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余良身穿朝服,直接佩剑走入大殿,却也不见御卫阻拦。只见年幼的皇帝与六个老臣面前各个摆了酒席,举杯共饮,却都持着酒杯愣在位上。
“余良至,扫兴否?”丰余良如此问道,像是豪气一般笑了。众人面面相觑,苍老皓首的老臣们与年幼的皇帝都半响不吱声。
“丞相……何出此言,我等正言席上缺贵,酒过半巡丞相至,我等幸哉”翰林学士说道,捋着白花花的胡子。
“圣上何故突摆酒席,宴请众臣,可有说法?”他又笑着看向年仅十二岁,龙位上的皇帝。
“爱卿实有不知,母后曾嘱我朝上老臣皆珍宝,朕久久铭记,今日闻御库馆修成洪宁全书,故宴请存续朝堂三朝老臣,以慰先帝壮志。”
“先帝修洪宁全书不成,与众臣陨命贼手,是因文人误国之果。”丰余良露出了不可一世的表情,在六个低桌旁来回游荡,似乎是确认着皇帝没有私自交于他们什么东西。“况且太后遗言,妇人之见,若有尧舜之志,岂容后宫干政?”他拿起了学士的酒杯,里面满是雄黄酒。
“爱卿有理,朕惭愧。”小皇帝道。
“想我大吕开朝,横扫八荒六合,就是因文人匹夫,以笔墨废弓马,终招致大祸。余良既为相,当是鞠躬尽瘁,辅佐圣上。如此酒席,当散!”丰余良将杯子递回给大学士,让他饮尽,才笑着夺过杯子,敬所有人,众人回敬,一齐饮尽。
“丰贼!”大学士突然拍案而起,“可知大吕上下恨不能生啖尔呼!”丰余良一惊,又怒,拔剑将大学士刺死。却又觉得腹痛恍惚,这才发现其余五臣皆倒。又惊又怒,以剑指帝道:“黄口小儿!汝敢鸩孤!”
“丰贼!今日六卿皆持鸩,乃玉石俱焚之计,悲哉壮哉,汝当死矣!”
丰余良欲上前殺帝,帝绕柱而逃,丰余良倒亡。帝遂下令围相府,丰家诛族
庆永三年,六月,布谷德长公主杉樱联合禄王、贵吉尔氏族、安族五部游勇等各方势力,于博德老营折箭结成新的十箭联盟,众人拥杉樱为女王,率一万大军向定西关进军,朝卓娜提亚后方发起进攻。镇守布谷德西部的丰绒花率军后撤,杉樱遂破定西关,下甘州,甘州城守倒戈。七月,十箭军人数增加至三万,杉樱欲直攻单宁府,安慕恐各路布谷德军增援使大军首尾不顾,杉樱令遣使洛阳与黄头军结盟,补缺进攻空隙,遂进军单宁府,单宁府告急,卓娜提亚调遣各路布谷德军回防。黄头军王彩、王云姐弟率军四万北上,两路大军于八月会师单宁府,开始围攻。
若杉樱在布谷德各路援军到达前破单宁府,则卓娜提亚亡,若彼时不能城破,则前功尽弃。
同时,庆永三年七月,因丰余良于京师被十二岁庆永帝鸩杀,辽东军四分五裂,短时内无力再助即将爆发西域决战中的盟友卓娜提亚。大吕诸侯静待决战结果,以决定对于布谷德、十箭联盟、黄头军三方哪一边落井下石,以平一乱。
************
单宁府,夜。
当夜无眠,数万大军聚集城外,火把如银河浩瀚,投石机抛出巨型火石,仿佛一个个火流星般拖着尾炎飞入城中。
城池外,三千精兵当万众。城池内,处处失火,红光通天。
白狼将军一骑站军前,虽然军容威严,整整齐齐,脚下却都横着无数尸体。
五千精兵,挡了三回攻击,折损两千,损敌三千。
“战争的味道。”
红古将军道,他擦着战刀,已满是缺口。一袭征袍也是鲜血浸染。
“死战!”
他喊道,众将士便一齐呼喊。齐声震天,士气高涨,令对面十箭联盟士兵胆寒。大军呼喊三声,余音围绕在城墙上空。突然空中惊雷起,瞬如白昼,雷声惯耳,人马皆惊。随后大雨忽降,又空中乌云裹月,煞是一副鏖战之夜的景象。
大雨过境,一瞬就浇灭了城中被投石机火石点燃的无数大火,战场过雨而清,只有士兵的星散火把没有被浇灭。
“天助我女王!”红古将军大呼,如此及时雨必然速来速去,却来得及时,只能用天数来解释了。士气高涨,斗志高昂,对面的大军则正相反。
“战争的味道!痛快!——随我冲锋!”
