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琤拿箭的手一顿,扭头看向黎付。
喻瑾颔首:“我是。你好。”
黎付开门见山:“裁判向我提起了你,说有人每一箭都能射中靶心,而且年纪很轻。本来我是不信的,现在看到你才信了。你以前是有接受过专业训练吗?”
“业余爱好而已。”
黎付若有所思,颔首道:“我就要退役了,这次来长洲城,原本是为了从体育院校里选拔有天赋的好苗子,培养他们成为专业的射箭运动员,组建队伍参与世界级的比赛,可惜这回一个也没选上。我本来以为我要空手而归了,没想到居然遇见了你。”
喻瑾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抱歉,我对参加比赛并无兴趣。”
叶琤把头一低,努力憋笑。
黎付没想到会被直接拒绝,愣了一下才道:“那你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参赛?”
“来随便玩玩而已。”
广播扯着大喇叭喊道:“各选手准备——”
“要开始了。”
对于喻瑾的回答,黎付也不恼,拿着反曲弓道:“喻先生,不如我们今天就来比一比,看谁的成绩更好。如果我赢了,你不妨认真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叶琤从鼻子里轻哼出声,引来两人的注目。他故意挑衅道:“黎先生,那如果你输了呢?”
“呵呵。”
能成为世界冠军,黎付还是有几分傲气的,他道:“我想,那种可能性应该很小。毕竟这里的场地,是按照世界赛事的标准设置的,普通人想射中一箭而不脱靶,难度很高,更别说射中十环了。”
裁判员喊道:“——开始!”
叶琤挑挑眉,居然放下弓箭,抱臂观赛,坐等喻瑾现场打脸:“好啊,那我就拭目以待。”
除去黎付,进入决赛的参赛者只有十人,这十人中都并非纯粹的外行,也有不少精于此道的爱好者,此时能与世界冠军站在一起比试,也燃起了他们争胜的热情,纷纷拉弓搭箭,瞄准箭靶。
总分一百分,也就意味着每人只有十支箭,想要争先,每一箭都要慎而重之地射出。
不过,相比起其他人的顾虑重重,黎付倒是满身轻松。他拉弓搭箭,微眯双目,片刻后一松手,羽箭嗖地飞出,正中靶心。
再看其他人,有一半都脱了靶,剩下的最多只射中四环。几箭之后,他们也逐渐开始意识到这并没有想象中容易,不由得更加钦佩黎付。
黎付没急着拿下一箭,反而转头去观察喻瑾;喻瑾十分平静,对黎付的注目礼不甚在意,搭箭上弦,向后撤步,拉弓瞄准,瞬间放箭。
啪!
箭矢穿透靶纸,拿下十环。
叶琤立刻鼓掌,还吹了声口哨,喝彩道:“好!”
黎付同样惊讶。他实在没想到居然低估了喻瑾:“果然厉害。看来我要小心了。”
喻瑾没有停顿,取箭放箭,一气呵成,再中靶心。
其他参赛者也开始注意到这边的明争暗斗,吃瓜看戏的视线不时朝两人瞄来。
五分钟后,喻瑾率先用完所有箭矢,一箭不落,皆中靶心,果如他所言拿下大满贯。
裁判震惊不小;有水平的人看出门道:“厉害啊,不会也是职业的吧?”
“练过,绝对练过!”
“唉,这还比什么呀,差距那么大,咱拿个安慰奖得了。”
黎付倒沉得住气。此时他箭匣里还剩四支箭,叶琤估摸着还要个五六分钟,打了个哈欠,开始犯困。
喻瑾低声问道:“你累了?不如这就回去?”
“啊?没有没有,就是有点无聊而已。”
“你提议来玩,自己倒弃赛了。”喻瑾拿他没办法,“走吧,我们去别处转转。”
黎付看过来:“你要走了?我们的比试还没有结束。”
叶琤啧声:“黎先生,他可没答应过和你比试。更何况,这还用比吗?最多平局。”
叶琤说话不算客气,惹眼得很,周围人都在暗搓搓地看乐子。
黎付哭笑不得,并没有计较叶琤莫名的敌意。他从口袋中取出名片,递给喻瑾,真诚道:“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毕竟,有天赋的人凤毛麟角,我也不想看到你的才华被埋没。”
喻瑾颔首,接过名片;叶琤磨磨后牙槽,盯着那张名片,觉得又酸又碍眼,索性抬手揽走喻瑾:“走走走,去吃饭。”
主办方急匆匆跑下来想要拦住两人,却被黎付摆手阻止。
两人走出场馆,叶琤道:“黎付,射箭运动员,我应该没记错吧?”
