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樊欣有点反常，大伙儿自然很想关心一下：

“欣子，什么事这么着急啊？要不还是先把饭吃完再……”

可樊欣看上去完全没心思坐下来继续吃饭，而且，平日里向来识大体的她，也顾不得给莫总留面子了，直接拿上包、起身就要走。

此时，大家的关注点都停留在樊欣身上，因而无人注意到——

她在经过郑虔身后那块背景墙时，是没有影子的……

***

“你没事吧？”

樊欣刚离开餐厅，踏上附近的人行道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问候声。

回头一看，果然是他。

“你怎么……”

餐厅离G大不近，但距离樊欣家不算太远，她打算先散步到车站，再决定稍后回哪儿。没想到，即便反复强调大家不用担心自己，林龙还是跟来了。

“我……我也吃得差不多了。你现在准备去哪儿啊，我顺道陪你走走……”

听他这么说，樊欣都给逗笑了：

“你明明还在问我要去哪里，怎么就能判断自己和我顺路呢？”

其实，林龙此时的行为，真应了那句——“想送你回家的人，东南西北都顺路。”而他现在追出来找樊欣，还有其他原因：

“这个……给你。”

樊欣接过对方递来的礼品袋，打开一看，发现是一条黑色的毛绒围脖，上头还挂着一只醒目的粉色火烈鸟玩偶，既有搭扣的功能，又是装饰。

“这围脖，也是在D市那景区买的么？走之前，大家一起去选伴手礼，但我都没注意到……”

“其实，我之前就想把它给你，但D市太热，你暂时用不上，还会多件行李，怕给你增加负担……那个铁军送我围巾的时候，还以为大家都有呢；后来……才知道你没拿到，就想着，G市降温了，你也不能冻着。”

“谢谢你，但我现在……”

樊欣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林龙，路灯之下，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看得她有点心慌，赶紧缩到了暗处。

“没关系，我会等。”

还没等樊欣说完，林龙就像是已经读懂了她的意思，率先表了态。

他们之前都没有注意到——G市的银杏已经落得光秃秃的，只有零星叶片还固执地镶在枝头，倒也生出一种苍劲之美。

“我会等银杏重新长出芽，会等你处理好当下的问题，会等你消除心里的所有顾虑，会等你真的需要我……”

“这围脖真好看哪，我很喜欢。”

林龙的告白听起来很含蓄，可一字一句，都说进了樊欣的心里，说得她有点想哭。为了不在街上失态，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生硬地扯开了话题。

“不知道你之前有没有听过——火烈鸟遵从一夫一妻制，它们一生都只会有一个伴侣，至死不渝。”

樊欣点点头，她听过这样的说法，直到火烈鸟象征着自由、勇气，以及忠贞的爱情。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拥有这样的爱情，甚至无法确定，自己的生命还能在这个时空里延续多久……

***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樊欣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直至她发现难以控制自身的思维和行动，才真正开始思考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了。

她为外公安排了G市最好的养老院，前期去踩点时，只觉这里的豪华程度简直不输“灵犀”在D市住过的度假酒店。而且，这里的老人还能带着宠物生活，外公可以把汤圆接过来一起住。

费用方面，樊欣有奖学金，还有“灵犀”工作室的分红；另外，她的父母也早就和外公提过这样的想法，因而即便樊欣的积蓄花完了，他们也会及时续上。

外公年纪大了，有时会忘了灶上煲着汤，直至锅都烧干了也没能想起来……这类情况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高，大家都很担心，但父母要上班、樊欣要上学，因而难以照顾得周全。

只可惜老人家有点固执，总觉得自己的状态还能应付，就不愿搬去别地。但这一次，樊欣没时间了，她只好先斩后奏，软磨硬泡地将外公和汤圆安顿好。

其实，现在的樊欣也很矛盾。她很想要和身边的亲友好好告别，却也很矛盾，因为即便这个“樊欣”走了，还会有一个新的她回到这具身体里，或者在身边的人看来，她从未离开，因而若是做得太过，反而会叫人起疑。

可樊欣还是忍不住给父母写了一封长信，信里有很多叮嘱和不舍，更有感激。要不是这次重生，她还陷在自己困窘的生活里，对于家人的关心，她往往没什么耐心，重新活了一遭，想要好好珍惜，只叹时间有限。