红古将军一马当先,出城退敌的三千布谷德军山呼潮涌,对着攻城的十箭联盟发起了反冲锋。黑暗的大地上,红色的散星向着同样红色的浩瀚银河涌去。
那原本应该融入更大的一方,从此消失。正如石子丢入江河。
但人不是星辰,十箭联盟的士兵为攻城列阵,器械在前,被阻挡去路后阵列渐乱,又因及时雨而士气涣散。见布谷德军竟然脱离城下,迎面杀来,大军便乱了阵脚,互相踩踏,乱作一团。
小小的星尘,竟把银河冲的七零八落。
城中大火被浇灭,军民慌乱便减轻了很多。
白狼将军策马冲向李府,在大门前下了马将马绳递给佣人,便进了大门,结果就在正堂前的院子里被御前侍卫拦了下来。
“城外在激战!乱作一团,为何要开城门!我要见女王!”白狼将军怒道,侍卫们却还是不让他继续走。
卓娜提亚女王自从来了单宁府,便一头扎进被废置的李府不肯出来。据说是在府内朝尚阁内呆着不肯出来,传令也是代人传话。单宁府本地的仆人都称如此不妥当,因为朝尚阁乃不祥之地,当年李家被满门抄斩,朝尚阁的越制就是罪状之一。卓娜提亚却无视了这些声音。
若是到远点的街坊,还能看到李府的朝尚阁。到了夜里朝尚阁的顶层单亮,也看得到一女子婉身而坐的影子。也就只有靠这个,大家才能确认卓娜提亚还在那里。
白狼将军虽然心切,但也畏卓娜提亚,虽然莽撞,但也知道擅闯李宅内部到朝尚阁,应当会惹怒卓娜提亚。惹怒卓娜提亚之人,从未有过好下场。
他见侍卫还是死拦着自己,也只能作罢,出了大门从佣人手里接过坐骑,准备回阵前去了。却在街上听到城墙那里的嘈杂越来越响,仿佛是发生了什么。便策马疾驰而去。
红古将军越战越勇,杀进了十箭联盟的中军。若是再努力些,将这军队整个击溃也非不可能。
但应该是不可能了。
只见安族旗起,无数精锐的骑兵出现在溃败的军队当中。如件坚石一般难以被溃败的士兵撼动。
安慕手持十字枪,策马从中军带兵杀出,正如恶鬼跳出炼狱一般。
十字枪一挥,随着疾驰便有数个布谷德兵被刺下马。她单手一挥十字枪,枪尖环身如圆月,四面九尺竟无人敢近。
黑暗当中,安族军队已经如刀尖一般冲进了布谷德军内部,那些人周围的士兵便纷纷如风摧枯叶般纷纷落马。黑暗当中,虽然看不见鲜血的绽放,但势不可挡的猛将依然是面对面。
红古将军迎面讨之,一□□去被安慕从马背侧身躲过。再调转马头时十字枪已至眼前不到一寸。
如掣电一般,枪尖一闪而过。
大雨停了,乌云过境,天空放晴,银河伴月皆出。
红古将军立于马背,只是看着安慕收回十字枪。三个枪头中只有侧面的枪头上沾了血而已。
“终于……我也不能侍奉女王了吗。”红古将军喃喃说道,胸前的护心镜断裂而落。遂鲜血从头顶而出,从鼻梁一线红至脖颈,整个人跌落马背。
“随我进城,斩下卓娜提亚的人头!”安慕举枪高呼,一马当先冲向了门户大开的单宁府。
城墙上的守军见大军来袭,纷纷开始扔石放箭。却因为城门大开,也是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眼看着赤红的星点从城外涌入城内,刀剑喊杀声四起,布谷德军开始退入城坊。十箭联盟步步紧逼,眼见主力便都已经从城门进城,一部分人上城墙,大部分则继续深入单宁府。
“伏兵!”
城墙、堡垒内突然出现了无数身披甲胄的布谷德精军,令十箭联盟反应不及,转眼间就被布谷德精兵赶下了城墙。顿时箭如雨下,刀声四溢,城门旁的布谷德军成了多数。深入城坊的十箭联盟军队刚听到后方的异动,意识到后方中了埋伏时就为时已晚。布谷德亲军紧紧关上了城门,又从城垛浇下准备多时的铁水,将城门紧紧封住。如此一来,安慕的军队便被切断了后路,堵在了这单宁府城中。
“众人莫慌!”安慕听到报告后,举起十字枪喊道。“向死而生,求死者生。拿下李府,斩下卓娜提亚首级,杀出血路!”
