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却又立刻离开一样。
从肩膀到腹部,一个巨大的伤口出现了。为什么?为什么伤口会越过甲胄?难道那个细剑是妖术做出来的不成?白狼将军的想法还未结束,第二剑便落下了。
半月一般的轨迹,从举过头顶落到脚下又升起来。白狼将军只觉得脚下一软,就跪倒在地。
好烫,为什么会如此?
白狼将军这才感觉到了鲜血涌出,从甲胄与靴子上细小的划口,鲜血喷涌而出。
在毡房旁,在沙场上,年幼的白狼问受伤的父亲:“既然长兵更有优势,为什么不用长兵?”
父亲收起了两个弯刀,非常鄙夷的看着他,仿佛他说了什么很没水平的话。
“没有短兵就不能赢的道理”
“那么只用短兵,也是可以常胜的吗?”
“只要够强,兵器便不是绝对。”
那是什么时候呢?很想知道它在人生中的次序,但如今怎么想却都想不起来了。
他口吐鲜血,双刀落地,跪在那里已经直不起身子。两把刀败给了一把剑,连长兵都能击败的自己,竟然完全不是一把细剑的对手。
原来是如此啊。原来自己追求的东西,是这样的道理。
虽然被斩了,却为寻求到了久违的道理而感到愉悦和满足。只要够强,只要够强——真正明白了这一点的自己,又变强了。
但鹰的翅膀,已经被斩下了。
白狼将军明白了,几乎是大彻大悟。鲜血不光从胸前涌出,也从背后涌出。那是难以想象的巨大伤口。大地越来越近,天地仿佛都倒错了。
奇怪了,黑夜也从未如此之黑。
安慕收起了剑,转身朝着朝尚阁而去。祠堂,花园,东西宅,长亭,如此接连而去,斩杀、收拾着任何挡在路上的御前侍卫。安慕仿佛无人能挡,转眼就已经来到了朝尚阁的楼下。那里还有两匹战马,似乎是有人捷足先登。但只要卓娜提亚没有逃出去,她就是瓮中之鳖。
“她就在这里,是吗?”
问着一个被掐着脖颈的年轻侍卫,他浑身是伤,只是痛苦地点点头。安慕用细剑给了他解脱,然后就冲进了朝尚阁内。身后的喧杂喊杀声越来越响,只要她的军队还在门口拖住布谷德人,他们就来不及组织力量阻止安慕。她越发的欣喜起来,这一切实在是太顺利了。
“卓娜提亚!”
她一脚踹开了门,举起了自己的细剑。
“我来杀你了!”
话音刚落,她的表情却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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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城外的大战开始时,我也只是在刺客们的帮助下来到了李府。朝尚阁就在眼前,儿时关于这楼台的记忆也清晰了起来。
刺客们安置起了攀绳,我也趁着这个空隙与她说起了话。
“你确定城不会破吗?”太阳落山,火流星一般的飞石开始落到城内,虽然还远没法威胁到李府所在的地带。
“她敢开着城门,那外面的军队进来就会输,不进来也是输。”虽然城门大开,我们却不是从城门进来,而是从城墙躲躲藏藏攀爬进来的。
“你倒是比我还有自信。”对她如此说道,我就被刺客们拉到了绳子上。他们将绳子绑在了我的肩膀上,告诫我不要太用力小心腹部的伤口开裂,然后拉着绳子将我送了上去。
朝尚阁的顶层,仅有一层灯火通明。刺客们选了非常好的一个位置,让那些在楼阁屋顶的布谷德士兵们也注意不到我攀上了朝尚阁。
推窗而入后,我愣在了那过道里。虽然我知道不远处拐角应该就有御前侍卫,但还是不自觉地愣在了那里。小时候在朝尚阁和哥哥们在一起的记忆浮现了出来,自那之后这是第一次再一次回到了我自己原来的家里。虽然上次被二哥送回单宁府也是待了一阵子,却完全没能够接近被霸占的李府。
卓娜提亚把李府选做自己的住处,或许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为了让我来找她,找得到她。