她故意在家人发现信件之前回了学校，这一次，樊欣还把近期拍的照片都印了出来，贴到了摄影工作室里。一开始，还担心自己随手完成的作品会不会影响顾客对于工作室的印象，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欣子！这是你刚做的照片墙吗？没想到这阵子你已经拍了这么多啦……幸好有你帮我们保存这些回忆，真是太好了！”

徐可可一回到工作室，就被樊欣的作品给惊艳到了。

“不好意思，没来得及和你们商量……我擅自做主这样布置，如果你们介意的话……”

当时樊欣正攀着梯子想要往高处再补几张，听到可可来了，一边答话一边往下走，但一时晕眩，险些摔倒，还好郑虔他们及时赶到，将她给扶住了：

“我们当然介意——介意你没通知我们过来帮忙，一个人把活都给干了，别的不说，要是大龙哥知道了，肯定要怪我和小魏了……”

郑虔和魏万相视一笑，不知他俩是从哪里听到了点什么，也变得像可可一样八卦。

樊欣无心再和他们开玩笑，在旁人眼里，自己不过是没站稳才差点从梯子跌落，但她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事没那么简单。

自从她返校以来，那个声音都没再出现过。是为了留时间给樊欣好好度过最后这段日子，还是出于心虚才不敢出来面对，无从判断。

但樊欣能明显感觉到的是，自己的意识正慢慢从当下的躯体抽离，起初，她还很想试着再挣扎看看，看是否有机会留下；然而，一旦她想要集中精力思考对策，就头痛欲裂，种种迹象无不在提醒着她——

她只是暂时“借住”在这副身体里，当任务完成之时，身体的主人就要回来了。至于此后她将回到原本的时空还是彻底消失，没有答案。

“我看，学姐是饿了。”

恍惚了好一会儿，樊欣才被魏万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对哦，不会是低血糖吧……先别忙了，我们赶紧去餐厅好了。”

郑虔的说法让樊欣觉得很不好意思，生怕自己又给大伙儿添麻烦了，赶紧推辞起来：

“餐厅？不用不用，我还不饿，犯不着为了我……”

听她这么说，在场的其他几人一开始有些懵，而后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只有可可反应过来了什么，显得有些担心：

“欣子，你最近……真的有点不对劲哎。你难道忘了吗？郑虔今天说要请大家一起到‘斜阳煮串’聚聚，莫总和小蕾他们也会来。最近，你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樊欣摇了摇头，郑虔要请客这事儿，大家早就讨论过，他还在群里提了好几次，生怕将谁给落下了。没想到，到了聚餐当天，樊欣还迷迷糊糊的，甚至以为这顿饭是专门为她安排的。

“老莫和龙哥等下不来工作室了，他们直接过去，蕾姐呢，怎么说？”

郑虔问问题时看向了徐可可，听说这家伙和莫楷又开始疯狂对自己的女神献殷勤，可可一开始还不太习惯，时间久了，也淡定了不少，最近也不会特意避着这两人了。

“小蕾在学生会那边有点事情，忙完也直接到餐厅，老郑你订的是大桌吧？我们六个，再加唐老师和莫总、小蕾，得有九个人呢……”

“我办事，你放心，我早就和汤老板讲好了的。”

樊欣原本还站在一边愣神，听到这段对话，反倒清醒了不少，有点忧伤地纠正了可可一句：

“我们现在，不是六个人了……”

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是啊，铁军走了，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新的消息，即便她后期真的可以康复并复学，怕也很难再回到“灵犀”的队伍中了。

可可走到樊欣刚布置好的“照片墙”之前，轻轻摸索着同宿舍的几人在“斜阳煮串”门口的合影，明明距离现在也没过去多久，却有了恍如隔世之感。

“也不知道军儿现在怎么样了？宿舍的东西，都是她妈妈来帮忙取走的，那天我看到，军儿的柜子里还囤了不少毛线，之前她说过想给我们每人都织一条……”

可可没继续往下说，樊欣也不晓得该如何安慰对方，因为其他人现在都还不知道——不久之后，她也将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团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