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琤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
有什么毛茸茸的重物压在胸前,叶琤稍稍低头去看,喻瑾右眼尾处那点美人痣清晰可见。他并非第一次端详爱人的睡颜,但这次却是格外不同,喻瑾靠在他身上,毫无防备,闭目时的容颜显得温柔而平静。
冬日的被窝暖融融的,又有美人在怀,叶琤细细描摹喻瑾眉眼,只觉得人生赢家也不过如此,遂把人搂紧了,在喻瑾额头上亲了又亲,压根不想挪窝。
“唔……”
喻瑾被他这不安分的举动打扰,睫毛颤动,似乎嫌他抱得太紧难以呼吸,无意识地往后挣了挣,紧接着猛地睁开眼,迅速撑起上半身,仿佛受惊般瞪大双眸盯着叶琤:“……”
“怎么了?……外面冷,你先把被子盖好。”
叶琤好不容易把喻瑾捂暖,两人肌肤相贴,他巴不得永远黏在一起。喻瑾被叶琤重新搂进怀里,闭眼缓了缓,才低哑道:“……没事,只是,咳,有点不习惯。”
叶琤低低笑道:“不舒服吗?”
喻瑾沉默一瞬,不知道想到什么,耳朵尖微微泛红:“没有。”
他捂住叶琤的嘴,警告道:“你别说了。”
叶琤双眸如星,眉眼如月,恶作剧般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喻瑾手心,随即便见喻瑾飞快缩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动了。
叶琤索性从背后抱着他,闭上眼喟叹道:“阿瑾……”
喻瑾不搭理他。
叶琤毫不气馁,继续自己无耻的骚扰行径;喻瑾不胜其烦,轻轻拍开他:“别闹了,既然睡不着,那就起床吧,都已经中午了。”
叶琤闹够了,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狐狸,自己掀开被子下床,却反倒把喻瑾裹住:“你别下来,当心感冒。你的衣服都放哪儿,这个衣柜吗?”
“对。”
叶琤拉开衣柜门,立时就被里面罗列齐整、宛如艺术品般的衣装吸引了视线,他感叹道:“这么多!你还真奢侈……穿哪件?”
“都是……别人送的。”喻瑾含糊道,“那件青色的就行。”
叶琤取出喻瑾说的那件长袄,深青的缎面平滑亮泽,于领口处细绣出唐草纹,波浪般蜿蜒而下,样式与母子扣融为一体,可谓别出心裁,简直可以直接放在博物馆里当藏品。
“嗯,还算厚。”
叶琤又将配套的内衬上衣和长裤一并取出,直接就要上手亲自帮喻瑾穿衣服,闹得喻瑾一个头两个大,抓着衣服不愿松手:“你先把自己的衣服穿好!”
“好吧好吧。”
叶琤作妖失败,怕喻瑾脸皮薄生气,迅速穿戴整齐。他见喻瑾还在慢悠悠扣扣子,索性靠在衣柜边欣赏起对方的身姿,目光落在喻瑾脖颈处的吻痕上。
喻瑾对着镜子将扣子扣好,高领遮住了吻痕。他自然注意得到叶琤的视线,却故意不予理会,取了新的洗漱用品塞到他手里,把人往盥洗室推,催促道:“快去刷牙洗脸。”
叶琤依言照做。刷牙的间隙,他听见室外传来手机铃声,然后越来越近;喻瑾拿着他的手机:“是你大哥的电话。”
叶琤含糊不清:“噢噢……帮我接一下。”
喻瑾微微低头,他貌似不大熟悉操作,点了接听,把手机放到耳边:“是我,喻瑾。”
叶琤吐掉嘴里的泡沫,漱漱口,把牙刷杯子洗净,掬了一捧水直接往脸上浇,冻得他一个哆嗦,顿时清醒不少。等他洗完脸,发现喻瑾还在打电话,神情稍显凝重。
叶琤擦干脸上的水珠,等喻瑾挂了电话,问道:“怎么了?”
“我们现在便返回总司。”
喻瑾将手机还给他,脸色不大好看:“总司丢了东西……准确地说,还有四大分部。”
“丢了东西?”叶琤万分不解,“是什么?”