喻瑾道:“若我们想的是同一件事……那就没错。”
“啧,阿瑾,我发现你有点乌鸦嘴啊。”叶琤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我们还真就每次出门都能碰上一两个异能者。”
黎付,现年四十二岁,职业运动员,曾多次参加世界顶尖赛事并夺得冠军,目前世界排名第一,本人的射箭技术水平登峰造极。这人本就出身显赫,对于他的家族而言,黎付能成为世界级运动员,也算得上是光耀门楣。
叶琤回想着他的履历:“这人看上去还挺正派的,联盟没有邀请过他加入吗?”
“有,但他拒绝了。”
叶琤惊奇地扬起眉:“居然拒绝了?联盟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
喻瑾淡淡道:“人各有志。黎付更向往平静安稳的生活。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在腥风血雨中行走的。”
“啊……也对,毕竟是富家子弟。”
叶琤想通此节,果断把黎付抛之脑后,和喻瑾继续游览去了。
一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仿佛只是一晃神,天就已经黑透了。只不过就叶琤看来,和喻瑾相处的时间再长也不够。
年底的长洲广场惯例有烟花表演和灯光秀,今天刚好是第一天。两人用过餐,慢悠悠地在广场上散步,坐在路边的石头长椅上等待开场。
周围有很多小情侣,以及一道出游的家庭,小孩子们在广场上又跑又跳,尖叫笑闹,挥舞着的荧光棒在夜空下划出绚烂的色彩。
“生日快乐,阿瑾。”
叶琤从风衣口袋里取出木匣子,郑重道:“这个送给你。打开看看?”
叶琤知道喻瑾性子,脸皮薄又含蓄得很,送给他的礼物他肯定只会在私下拆开,可叶琤不想错过喻瑾打开礼物时的表情。
喻瑾接过匣子打开,在看见里面的凤纹玉镯后,流露出一丝明显的讶异之色:“此物,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五月份的时候,我在柳碧绦的古董店里买到的。是她爷爷的收藏,据说这原本是一对,但因为一直找不到另一只,索性就卖给我了。”
叶琤见喻瑾的神色不同以往:“怎么了,这东西有什么问题——”
他话头一顿,而后眼睁睁地看着喻瑾翻手凭空变出一只玉镯,龙纹样式,大气恢弘。
喻瑾将两只玉镯叠在一起,雕刻的凹凸处竟契合得严丝合缝,浑然一体。
“倒是机缘巧合。”
喻瑾欣赏着这对玉镯,款款道来:“我收藏的一本古籍中,有这对玉镯的记载,很久以前又偶然获得了这龙纹镯,只可惜凤纹镯一直寻而不得。没想到今天竟让它们重逢……谢谢你,叶琤。”
叶琤又惊又喜,忍不住亲他一口:“客气什么。这么小概率的事都能碰上,说明我们天生一对!”
广场上灯光开始闪烁,喷泉的水花逐渐变大。有家长抱住自己的孩子喊道:“开始了开始了!”