楼台、坊墙上纷纷出现了布谷德弓箭手,开始了狩猎一般对十箭联盟军队的屠戮。他们却视如无物,沿着主道朝着李府杀去。无数同僚中箭倒地,他们便纵马踏着尸体继续驰骋。
“挡住他们!保护女王府邸!”
布谷德士兵们高呼,拦路的守军却无法将让这支军队哪怕缓下马蹄,弓箭手们朝着安慕不断射箭,却十字枪不断打落。军队人数越来越少,却奔驰的越来越快,眼看着将接近李府的大门。
“列阵!”
布谷德步兵们摆起了枪盾阵,似乎是在单宁府得到了吕军的训练与帮助。十五尺的长戟与大铜盾组成的阵列横在了李府大门前不远处。后排的弓箭手们一齐放箭,黑雨迎面而落又击杀不少骑兵。他们丝毫不停下马蹄,就在接近的一瞬间安慕一拉马头,连人带马跃起跳入了阵中,后面无数骑兵则被戳死在了长戟上。安慕一斜身躲过门框,纵马冲入了李府大门,后面的守军想要追讨却被后续而来的十箭联盟军队死死拖住,还是让她冲入了庭院。
突然一箭中了安慕的马脖,坐骑嘶鸣一声,顿时人仰马翻。安慕一个跟头还是站了起来。然后才看到不远处,马背上手持弓箭的白狼将军。
“你这家伙,骑的倒是挺快。叫我从城门一路好追”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
“小小蟹将,有何贵干?”安慕突然笑了,白狼将军却没有被激怒。
“你能打败红古将军,可不代表能过我这关。”他取出双弯刀,纵身下马。“如此一来就公平了。”
安慕却还是一笑。
“只是死在马背还是地上的区别。”
“讨打!”
他纵身一冲,一瞬至安慕眼前,双刀砍到了十字枪的左右枪头上,顿时火花并发,鸣声刺耳。
白狼将军连续劈砍,左右横落,却纷纷被十字枪挡住,他虽然不断地积极进攻,却没能让安慕后退一步。安慕攻击,则被他闪过。
安慕是个强者,但再强的人也无法斩落够不到的东西。例如远在天上的雄鹰,例如以两把弯刀作为翅膀的雄鹰。
“再来!”白狼将军躲过了安慕好几次几乎快到看不见的攻击,还是双持弯刀,如此挑衅道。安慕稍微有些惊讶,因为她似乎是第一次在比拼中输掉了速度。
“有意思。”安慕脸上露出了许些兴奋的神色,将十字枪一扔,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细剑。
白狼将军一愣,他眼里十字枪是比细剑更强的兵器,至少一寸长一寸强,长兵才是真正有威胁的存在。她却把长兵一扔,换了细剑,难道是看不起自己?
白狼将军练双刀而非长兵,就是因为父亲死在了长兵之下。
他从小只想证明一件事,只要够强,兵器便不是绝对。
如此想着,用一双弯刀斩杀了多少用长兵的敌手?恐怕都记不清楚了。
就连眼前这个敌人,长兵出神入化,也是理想中的对手,但是为什么要扔掉长兵呢?为什么要变成和自己一样的短兵者?
轻蔑?侮辱?就和自己下马一样吗?
“你想…你想侮辱我白狼吗!”
如此怒吼道,却发现安慕不在那里了。
那里只有飞起的尘土。
而安慕近在眼前。
安慕在攻击的一瞬间,仿佛堕入了永恒当中,那就是战斗的快意。只有那一瞬间,斩下,刺下,撒放弓弦的瞬间,能够感受到战斗的愉悦。白狼将军,你确实很强,用两把弯刀挑战了无数强者;如蜻蜓一般躲过攻击;如鹰一般迅猛捕食;如狼一样紧盯机会。只要够不到,千里之外和近在眼前就没有区别,你的想法是对的。在这个纷乱的时代,有着自己的信念与坚持,实际上不用怀疑,那便是你自己的武道。
安慕心中坚信,武道所通向的结局应当是湮灭。对自己的证明最好的方法就是毁灭。只有那样才是完美,才是对战士而言战死沙场的最好结果。
白狼将军跳步后退,却感觉到了一股与以往受伤不一样的灼热。如此的灼热却又转瞬即逝,就像是用烧红的铁丝粘着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