漫步过了回廊,窗外看得到单宁府城坊陷入战火的模样。上一次见到单宁府如此狼烟滚滚,也是被博德人掳走的那一回。那时觉得战场是地狱一般可怕的地方,就连自己熟悉的家乡也会变成如此。多少年后,物是人非,面对硝烟弥漫,我却已经是习惯甚至麻木了。
这十多年,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大多数却都是苦难,事实也总是一次又一次令我失望。沦落为奴好不容易找到关心自己的人,却被她硬推出了毡房告诉我“自由了”。好不容易与二哥重聚,却得知了家里人都被处斩已久的消息。自那之后凭着自己的意志去见她,却意外的分开,之后又沦落为奴,重获自由后天下大变。不断追寻着她的脚步,路上不断有人倒下,掉队。我从单宁府到草原,从草原又回到单宁府,认识的人中死去的怕是已经多过了活着的,如此一想甚至不会有再多的感慨,只是麻木了而已。
我将你视为活下去的希望,至少支撑着我能够继续接受满是苦难的世界吧。否则的话,我真的自己都不知道,继续活着还有什么用了。
她们告诉我,卓娜提亚就在这书阁里。门半掩,灯火透过窗纸莹莹而亮,仿佛城外的战火都不存在一般。就在我上前准备推门时,一阵凄厉的动静盖过整栋房子。
外面下起了急雨。
推门而入,那人就坐在书桌旁,那一身白衣不是穿着,甚至可以说是挂着。手中捧着一本书,书桌上又凌乱的摆着几本,就这灯笼橙黄的光而看。
她抬起了头,还是那熟悉的面孔。却憔悴了不少,仿佛我这里是两年半,她哪里过了七年一样。
这时我才注意到,为什么一切都那么奇怪,因为她在那里依旧一袭白衣,却白的过分了。正如说布谷德的可罕自诩白鹰一样,仿佛真化身成了白鹰一样。
“笙儿?”
那声音稍微有些沙哑,但也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叫法。我仿佛本能一样脱口而出道:“提亚?”想要确认她是真实的,不会突然消失。
或许她也这么想,她站起身来,拉正了几乎滑落的衣袍,没有再说话,只是捎带惊奇的看着我,仿佛等待着什么,仿佛害怕什么发生。
“多少次,你叫完我就消失了。”她说道,那是抱怨的语气。“多少次,我抬起头你就走了。连正脸都不愿意给我看看。”她向我走来,我则是没注意到我也在向她走去。
“提亚,你的头发——”
卓娜提亚的头发,就如同雪绒一般,全部成了白色。与那肤色和衣袍一起,就像是会随着刺眼的光而消失的仙子一般。它散落着,只是在一边系着一个蓝色的发带,将鬓角一小撮发束了起来。
她却伸手向我的小腹。虽然被杉樱刺了一刀后,我换了一身布衣,但伤口却总是撕裂流血,从内到外浸染了一片鲜血的痕迹。
我一身布衣,满身伤痕,赶路的泥土灰尘都还粘在身上,与眼前这白到过分的人相比,简直可以说是脏到过分了。
“我在这里等你,我本来打算等到被杀死为止,那样或许还能再见你。”她如此说着,捧起了我的手,却又看到了我手上无数的割痕。
“笙儿,为什么会这样?”她的语气在发抖,“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遇见了谁?”
“我遇到了丰绒花,遇到了二哥和杉樱。”我如实说道,不知为何心如止水。我不该哭吗?我不该感到激动吗?就连我自己在心底都在为我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感到困惑。难道我一直以为的感情与执着,都只是自己想的而已?
“我懂了,我都懂了”她点着头。确实,她是精通驭人之术的帝王,以她对丰绒花和杉樱的了解,应当是不用我说就把发生过什么八九不离十都猜到了。
“我们——我们可以离开单宁府了,我等到你了。”她继续说着,放开了我的手。确实如我所想,卓娜提亚一直以来都是在单宁府等我。她居然真的为此大动兵戈,改变战略。
“提亚。”
“嗯?”
