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春雷始鸣。

宜打小人，将行大运。

东市甜水巷，爱心书屋正式开张。

有别于传统书铺经营模式，爱心书屋打着“免费借阅，让天下读书人有书读”的旗号，甫一放出风声，便成为全城百姓热议的焦点。

有讨论免费借阅真实性的，有猜测背后老板何人的，也有笑话书铺自不量力、言过其实的。

免费读书？

其一，书铺能搜罗到足够多的书籍，涵盖所有科举用书吗？

其二，不卖书，书铺又如何盈利？不盈利，又如何存活？

这得耗费多大的财力物力，不是异想天开么！

更多人觉得这仅仅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噱头。

然，无论抱着好奇观望心理，还是质疑试探态度，均于开业这日聚在书铺门口，想一窥究竟。

明面上，爱心书屋乃木槿社名义出资创办，状元铺众人不方便直接出面，故而开业时，由邓雪妍以掌柜身份揭牌迎客。又在牙行买了两个伶俐的丫鬟、一个小厮，打下手。

实际上，木槿社仅占股四成，吴煦、以及他找的东市以北、西市以南两家书铺，分别占股两成。

众人签的私契。

先时张牧同江逐心往北边走商，吴煦、柳玉瓷到林氏商行找他商量，便已告知全盘计划，请张牧带话给林霖，表达合作意愿。

后林昭月来府城，几人又详谈过一回。

接着，定铺子、内部修缮、制定商业计划书，等等，皆由吴煦主导，结合万沅沅、两间书铺掌柜意见，完善各处细节。

再借用张牧的飞鸽传书，经多地鸽站接力传递信息，与京都那边交流敲定一应事宜。

最终，定下几家按比例出资，木槿社提供资源人脉，作为书铺最大的倚仗，店铺具体经营交由吴煦暗中负责，两间书铺则承担起供货的重任。

吴煦这边，本想以第一状元铺名义入伙。

他将事情说给二毛后，二毛先是严厉批评了吴煦，竟瞒着自己偷偷干大事，害他因状元楼的事平白愁闷了好久！

原以为大哥真认栽了呢，结果在憋大招！

再是严词拒绝，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帮上忙，不好占这份便宜，说什么都不同意入伙。

“大哥，入股就不必啦！只要能看到状元楼和东市那几家大书铺吃瘪，不拘什么招式来路，我想想就痛快！”

怪力二毛“轻”拍吴煦的肩膀，“大哥，你放心去干，状元铺我看着！”

于是乎，吴煦一人独占两成。

后期若能摆到明面上，在爱心书屋售卖状元铺的货物，同另两间书铺一样，以低价购入，分开做账。

赚两份钱。

东市以北周家书肆周掌柜，西市以南清风书铺吕掌柜，皆很乐意。

眼下，爱心书屋开张，周掌柜和吕掌柜为避嫌，没有现身。

而吴煦是作为柳秀才家属来的。

书屋开业前三日，邓雪妍以木槿社名义广发请帖，各家书院的夫子、学生均在受邀之列。

报童亦在全城走动，宣传爱心书屋开业活动与免费借阅一事，邀男女老少，爱书之人，到书屋相聚。

众人方知，爱心书屋背后老板竟是木槿社。

吉时到，红布揭开，众人步入书屋。

第一眼被吸引的，无疑是中间的巨型螺旋状书架，将上下两层半的空间打通，与阶梯式上行的台阶相连。

台阶上错落堆放五颜六色的蒲团，客人可抽取书架中的书册，随时随地坐下阅读。

靠墙两侧，一侧以售卖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为主，一侧布置常规书架与几张桌案椅子。

除了耳目一新的内部结构，更令书生们感兴趣的，无疑是免费借阅的活动。

首先，邓雪妍介绍爱心书屋乃木槿社为了天下读书人而开的书铺，于迦南府城先行试点，目的在减轻大家读书的负担，盈利是其次。

故而铺子里所有科举用书，均可供书生们免费借阅抄写。

只是不得外借，外借需付租借费与押金。

租借费每本十文一天，押金可退，与购书价相等。

其次，书屋欢迎众人将家中无破损的旧书拿来，以旧书折价换新书。

对外的说法，自是为读书人考虑，拿一份钱买多多的书，节省开支。例如开蒙读物，秀才举人总是不再需要的，可以放到爱心书屋，借给小书生借阅，由爱心书屋买单。

对内，吴煦的考量，当然是为了搜罗足够多的书籍，丰富店内图书品类。

最后，爱心书屋每半月或一月将举办一次读书日活动。活动可由书生们自行发起，经书铺掌柜同意，邀请其他读书人参与。

活动主题、形式、参与门槛等，皆由发起人决定，书屋负责落实其想法。且活动成功举办，还将支付发起人一定的酬金。

既能赚钱补贴家用，又能一展所长，人群中叫好声一片。

书生们听罢，一方面，觉得不论免费借阅还是旧书换新，都实在是好，另一方面，又认为这种模式怎么看都是亏本的买卖，人家刚开张，就忧心书屋经营不下去。

毕竟，能借阅能抄书，谁还买书啊？

有人真心实意地发愁，劝邓掌柜三思，“要不，还是收点钱吧？”

