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骑从洛都偏僻的小径疾驰而出,马蹄声压得很低,似乎怕惊扰什么。
为首的青年穿戴着黑色的斗篷,兜帽盖住脸,看不清面容。他策马奔行在最前方,速度极快。身后跟随的几名随从也纷纷效仿,加紧赶路。
忽然,骏马停下,前方迎面而来十余名劲装侍卫为他接应,赶上前向他行礼:“世子。”
青年点了点头,问:“那边怎么说?”
赶来接应的为首侍卫慕汐道:“宣武王宫刚刚收到三殿下的礼函,要给世子悔婚赎身。穆王已经觉察洛都风向有变,特让属下等人接世子回王宫重新议亲。”
青年沉声道:“好,既然轩辕明玉那个混账多少做了件好事,我们立刻出城。”
话音刚落,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叶哨声,调子古朴,宛转悠扬间透出一股苍凉寂寥。
青年微微皱眉,暗道不妙。
夜雾朦胧下,分明见到有个云衫少女独立于树下,乌发垂在腰际,身形略显单薄,但灵息浑然如云如海,这是化境近神之人才有的压迫感。
曲子才吹了两三段便突然停下,少女傲然回身,冷冷道:“想走可以,留下东西!”
跟随在青年身旁的侍卫掏出一块令牌,喝道:“宣武锦衣阁上路,谁敢阻拦?”
“锦衣阁就敢阻拦本宫?”少女冷笑,寒声道,“阁下说话小心些,就算是你家主子,本宫一掌即可震杀!”
说罢少女身形倏然闪至眼前,眸中金芒一闪,侍卫手中锦衣阁令牌瞬间碎成齑粉。
这人正是轩辕明玉,平地而起的狂风鼓动她的衣袍,她语气冷厉道:“胆子当真不小,既然不愿意自己留下,那本宫也只能勉为其难了……”
青年身边的两个女子同时举剑,意欲迎敌,却被那青年挥退,他淡淡道:“是来向我讨债的冤家,慕汐,慕雪,你们二位且退下吧。”
慕汐和慕雪心中也明知斗不过眼前这个少女,闻言皆是松了口气,默默收剑退下。
青年又吩咐身边其余侍卫,命他们四散引开周围耳目,自己独留下来与少女对峙,只见轩辕明玉脸色已经十分不善,显然十分介意那姐妹俩和青年之间的默契。
待到此地只剩下二人,青年终于出声道:“殿下索要何物?不妨说来听听。”
轩辕明玉伸出手,喝道:“南宫少渊,把我的耳坠还回来。”
一阵长风掀开青年的斗篷,露出了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剑眉星目英武坚毅。
这样一个青年,不知世间有多少女子愿意为他倾心,他神色漠然,似乎没听懂轩辕明玉的话,坐在马上居高临下,淡然拒绝。
“我不记得何曾要过你的耳坠,殿下莫非在开玩笑么。”
见他果然是气得狠了,对自己故作冷淡不念情分,轩辕明玉只能先认错。
“我和长珩本来早都断了关系,不该……不该做那些过了界限的事情,折了你的颜面。少渊哥哥,那个红玉髓耳坠是定情信物,你要是现在就走,必须得把它还我。”
南宫少渊听她还在嘴硬,恨得暗暗磨了磨后槽牙,漆黑幽暗的眼瞳在暗夜中深深盯住轩辕明玉,口中低低道。
“这么说来,我确实有些记得,不过殿下贵为皇室贵胄,不知和多少才俊定过私情,还在乎一对定情耳坠?”
轩辕明玉也不和他争论,就是拦着他不让他走。
“我当然在乎,那是母亲留给我的……你要是拿走它,就得对我负责……”
她越说脸色越差,最后声音里渐渐染上一丝莫名地委屈,干脆红着眼眶瞪他。
南宫少渊忽然觉得很好笑。
“对你负责?你在别人面前,也是这副说辞吗?”
月光撒在这条偏僻的小径上,俊美无俦的青年缓缓下马,步履沉稳,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人心上。
轩辕明玉站在原地,看着他缓缓逼近,倔强地扬起了下巴。
南宫少渊停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却暗藏汹涌。
“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阿玉,做人不可以太过贪心,既想毫无代价地被原谅过错,又不想花心思解释剖白。你就这样得罪了我,还想让我对你有什么好脸色?”
南宫少渊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似乎在审视她每一分表情的变化。
夜色中,少女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似乎想和从前一样扑进男人怀里撒气,却又硬生生忍住,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的困兽。
“那你呢?方才你身边那两个要拔剑砍我的女人又是谁。”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要被夜风吹散。
“慕汐和慕雪是吗?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们,我就是你的女人,让她们不许在我面前碍眼?”
南宫少渊目光微微一滞。
“我的女人?”
他似乎在反复体会这几个字的意思,微微眯起眼,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们是我的侍卫,职责所在,自然会为我拔剑。至于你……"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缓慢。
"你怎么证明,做过我的女人?"