“咳,注意影响。”喻瑾做贼心虚似的扫视一周,低声道,“别让人看见了。”
“大家都在看灯光呢,谁会注意我们。喏。”
叶琤示意远处伫立在中轴线上的长洲塔,塔身灯光璀璨,几乎将夜空点亮。他趁着喻瑾专心欣赏灯光秀的间隙,悄悄把两只玉镯往喻瑾手上戴。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叶琤早就想看看喻瑾戴上是什么样了,戴上后果然不负他所想,哪怕是女子常戴的饰品,在喻瑾手上也丝毫不显突兀,反倒衬得他的双手越发白皙颀长。
喻瑾自然能感觉到叶琤在做什么,他也任由折腾,微微斜倚在叶琤身上,观赏江面上的烟火表演。叶琤垂眼端详喻瑾侧脸,越看越喜欢,四周喧闹,他的心跳也依旧清晰可闻。
若时间能于此刻永驻,叶琤想,也许他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喻瑾生日过后没几天,叶琤又陷入了痛苦而甜蜜的相思之中。原因无他,喻瑾返回执天阁了。
年末总有很多事要处理,叶琤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也是被琐事缠身的大忙人,能有空谈恋爱都已经称得上是时间管理大师了,但这并不妨碍叶琤的思念如潮汹涌,实在难熬。
喻瑾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叶琤干脆打定主意,在总司的述职大会结束后一定要去找他。
叶琤翻开备忘录,上面显示后天才是召开大会的时间,顿时幽怨起来:“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和他同桌用餐的莫晨风一听,无语片刻:“你就这么想喻瑾?”
“啊——”叶琤食不知味,“你肯定也经历过这种时期,就别明知故问了。”
莫晨风摇摇头,懒得再给他当心灵导师:“你准备好行李,我们明天下午就出发去总司。”
“明天下午?”
“述职大会是在上午十点召开的,后天早上过去的话,时间比较紧。”
莫晨风解释道:“总司还要给安排住宿,不然你以为上报参会名单是做什么的。杂七杂八的事情多,耗费的时间也多。”
叶琤此前从未去过述职大会,自然不知晓个中安排,点头道:“噢好,听你的。”
莫晨风道:“既然这次你也去,我就让小吴留守分部,你把这几天的事务和他交接一下就好。这次各分部去总司的人比较多,你可别再给我惹事。”
叶琤毫无诚意,嘀咕道:“你应该说总司别给我找事才对。”
莫晨风无奈。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述职大会召开的当天上午,叶琤随着莫晨风提前半个点进入会场,一进来就收获了不少注目礼。
“哎那是谁啊?怎么好像之前没见过。”
“叶琤呗,南越分部的副部长,上次来闹事的那个。”
“原来他就是叶琤……他之前不是不来总司开会的吗,怎么今天转性了?”
“那谁知道,咱们总司和他都不熟啊。”
他们来得比较早,会场里还没什么人,都是总司负责文书工作的观天者在分发一些文件报告之类,边偷偷端详他们边窃窃私语。
这是叶琤继任以来第一次到总司开会,他四下打量着会场。最前排只有五个座位,大概是让四大分部部长和总司主管坐的,旁边有一名女子正要坐下,似乎也是刚到,及肩短发赛雪欺霜,长裙以素雅的白色绸缎所制,如月似银。
两人走近时,那女子感觉到了什么,轻轻偏头看向他们;叶琤这才发现她的长眉眼睫尽白,神情淡淡,瞳孔竟是金色的,眼神似乎在看他们,却又好像透过他们看着别的地方。
叶琤蓦然生出一种被看穿想法的错觉。他不着痕迹地移走目光,避开与对方的眼神接触。正当他在思忖这人是谁时,就听莫晨风道:“云部长,好久不见。”
叶琤一怔。
云潇,西华分部部长,手握联盟一半财政大权的人。叶琤只去过西华分部一回,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本人,先前对她所有的了解,大都来自方西西的各种彩虹屁,常常把她的美貌与实力吹得天花乱坠,叶琤听着就觉得浮夸至极。
但直到今日一见,叶琤才知道,方西西说的全是事实。
据方西西某次醉后发言表示,自家云仙姑就是个下凡渡劫的冷美人儿,手起剑落斩异型,面不改色;勾心斗角谈生意,大杀四方。文能执笔产粮,武能手撕渣男,实为吾辈之楷模。
钟离晓先前也说过,云潇的催眠术冠绝联盟,一般人见了她都很难不失神。
云潇冲着莫晨风微微点头,目光越过他,语调渺然宛如烟岚云岫:“你就是叶琤?”
叶琤回神,彬彬有礼地微笑道:“云部长,您好。”
三人落座,叶琤坐在莫晨风身后的位置,听莫晨风寒暄道:“小方呢,今天怎么没见她跟你一起来?”
云潇道:“受伤了。”
叶琤这才发现方西西不在,愕然道:“她怎么又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