我唤她的名字,她便看着我。
那耳光声很是清脆,或许也是我十几年来第一次动手打人。从来都是被人殴打的奴隶,第一次因为心中的忿怒而打人,而被打的却是一方雄主。如此的故事若是说出去,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吧。
卓娜提亚并非碰不得,她是个亲临战场,也曾受过温良玉欺辱的人。一掌扇在脸颊上,让她抬手捂脸都做不到。但她却侧着脸,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怎么想也想不到为什么我会这么做,也想不到为什么我要如此。
“芙蔻死了,贵吉尔氏族死了很多人。”我说道,“我这一路,见到的死人太多了,太多了。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没有改变。”那话语就像是本能一般脱口而出。“杉樱也已经万劫不复了,你不是最怕她如此吗,不是为此不惜把她贬为闲散王爵吗?为什么还是发生了这种事?为什么还是会变成这样?”
她转过头来,那表情五味陈杂,却没有任何的回答。可能是太可笑了吧,一介奴隶,用自己可笑的认知范围和观念来衡量一个帝王的大业,来提出质问。或许是可笑到难以回答了吧。
“当初我求你不要为难芙蔻,后来杉樱甚至舍身救你。芙蔻,芙蔻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她就那样死在了丰绒花手里,被装进棺材送到很远的地方还要给别人看。”越说越是觉得委屈,为芙蔻觉得委屈。
“如果你还活在李逸笙的阴影里,还想着那些事,还想从我身上再索取对你自己的慰藉,那我来告诉你事实——”
“我都知道了。”她打断了我,“来到李府后,我就都知道了。禄王曾经在这里设灵位祭拜你的家人,我就看到了你们姐妹的灵位。”
“你都知道了,那就好。”我也不想再继续说这件事了,它令我感到头晕。为什么等了这么久的重逢,会是这种样子?我就是为了打骂别人,才赶了这么远的路吗?就为了和小孩子一样伤害对此怀有期待的卓娜提亚?
或许我该走了。一切的期待,别人对我的期待,我自己的期待,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我转过身,准备走了。
“笙儿?怎么不教训了?”卓娜提亚在我背后问道。“你说的都对,都对。我都知道,我却让事情变成这样,我能阻止,我却让一切发生,我确实该打的。”她的声音就像是恳求。
恳求?是啊,从刚才起,卓娜提亚的态度就没有了往常的那份强大的样子,一直都小心翼翼地,轻声轻语地。
“如果笙儿还有话,继续说啊,为什么要走,如果扔下我,我可不会改。”
“那还不是因为你——”我回过身接茬道,看到那一双眸子,话就再也出不了口了。楼下喧嚣了起来,我们二人却完全都无视了它的发生。
“我怎么?”她眨眨眼,后退了几步,露出了笑容。
“因为你蠢。“我大声道,突然觉得轻松了很多。“因为你一直都在犯蠢,为我犯蠢,好像是我逼着你犯蠢一样,你就不能不把平时的威风说丢就丢吗?”。
“笙儿说了,我会试试的”
“你该打,你真的该打。”不知为何,想哭的感觉仿佛上来了。却又哭不出来。倒是想笑。
“明明你自己说过,你是我的,现在不想认了吗?难道是当时被温良玉折腾傻了,说的假话?”
“我——”卓娜提亚整个人仿佛冻住了一般,那一身亮眼的白也不再那么遥远,整个人也真实了起来。她的耳根子都红了,“我……我认,我认就是。”
“认什么?”不知为什么,看她的反应就突然觉得好玩了起来,就想看看更多。“你不说我不知道诶”
“笙儿你——自己刚刚说过,自己忘了?!”她似乎是不吃这一套。
“忘了,”
“那你忘了好了。”
“你没忘,你说说啊。”
“我才不要!”她似乎是越发离我近,不再是会突然消失一样。
“我可是连丰绒花都告诉了。”
“什么?她?——为什么要和她————”她顿了一下,“行了,笙儿,别说胡话了。”
“我说真的。”
“丰绒花的性格,她知道了这些会让你完整的出来?”
“那——倒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如此一说就想到温良玉的样子,我这个谎言也就不攻自破了。这样几句下来,我们都确认了彼此就是彼此。一切还是那样。没有谁被抛下。
“太好了,笙儿,笙儿回来了。”
她突然如此说着,紧紧来到了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