轩辕明玉愣住了,脸上瞬间蒙上一丝羞耻的薄红。
这种事情能怎么证明,南宫少渊就是在故意欺辱她,用一个男人最恶劣的轻浮态度来给她难堪。
少女简直要委屈死了,猛地跺了跺脚,怒火中烧。
“你!你怎么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她说着竟然直接拔出长剑,掣剑如风般凌厉攻去,悍然向南宫少渊刺去。
南宫少渊惊骇闪避,不敢相信一直同他言笑晏晏、腼腆示好的少女竟然会这般凶横,更不敢相信她的功力竟然强到变态!
南宫少渊实在不愿对她拔剑相向,咬牙空手接了她十余招连贯无匹剑意,但很快发现根本难以匹敌。电光石火之间,轩辕明玉还剑归鞘,白生生的手掌击中了他的胸口。
一口鲜血涌上来,南宫少渊脸色巨变,暗恨自己托大,轩辕明玉毕竟是当世第一高手,没轻没重地和自己胡闹,不注意些非得被她弄得非死即伤不可。正这般想着,已经克制不住地嘴角溢出鲜血。
轩辕明玉见他身子晃了晃,立刻反应过来下手重了,气头瞬间降了下来,眼眶红红地可怜巴巴眨着眼睛,生怕他真的出事。
只见男人用手捂着嘴,偏过头不肯让她看到血迹,眼睫低垂着掩藏痛苦的眸光。
轩辕明玉真的有些怕了,再也顾不得面子,扑过去扶住他,焦急地去掰他的手,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阿玉错了……呜呜呜哥哥松手让我看看……”
南宫少渊从未见过这么要命的少女,只得放下手认输。
“阿玉,你没有错,我并不只是气你处处留情,而是因为我身为宣武世子,必须担负为西域而战的职责。你现在身边已经有了良人,我也正好了无牵挂,不该留在洛都了。”
轩辕明玉却不禁焦虑道。
“退则生,进则死,你不能去战!”
南宫少渊这些时日以来和她发生的种种私情,早已超出了轩辕明玉对此局的掌控,此时他又要回西域举身赴战,自然扰乱轩辕明玉心神。
但轩辕明玉也没有任何理由再强行把南宫少渊留在身边,一腔闷意的无法释放,不讲道理地踮起脚堵住男人的嘴,不想听那张薄唇里再说出任何让自己伤心的话。
少女柔软的小嘴很软很温暖,南宫少渊终于忍不住搂住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浅浅回吻着少女。
“……蠢阿玉,我没什么大事,哭什么,你一哭我反而心疼……”
南宫少渊喉间轻轻滚动,察觉她对自己的依赖和关心半分不假,暂时不再追究那些旧账,忍着伤痛柔声哄她。
“方才确实是开玩笑过了火,哥哥怎么舍得不认你。此去若是不回,你就去宣武金华阁提一笔钱,哥哥存了好多年的老婆本都留给你。”
“自作多情!”轩辕明玉又气又恼道,“对于白白送死的笨蛋,本宫不会伤心的。”
南宫少渊轻轻叹了口气,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枚红玉髓耳坠,摊在手心里。
“是这个吗?”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隐隐透着一丝无奈。
轩辕明玉的眼睛一亮,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被南宫少渊迅速合拢了手掌。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的手背,灼热的温度让她微微一颤。
“你还给我!”她的声音骤然提高,带着几分急切和不安。
南宫少渊微微挑眉,目光沉沉地瞧着她。
“一点都不给我留个念想?临走了也不说两句好话听听?”
“才没有好话!”轩辕明玉眼中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反正你也不是好人,又不会多么轻易地死了呢……”
南宫少渊心疼地给她擦眼泪,顺势把定情耳坠收了起来,见她也没吭声,知道是默许给了自己,不由得温柔一笑,深深地把她抱进怀里。
夜空星辰闪烁,两个小情人搂抱在一起,听着彼此交错的呼吸声,相互依偎难舍难分。
青年男子的手掌十分温热,轻轻抚摸着少女的后背,下颌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柔和。
“阿玉还是快快长大吧,哥哥以后不管其他,只要你能好好地,想和谁在一起都可以……”
轩辕明玉的脸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他们两个人。
她咬了咬嘴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可是我再也忘不掉你了。”
南宫少渊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呼吸交织在一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
“我也不会忘记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压抑着某种决然的力量。
“阿玉早些回去吧。我也该走了,再晚些的话,姜太后的人手可能又要来追杀我了。”
他说着又亲了亲少女的小脸,依依不舍地轻轻放开了她,回身跨上马匹,又告别了一声,才从轩辕明玉面前驾马离去。
轩辕明玉眼看着他走了,忽然跺了跺脚,在身后冲南宫少渊道。
“你这次私自走了,我们就彻底完了!我不会等你的!”
说罢轩辕明玉也不目送他离去,身如轻烟地迅疾往反方向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