久盘桓于耳畔。

这两年赵钦的确已经在雍州得了不少人脉,如果站在上官宏这边,将沈穆等人强行扣压,再加上这信物,足够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北面,沈穆身后只有裴茗等寥寥数十人。而南面,上官宏这边,有数千精兵。

赵钦站在两方之间,浑身剧烈颤抖着,仿佛内心在做极度的斗争。

“你与沈家一刀两断,我还当你是亲外甥。”上官宏看着他,“沈穆的信物现在就在你手上,你下令封锁此处,放出假消息说他下落不明,暂时接管地方驻军,待我益州驻军占领了雍南,便有实力与西北军对峙。有朝一日待我掌了西北大权,与蛮子瓜分天下,你就能名正言顺的把那个昏君杀死取而代之。你不是一直觉得你太子哥哥死得冤吗,这报仇的好机会,你还在犹豫什么?”

“……”

不远处,裴茗忍不住上前一步,忿然吼道:“赵钦!你扪心自问,这两年主子待你如何?对你个外姓人做到这份上,如今你难道要恩将仇报?”

“裴副将,我……我不知道……我从未想过这些事情……”

赵钦脸色煞白,手足无措的往后退了几步,看向上官宏:“舅父,一定要这般残忍吗?我如今不过一届庶民,即使有了信物,也根本号令不动西北八大营,您又何必逼我……”

上官宏耐着性子道:“我知沈穆待你有知遇之恩,你下不去手也是情理之中。我也可以将沈穆等人暂时软禁,不取他性命。只需你取得他手下将领的信任,为我争取到短暂的空档即可,如何?”

“……”

“赵钦!你想想你那惨死的太子哥哥,想想你尚在冷宫的母后,你对得起他们吗?你就不想为他们一雪前耻吗?!”

上官宏声色俱厉的喊叫起来。然而从头到尾,沈穆的目光都十分平静,甚至缓缓负起了手,看着赵钦手里的刀:“你舅父说的不错,西北与巴蜀若能连成一片,将是巨大的优势。更何况,当年废太子之死,我也确实有推波助澜之责。你想要报仇,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最后的选择权,在你。”

山林间风雨晦暗,雨声哗啦作响,气氛却如弦上之箭,一触即发。两方人马皆紧握兵器,浑身紧绷,随时准备动手。

赵钦目光闪烁,缓缓举起了刀。

“舅父,从小宫里的教书先生们就告诉我,要品行纯良,行君子之风。可是为什么,长大以后,你又要我把那些观念都推翻呢?”众人目光都落在这个年轻小伙子身上。赵钦提着那把沉重的长刀,双手颤抖,仿佛不堪重负:“士为知己者死,如果一定要做出选择,我不想违背自己的良心。我本是朽木之才,只怕是……”

上官宏惊喝道 :“住手!”

赵钦猛地举刀,朝自己脖颈狠狠劈去!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间,雨幕中飞出一颗石子,咚的一声打偏了刀刃!

“你当我们沈家人,都是束手就擒的蠢货吗?”

沈婉君拿着弹弓,从山谷间抓着藤蔓飞身而出,一跃而下,衣摆哗啦啦飘落周身,像个英雄救美的大侠。

被救的小美人神色一怔,挥手:“婉儿!”

在沈婉君身后的山林间,忽然冒出一大批黑衣人。却是一群流匪,带头的却是个黑胡子刀疤汉子,杜冲。

“就凭一群流寇山匪,也想对付我的亲兵?哈哈哈哈!沈穆,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侯爷未免也小看了沈某罢?”沈穆道:“暴雨连连,我此次来雍南就是冲着侯爷您来的,怎么可能毫无准备呢?”

他缓缓一抬手,忽然,雨幕中的山峦传来一阵骚动。士兵们抬头,只见不远处的山崖间忽然冒出一群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密密麻麻,漫山遍野,占领了整个山头!

寒冷的箭锋齐刷刷对准山谷里的士兵,仿佛一有人敢妄动,就会立刻被射成筛子!

远远的,张景初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铠甲远远,立在弓箭手之间,朝山脚下怒道:“上官宏!你纠兵作乱意图谋反,还不束手就擒!等着我去朝廷参你吗?”

上官宏大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被反包围了!