“重霄璧。”
叶琤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一块玉?”
喻瑾道:“原本是一块玉,后来被分为六块,分别交给总司和四大分部保管。”
两人拾掇完毕,匆匆出门。门口不知何时停了辆车,喻瑾将车钥匙交给叶琤,由他开车,自己则继续解释道:“它是开启封印阵法的钥匙,只有集齐六块才有效。”
“等等,六块?”叶琤疑惑道,“总司和四大分部一共五块,还有一块呢?”
“由阁主看管。”
“所以现在是另外五块一起丢了是吗?同一时间?”
“没错。估计是趁着述职大会,分部内执天者空虚,才将重霄璧盗走。”
叶琤微微拧眉:“我在南越分部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玩意儿。”
喻瑾道:“正常。因为只有部长级别的知道此事。”
“……大哥他可真能藏。”叶琤喃喃道,“你刚刚说,重霄璧是用来开启封印阵法的,也是封印异型的阵法吗?”
“是的,而且是级别最高的缚灵阵。”
叶琤顿感不妙:“是什么异型?”
喻瑾微妙地停顿一瞬,而后冷漠道:“是联盟历史上唯一一个特级异型。”
叶琤瞳孔骤然缩紧:“你们阁主剿灭的那只?”
“并没有剿灭。”喻瑾抱臂望向窗外,面无表情,“只是封印而已。”
“居然不是直接剿灭?”
“……”
叶琤微微偏头看他一眼:“特级异型……很难剿杀?”
喻瑾沉默须臾:“对于当年的阁主而言,它根本无法被剿杀——因为它没有弱点。而且,它是所有异型中,最像人类的。”
叶琤迷惑道:“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喻瑾反问道:“你觉得,这世上还有比人类更可怕的对手么?”
“……”叶琤明白了,喃喃道,“那确实没有。所以,偷走重霄璧的人想解开封印,把特级异型放出来?”
“显而易见。”
一刻钟后,两人抵达总司,绕过人群直奔周潮生的办公室,发现几位部长都在。叶琤打了个招呼,在关门的间隙里,他依稀听见云潇轻轻地咦了一声。
叶琤回身;喻瑾开门见山:“想必诸位已经知道,我此次为何而来。重霄璧遗失不是小事,我们需要将东西找回来。”
周潮生低着头,神情严肃:“是我的失职。”
喻瑾微微摇头:“现在并非追责的时候。我要告诉诸位的是,重霄璧,是无法被异能者随身携带的。”
叶琤困惑道:“那它们是怎么被偷走的?”
喻瑾解释道:“重霄璧历来作为‘镇物’被存放在安全屋,天然排斥异能者的接近,但却可以接纳异型。若是此人身上有异型的特征,那么盗走重霄璧轻而易举。”
“异型的特征……”
叶琤一下就想到了那些被植入域场碎片的焚天成员:“又是他们……!”
几人显然早已对此心知肚明。钟离晓冷笑:“哼,我就说北州分部怎么可能铁板一块,敢情是在这儿等着我。”
林屿自始至终皱着眉:“我现在就回去彻查分部里的人。”
云潇道:“你回去也白跑一趟。我们早已确认过,各分部都有人失踪,也就意味着,那些盗走重霄璧的人都已经跑了。”
“只是盗走重霄璧的人跑了,不排除分部内还有焚天安插的眼线。”
莫晨风却道:“有什么能追踪重霄璧的方法吗?”
喻瑾道:“没有。”
“焚天的人暂时还不想露出太多马脚。”
叶琤飞速思索着:“最后一块重霄璧还没拿到手,他们既然是冲着解封阵法去的,那就绝不可能放弃。有没有办法能够引诱他们主动暴露?”