“是啊是啊，别亏的太多，届时歇业倒闭，上哪还有这种好事啊？”

柳玉瓷藏在人群里，状似随意搭腔，“不如我们多来光顾，买纸买墨，多照顾掌柜生意吧？”

“可，可！”

柳玉瓷退后去寻吴煦，捂住嘴，与他相视而笑，星光从眼睛里倾泻而出。

吴煦看着瓷哥儿，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这么多书，他们看的完吗？他就不信没人外借。

旧书换新也只抵一部分价，算薄利多销好了。

关键在于，靠墙一侧的非科举用书，如报刊小说、县志游记等等，不在免费借阅之列。

免费读书吸引足够大的人流，总有人为这些杂书报纸买单。

还有文房四宝，来都来了，能不顺手买点回去？

哪怕坐在书屋抄书，总得要纸吧？自带的写完，不得现买啊！

要知道，免费的才是最贵哒！都是潜在生意呐。

其后两月，爱心书屋果然如吴煦所料，天天人满为患、日进斗金。

邓雪妍几个忙得晕头转向，周掌柜、吕掌柜赶紧送了家中小辈过来协助她。

等那几家大书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爱心书屋隐隐威胁到自家生意，欲商讨对策除之而后快时，却发现后院失火。

他们同京都方面谈好的藏书孤本，被人截胡了！

这也是吴煦提前拜托张牧帮的忙。

从前柳玉瓷便听荞哥儿提过，张牧大哥有自己的消息网，后遇江逐心，他俩便想当然地以为是女侠姐姐的江湖人脉。

侠客嘛，见义勇为，无所不能！

那日他们谈着爱心书屋的计划，柳玉瓷灵机一动，提出想借他们之力截断几家大书铺的货，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江逐心做主答应下来，满脸写着看好戏的兴致勃勃。

一般的书册没甚大不了的，张牧直接打听到了他们预备进的一批藏书孤本，于年后寄回状元铺。

且往后，他们寻摸一批，便抢一批。势必教他们也尝尝这种被人戏耍、抓心挠肝的滋味！

除了他们定下的藏书孤本，张牧还另外搜罗了不少，凑了满满一箱子。

不论出于张荞的关系，还是看在林霖的木槿社才是爱心书屋最大东家的份上，这事他都要办的尽心。

但吴煦、柳玉瓷不管林家那边缘由，只当是跟张牧私下的交情。

拿到藏书，再次吸引了一波波慕名而来的书生，打了那几家大书铺一个措手不及。

此番商战，大获全胜。

趁着张牧、江逐心尚在府城，吴煦喊上柳玉岩，请他们在八珍阁吃了一顿酒。

既聊表心意，也让大舅哥跟他的大舅哥套套近乎嘛。

席上，吴煦饮酒微醺，一边一个，搂着张牧跟柳玉岩道：“大舅哥，大舅哥的大舅哥，嘿嘿，咱们早晚都是一家人，别客气哈！别客气，喝！”

张牧、柳玉岩：“……”

吴煦继续喋喋不休，“大舅哥的大舅哥，你什么时候成亲？女侠姐姐，我帮你拦门啊！”

“大舅哥，你……算了，你娶不成。好好读书，天天向上，早日迎娶佳人，别等我家娃满地跑了，你还打光棍呢！”

“……”

柳玉岩嫌弃地将人推开，并给他塞了块米糕堵他嘴。

吴煦吃着甜甜的米糕，心里乐开花，“嘿嘿，我就说大舅哥你还是很认可我这个弟夫的，给我喂米糕，怕我喝酒伤胃，我太感动啦！”

“噗呲，哈哈哈哈！”

江逐心捧腹大笑，直呼有趣，“他喝醉酒就这样子么？”

实不相瞒，他平日就这样子。

柳玉瓷尴尬笑笑，举杯敬江逐心，又朝包厢外喊了小二，让上一壶醒酒汤。

饭后，吴煦是被柳玉岩、张牧两个大男人抬回家的。

喝醉的吴煦，走路颠来倒去，柳玉瓷可弄不动他。

张牧把人送到就要告辞，既不留宿吴家，也不往柳家去。

只是出院子时，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他晃晃脑袋，心说莫不是自己也醉了？

今夜这酒，后劲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