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青脸有些尴尬，还没谁和她光明正大地讨论过这个：“你……你怎么、这个……”支支吾吾地也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了。

“要不要先和我试试？我会教你的，很舒服的。”他柔和地问她。

“不要，我们之间说这个真的不好，你别说这个了。”她略带些拘谨和紧张又强调了句：“真的。”

可能怕她又跑了，那人换了话题：“好吧，反正我也打不过你。对了，那我能叫你元青吗？我叫慕砚。”

赵元青听了这话一愣，惊讶问他：“唉？你不姓墨？”

“我没有名，只有字。”这回他收了笑，其实他不笑时候看着挺幽静的，像小溪旁的石子，就是有一种别人都热热闹闹的，但他很孤静的那种感觉。

“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我叫赵元青，你就叫我元青吧，大家都这么叫。”她略表歉意。

“大家都这么叫？那我不这么叫了，我叫你阿青。”他又笑了起来。

赵元青觉得无所谓，一个称呼而已。以前她还叫卖皮货的、乡下来的、五花八门，要计较起来现在还得在琼州和人吵架。

“行，随便你，银子你还要吗？”

“不用了，留着吧，我刚刚骗了你，不是在休沐呢，这几日忙得很，我要走了。”他还看着她笑，说要走了，却没动，笑的眉眼欲语还休。

赵元青看他那种说不上来的黏糊劲儿又上来了，匆匆撂下句家里有事，那我先走了。没敢停留，也没再看街边的板报，一口气跑回了家。

慕砚看她走远了，自己却没动，站在那里望着她消失的拐角，口中喃喃自语：“……真可惜。”

没一会后边出来个病痨鬼样的公子哥嘲笑道：“我道你怎么突然说着话走了，原来是看上别人家俊俏少年了，怎么？换口味了？腿软的走不动道了？”

慕砚十分风情地白他一眼：“你我不同，你不懂。”径自回了屋子，那公子哥也连忙跟上。

这是七珞钱庄的总置办处。

上了二楼，一共六个人，若是赵元青在场，其中的两名熟面孔她一定认得。七珞商会总是笑脸相迎，少年郎模样的墨七，还有初次来淅川便认识的刻薄书生墨八。

墨八一开口就是讥言：“又去勾搭她了？都说了她不可能吃你这套。”

墨七苦着脸拉了拉他袖子：“别说了。”

此时慕砚沉静如松柏，又是另外一副模样，他没理那些话，坐上了主位：“墨七，七珞钱庄的大魏银票要放出去，不必隐瞒，适当放些风声，把它们换成金子和盐粮，要记得把事情透露出去，你今年不要再去商会了，去钱庄，细节你自己定，钱庄所有人会配合你。墨三去商会协助会长，盯紧了其他州过来的人，近期不能出岔子，墨八把东西市集看好了，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你自己去找他。墨四、墨五继续盯着九州会。”

“没了？”

“没说别的？”

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没有，只醒了一阵，留了这些话。”他浅啜了一口茶，皱了皱眉。

墨八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和赵元青相处的那么好：“可人家若是打过来？再不然，马上就是江州和淅川城庆了，有捣乱的怎么办？”

“那你去问他？”慕砚放了茶杯，抬头看他，眼眸静如沉水。

“……”墨八接不上来，只能冷着脸一甩袖子，走了。

墨七一看墨八走了，恭恭敬敬朝慕砚微微点了个头告辞，追着他去了。

其他人也都四散，各忙各的了。

“文景——文景——等我一下！！”墨七跑了几步就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直喘气。

前面那刻薄书生身影一顿，又走回到墨七身边：“他——”

“别说。”墨七肺疼，但知道他要说什么，赶紧打断他，：“在外面呢。”

墨八没忍住啐了口唾沫，看到旁边波澜卫要上前寻他麻烦，又掏出钱袋子拿了一两银子塞给墨七：“你离得近，你去帮我交罚金。”

这波澜卫便是之前拿住赵元青和陈小清的人，他们只按照淅川律办事。在淅川吐口水，吐痰，喝多了吐了，都得罚钱，价格不等。

墨七哭笑不得：“你这是何必？”转头付了钱，又无奈地喊墨八：“人家让你给擦了，说吐到树旁边了。”

墨八恨恨，用脚碾了两下就当擦过了，又转头问墨七：“波澜卫现在的头是不是白露那女的？我根本就没吐到地上！上回你帮赵元青说话，她是不是也为难你了？”