喻瑾思忖片刻:“把人都叫来总司。然后,我们还需要一个诱饵。”
叶琤反应很快:“只要透露风声,让他们知道,最后一块重霄璧在总司。那么,不管是真是假,他们一定会出手。”
周潮生纠结须臾,还是道:“会不会有些冒险?现在在我们手上的就只有最后一块了,一旦失手被盗,事情就很难挽回了。”
叶琤道:“放出消息而已,又不一定真的要把东西放在总司。而且那玩意儿不是被司长看管着吗,我倒觉得我们不用太担心这个。”
喻瑾却道:“我们得把真正的重霄璧放在总司。”
叶琤一怔;云潇道:“想逼他们主动暴露,我们也得亮出底牌才行。”
众人三言两语拟定好计划,喻瑾道:“重霄璧的事我来负责即可,接下来诸位要做的就是召集所有执天者,让他们准备前来总司。”
众人应下,各自去联系分部的人员了。
叶琤仍旧心有疑虑,拉着喻瑾走到僻静的角落里,问道:“你不是说,重霄璧的事只有几位部长知道吗?那焚天的人又是怎么得知的?”
“……”
喻瑾微微摇头:“这跟二十年前有关。那年,检验处出事后,阁主将特级异型重新封印,期间被外人知晓,也不无可能。”
“怎么还和检验处的事有关?”
喻瑾沉吟道:“当年的实验,就是围绕着那个特级异型展开的。后来实验失败,阁主才将其封印。”
“怪不得……”叶琤恍然道,“焚天的管事成员,和检验处那些实验人员关系匪浅,能从他们那里得到消息也正常。”
喻瑾道:“时间紧,我要去安排一些事,先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叶琤抬手理理他的发丝,亲他一口,温柔道:“好,你也是。”
叶琤目送喻瑾离去,心中的疑虑不减反增。对于二十年前之事,每每提及,喻瑾都语焉不详,不肯全盘托出,可这偏偏和当下焚天之事有关,由不得叶琤不在意。
正想着,叶琤便听有人叫了他一声,抬头一看,发现莫晨风居然折返回来,看样子是在等他和喻瑾说完话才过来的:“怎么了大哥?”
莫晨风道:“你昨晚去哪里了?”
“……”
叶琤不自觉地脸上一热,摸摸鼻子移开视线,嗫嚅道:“这个,呃,我昨晚喝多了,路上碰见阿瑾,就……就去他家住了一晚上。”
莫晨风:“……”
叶琤尴尬地沉默着,莫晨风狐疑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旋即问道:“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啊?”
叶琤抬手一瞧,虎口处两道粉红的印子清晰可见,他一下便想起,这是昨晚喻瑾动情时咬下的:“……呃,这个,只是不小心……”
莫晨风又多看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当即低头扶额,后悔自己多问一嘴:“你可真是……唉,算了。跟我来。”
叶琤干笑两声,边走边道:“哪能这么算了。毕竟是我占了便宜,总要对人家负责的不是。”
话毕,莫晨风一个趔趄,差点左脚拌右脚摔倒;叶琤慌忙扶住他:“哎哎哎大哥你怎么回事,我寻思着你年纪也不大啊,怎么还能平地摔呢?”
莫晨风反手一巴掌糊在叶琤脑袋上:“你这家伙就喜欢倒反天罡是吧,我真是迟早有一天要被你气死!”
叶琤腆着脸,讪讪道:“你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嘛。”
莫晨风不想再搭理他,领着人返回柏石楼:“总司的命令一下,所有执天者都会过来,其中有的是人想趁机浑水摸鱼,你要当心,在这期间不要再把你知道的事透露出去了——别告诉我你没有,小唐和小秦知道就算了,晓晓和林屿已经检查过,他们没问题。”
叶琤松了口气:“那就好。”
“至于其他滞留在总司的人,目前没发现有可疑的举动,我们也不能大张旗鼓去检查,万一有心之人故意以此为借口煽动不知情的人,那麻烦就更大了。”
叶琤了然。都是执天者中的精英,万一打起来,能不能结束还不好说,若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最终只会是联盟的损失,反倒正中焚天的下怀,令藏于暗处的他们坐收渔利。
“焚天的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目标是被封印的特级异型。重霄璧是钥匙,他们已经从分部和总司盗走了五把,剩下的那把恐怕志在必得。只不过,最关键的钥匙在司长手上,我们暂且不用担心。”
莫晨风犹豫片刻,还是道出了他的猜测:“那把钥匙,怕是已经在总司了。只是我们都不知道司长把它放在了哪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