他脸色骤变,盯着山顶那群人,立刻反应过来:“不可能!我的人已经把整个山头都包围了,就算是雍南的驻军,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赶来。……这些人究竟是哪里来的??!……假的!绝对是故弄玄虚!来人!冲上山杀了那群冒牌货!”

听到这话,山谷里的亲兵顿时嘶吼着驾马扬鞭试图冲上山崖。顷刻间,雨幕中就冒出一片箭雨,铺天盖地,朝着山坡下急射而来!惨叫声此起彼伏,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当即倒了一大片!

山雨朦胧,那些弓箭手隐匿在云雨雾气里,谁也辨别不出究竟有多少人。那种未知的恐惧,往往是压倒性的。紧随其后士兵们皆大惊,面面相觑,再无人敢妄动。

“侯爷,想必您也不希望自己精心培育的亲兵毁之一旦罢?”

半山腰,沈穆负手而立,他的衣衫早已被雨水浇透,血渍混着污浊的雨水淌下,显得他神色无比冷冽,“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这次南下,也不过为了跟您详谈粮草一事——现在,咱们可以坐下来,好好的谈谈了吗?”

有了这个下马威,接下来的洽谈,上官宏果然配合多了。张景初同意暂不将此事捅到朝廷那里,沈穆也保证绝不伤及益州友军。但条件是,上官宏从此退回益州老巢安分守己,不得私自出兵犯境。除此之外,日后西北与蛮子打起仗来,巴蜀需要无条件向西北供粮。至于新开商路的管辖权,则交由将军府幕僚陆昀主管,保义郎杜冲、以及雍南几位地方官协理。

其实最稳妥的是废掉上官宏,另扶持一个傀儡软弱的人控制巴蜀。但是沈穆眼下无暇他顾。

事实上由于当时时间太紧急,山顶冒出的大批弓箭手里,只有很少数是他从云兴阁调来的精锐,大多是则是喊来白岭山的山匪充数。那些土匪射箭功夫准头差,根本算是纸老虎瞎咋呼,倘若上官宏当时不肯缴械投降,奋力殊死一搏,以他们当时的兵力,成功突围的可能性其实很大。

当然,上官宏事后也反复回想,越想越觉得来气。

一念之差啊,胜负只在一念悬殊!

那日之后,赵钦这才意识到沈穆的手段,回想起来也觉阵阵后怕。

如果当时他鬼迷心窍答应了上官宏,只怕自己当场就会被射成筛子了吧。

“婉儿,你前段时间跟我说要去游玩,其实是骗我的吧,是沈将军猜到舅父会来找我,故意把你支开,对吗?”事后赵钦终于反应过来,神色复杂的对沈婉君说。

“算……算是吧。”沈婉君低着头,顿了顿,又小声说:“但是赵钦,我不是不信任你或是想要利用你,瞒着不告诉你,也只是怕你为难。毕竟,你也有选择自己立场的权利。”

“难怪他当初竟肯把那样重要的信物交于我。”赵钦神色黯淡,“原来……是在试探我啊。”

“他肩上的担子太重,这怪不了他。”沈婉君问:“你会介意这个吗?”

“……怎么会。”赵钦摇了摇头,打消了那一点异常的情绪,“将心比心,倘若是我站在他那个位子上,也不可能毫无依据就把数千士兵的生死交给外人之手。婉儿,我很感谢自己没有动摇,没有成为你看不起的人。舅父和祖父一样,执念太重,这次确实是他做错了。沈将军一直在给我机会历练我,我也会尽力守护好这商路的。”

“婉儿,但愿那些情侣之间的猜忌、怀疑、责问,永远也不会发生在你我之间。”

沈婉君眼中的忐忑一点点消散,最终化作凶神恶煞的笑意:“你还敢猜忌我?看我不把你的腿踹断!”

赵钦抱头做了个饶命的手势。忽然猛地抱起沈婉君,迎风转了几圈。

“什么权势算计,简直无聊透顶!为什么要去争夺那些权势?为什么要把别人踩在脚下?我只要婉儿对我笑就行啦!”

山脊间的凉风他们的衣摆吹起,满山的野草随风摆动。远处军火混乱、横尸遍野,但却似乎影响不到这两个心思单纯的年轻人,他们的笑声消散在风里,飘向迷蒙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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