墨七想了一下：“好像不是，监察院她不管，她只管波澜卫。”

墨八还要说什么，墨七怕他又说错话，把他拉到一旁僻静处：“唉你别说了，他说的话几时有错？墨卿不敢瞎说的，他是什么身份你也晓得。”

墨八讥屑：“按说咱们都是没父母的孩子，比他还不如，我没缘故瞧不上他，但他那个七珞阁掌事怎么来的，你心里一清二楚，我就是不服，江州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原本都不姓墨！当时要是他去了别的什么地方，随便分个城主当，或者再委身于他人榻下我都能恭恭敬敬的。但——”

“你别说了，唉。你这张嘴，越说越过分，墨卿不是那样人，而且他能力你也瞧得见。对了，上次你说元青兄弟打听入户的事？她既然回来了，晚上若无事肯定来找咱们，我得赶紧回七珞商会，顺便帮她问一下。你若是回市集，晚上直接来芸娴客栈吧。”墨七怕他再引来别的什么人，那可就得挨鞭子了，愁的很，赶紧转移话题。

墨八没消气，但也不想再惹麻烦，应承了后二人又聊了几句，分开了。

墨八独自往西市集走去——今天他原本就该待在西市集。

淅川城乃至整个江州就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商会，七珞会把这里用了仅短短三十年，由一个物产稀薄的交通中转站变成了如今的九州明珠。尽管他们是九州之中占地最少的州，但是商人们遍布天下，只要哪里有生意，商人就愿意去那里。所有的商人都要在七珞会登记注册后才能行商，积累到一定的财富和贡献后，才能正式成为淅川人。

因此，除了七珞商会，旁的人都不知道淅川实际到底有多少人。

像赵元青那种时不时来一下，赚点过日子钱的，对七珞会来说只能算是初级产品加工，她在七珞商会的档案上是被分到手艺人那个行当里的，完全不算做生意。

只是她不知怎么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和墨七，和她相交也因此。

但仅是一开始，很快“他”就说不必了。他和墨七也因这个松了口气。

不过他一开始也没瞒着赵元青，赵元青要是看不出来那可真是……可真是……啊不过还好，赵元青看出来的。他就说元青兄弟不能那么蠢。

毕竟他都快把饭塞到她嘴里了。

七珞商会帮扶着商人，也遏制着商人，这才有了淅川。而在淅川，就算是赵元青住在城北的邻居，到了别的州城，就可能一跃成为那里的首富。

——这里聚集着可怖的财富。

而像他们这种人，都是为淅川而生的人。

有行政职责者姓白，分管经营者姓墨。

他们都是被七珞会捡来的，但是被淅川收养的孤儿。

对江州和淅川有着忠于一切的热爱和信仰。

他其实按照年纪比墨七大些，还记得自己应该是禹州人，和墨七是在同一批孤儿中，以为被捡去当了乞丐或者死士，不管怎么样都好，有饭吃就行。

他们被领进一个院子里，一共十多个人。

幕帘后传来一个年轻男人倦怠而轻狂的声音。

他说：“又是新的一批吗？最近可真乱。带他们出去逛逛吧，我不需要他们效忠我，带他们出去看看这座城池，让他们记住它现在的样子，记住这片土地，将会在未来成为九州最璀璨的明珠。别强留他们，让他们自己选择是否留下。”

然后他们被放了出去，现在七珞商会的苏会长说了游戏规则：是只有找到当时的七珞商会，才能留下。

当然想留下啊，出去就死了。

但他是第八个到的。

一开始只是想安稳的混口饭吃，但那个人真的做到了。

商人们，工匠们，各种人齐聚在一起，把忠诚献给江州，献给淅川，岑河中流着的水有他们的血汗，江州的明月见证着江州人的勤劳。

淅川和岑河庇护着淅川人，三十年从无水灾，从无蝗害。

所有人都在遵守着那个人的游戏规则。

他们这批孩童也是。

遵守着他的游戏规则，先读书，习武，分别踏入琅嬛境后，在还未能找到自己所长时轮换着岗位，岗位确定后才能有正式的名字，不必再叫数字。

他已经给自己起好了，叫墨文景，以后就管东西市集，他喜欢这里，事情不多，每天下午还可以晒太阳。

尽管一辈子出不了淅川，但可以认识许多别的州来的有趣的人。

不过哪里还能比淅川更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