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先是带陈御白去穿好防护服,戴好帽子鞋套和口罩,这间重症监护病房很大,里面躺了十几个人,中间是护士站,医生将陈御白带到了重阳的面前,对陈御白说:“我去和护士打个招呼,你只能逗留十五分钟,好吗?”
陈御白点点头,一步步走到重阳的床前。
重阳浑身插了好几个管子,脸上的那道疤还没有愈合,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周身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
她嘴唇干裂枯槁,眼眶凹陷,面色灰白,短短几日不见,竟像是变了模样。
陈御白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她抓住重阳的手,重阳的手好冰啊!像是捂不热的假人。陈御白掀开重阳薄薄的被子,看见重阳胸口处那已经缝合起的长长刀疤。伤口红肿,看起来十分骇人。
陈御白腿一软,趴到重阳的床边半天没缓过劲来,缓了片刻,她挣扎着起身,握紧重阳的手,颤抖着声音说:“重阳,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我来晚了,重阳,重阳……”
重阳没有丝毫回应,陈御白想要看看重阳有没有其他的伤,但又不敢动手,她的床单上还有浅浅的血迹,手上的留置针在快速的滴着液体,四肢都有略显浮肿。陈御白崩溃至极,她的手缓缓地覆上重阳的头,这一刻,从不低头的陈御白像是被打断了脊梁,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失去了灵魂。
她趴到重阳的耳边,轻声说:“你赶紧好起来,不然,我会忍不住想要杀人!”
陈御白俯身,轻轻亲吻重阳的额头,小心翼翼地用手温暖重阳冰冷的身体。
十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陈御白被请出了重症监护室。
王楠看见陈御白,赶紧迎了上来,陈御白神色呆滞,眼中却闪烁着阴冷的寒光。
“王楠,去查一查,是谁对重阳动的手,我要他……赔命!”
明明只是初秋,但王楠这一刻,却感觉到了入骨的寒冷。他不敢违抗,只得应下。
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陈御白忽然体会到了一种无边的孤独。
是的,孤独。
陈御白一向是不喜欢别人打扰的,也不喜欢交朋友,与人相处,只谈利益,从不交心。曾经以为自己是天性冷漠,习惯一个人,她像是一只领地感很强的动物,特别厌恶别人踏入自己的地盘。
但是,房子,她可以送给重阳,家里,她也想邀请重阳一起住。不知不觉间,自己从前所有的框架,都会为了重阳重建。
陈御白躺在床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她一闭眼,就是重阳胸口那巨大的伤疤,那么大的伤口,重阳她该有多疼?
陈御白克制不住地想着,要把凶手关进暗无天日的地牢,砍断手脚,让凶手看着自己的残肢腐烂,让凶手看着蛆虫爬满身体,让凶手在极度的惊恐中结束罪恶的一生!
陈御白在心中千刀万剐了凶手千万遍,她的头越来越痛,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陈御白极度痛楚,她抚摸着左手的疤痕,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要冷静。
但是重阳胸口的伤口总是在脑海中浮现,陈御白难耐地呻吟一声,脑中杂乱至极,一会是父母惨死的脸,一会是弟弟递过来的糖,弟弟似乎在说话:“姐,我考了一百分,我厉害吧!”
“姐,我最喜欢你了,姐,我是不是也是你最爱的小宝贝?”
妈妈走了过来,抱了抱弟弟,说:“阿拓很棒!姐姐以前一直考一百分的哦!颜知,你学习不要太辛苦了,我买了你最爱的那款甜点,休息一会,吃一点?”
陈御白又看到爸爸走了过来,对自己说:“颜知,以后做事做人,切忌不要赶尽杀绝,穷寇莫追,给别人留条活路,就是给自己的生机。”
“颜知,你要相信自己的判断,想好了就去做,不要怕输,以后进了公司,当了领导,千万不要优柔寡断,凡事当断则断,要有魄力。”
恍然间,又听到妈妈的声音:“颜知恋爱了吗?和周胤生相处的怎么样?我看你挺喜欢他的,这辈子虽然很长,但是遇见自己愿意捧出一颗心的很少,如果颜知遇到了这样的人,一定要勇敢一点,紧紧抓住,可不要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什么遗憾。”
陈御白头痛欲裂,她甚至开始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猛然间,她看到了十六岁的重阳。
她记得那天,是自己对重阳起心动念的日子。她假装想念家人,哭出了几滴眼泪,有心想要试试重阳的唇到底软不软,她心存算计的装起了柔弱,想要重阳抱着安慰自己,重阳很好算计,如预想般抱住自己轻拍自己的后背。
她假装不经意地抬头,假装意外地碰到了重阳的唇。
得逞之后,看着重阳逐渐红温的脸,自己还要假装无辜,硬是憋笑憋出了眼眶内的晶莹。重阳看到,却以为自己是真的伤心极了,凭着那半滴笑出来的眼泪,就算之后自己对重阳上下其手,还把头蹭到重阳胸口,重阳都硬是忍着没推开自己。
明明原本算计的只有一个吻,但是重阳就是那么蠢,让自己得到的,远超自己预期的。
陈御白脑中翻涌,摸了摸自己的唇,于黑暗中忽然笑出声来:“傻子!重阳你就是个傻子!”
陈御白起身,摸索着去翻找止痛药,太久没吃了,陈御白几乎要忘了把药放在了哪里。吃完药,陈御白抱着重阳的枕头,把头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来迫使自己变得正常。
可是,她早就不正常了啊!
陈御白紧紧抱住枕头,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她尝到了一股咸腥的味道。
“要是重阳在身边就好了,她一定不会忍心看我痛苦,这个时候的她,一定是满怀关切,让我为所欲为……”
陈御白感觉到身体更加燥热,她毫无犹豫地走进厨房,拿起惯用的小刀,顺着重阳胸口疤痕的形状,对着自己的身体划了下去。
刀口不深,血液欢快的流了出来,染红了陈御白带着苏绣的绸衣。尖锐地疼痛短暂地压住了脑中的翻涌,陈御白感到一种奇异的畅快,巨大的压力以不正常的方式释放,陈御白感觉到了那种自毁的快感,她稍微处理了下伤口,抱紧重阳的枕头,任由未干的鲜血染色,她眼底疯狂,对着枕头低语,说:“你看,我受伤了,我要是再不回来,我可就变成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