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结束后的一段时间里,贺朗阁都在躲着许囱,甚至早上起来看到许囱留在宿舍学习的时候,他会起身收拾东西去图书馆,许囱去图书馆的时候他会故意去主教学楼学习。
不光许囱看出贺朗阁不对劲来了,贺朗阁也觉得在自己很奇怪,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许囱才是对的,怎么做才是对得起他的。
在无数次毫不犹豫的信任目光砸在贺朗阁身上的时候,他的防备早已零落成泥,好像任何聪明用在他身上都是不对的,要足够真诚才对得起他。
这天,谢谢拟在宿舍问贺朗阁北檐南边新开了个游乐园,他妈妈给了他几张门票,要不要一起去。
贺朗阁直接回复:“好”
谢谢拟闻言睁大了眼睛,刻意调侃道:“我看你这两天忙来忙去,每天愁眉不展的,还以为你无心陪寡人玩耍呢。”
其实就是想让贺朗阁说出来这两天烦恼什么。
贺朗阁顺利上钩,踌躇着说:“谢谢拟。”
“诶,怎么事儿。”谢谢拟迫不及待地找了个椅子,坐到了贺朗阁旁边。
“我有一个朋友,”贺朗阁小心翼翼地说:“如果他最近很在意一个人,怕他离开自己,他对自己好的时候,经常会觉得手足无措,那这是……”
谢谢拟斩钉截铁地说:“那是喜欢上他了呗。”
贺朗阁“啧”了一声,然后喃喃地说:“我也觉得。”然后随手给谢谢拟递了个自己刚洗好的苹果,当作了答疑解惑的学费,打发道:“好了,没事儿了。”
谢谢拟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赶走了,不过瘾地嘟囔着:“就这么简短?按常理说,你不应该继续问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吗,难不成你知道该让你朋友怎么做?”
贺朗阁见谢谢拟根本没离开的打算,皱了皱眉头:“先别管这个,我先问你,我都说了‘我有一个朋友’,你就没有半分怀疑,有没有可能,这就是我自己的感情问题。”
贺朗阁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有点故作生气地说:“合着你就算相信我能在你们之外找到别的朋友,也不相信我贺朗阁会有感情问题是嘛。”
谢谢拟眼神坚毅,郑重地点了点头:“是这么回事。虽然吧,就你的性格来说,我不相信你能背着我和费醉有别的朋友,但我更不相信你能有恋爱的困扰。还是你背着我们找了别的朋友的可能性比较大。”
贺朗阁有点心疼自己递过去的一个大红苹果:“你还真是直白。”
谢谢拟被贺朗阁失落的小表情逗笑了,嘶了一声挑衅道:“小爷还真看不惯你这个自信的样子,这样吧,你要是真能有这么一个对象,你们在一起那一天,我,谢谢拟,亲手绣一个十米长的花好月圆十字绣给你送过去。”
贺朗阁没有说话,抿了抿嘴,离开了。
贺朗阁一边走一边在心里为谢谢拟叹了口气,巧了,我也觉得你刚刚有些自信过了头。要知道,只要我一闭合,我爱情的电路图就能闪闪放光明。
许囱死也不会想到,自己苦苦追了半年多,贺朗阁都没给出什么回应,转折点的加速器竟然是谢谢拟的十字绣。
两天后,到了去游乐园的那一天。
十点多的时候,贺朗阁和许囱已经先出发了,费醉还有一节课,谢谢拟决定等费醉下课再一起出发。
教室外,谢谢拟收到贺朗阁发的消息:谢谢拟,你出发了吗?
谢谢拟:还没,怎么了
贺朗阁:帮我带点东西,忘带了
谢谢拟:什么
贺朗阁:带瓶啤酒
谢谢拟:服了,你是不是没去过游乐园,你不想让我跟着你去游乐园就直说,我给你揣着一瓶啤酒,人家让我进去吗。
贺朗阁:没有
谢谢拟随后又不厌其烦地找了一张游乐园的游客须知的图片,给贺朗阁发了过去:看到了吗,人家不让带
贺朗阁 :哦
谢谢拟弄不明白贺朗阁为什么突然找酒喝,甚至谢谢拟到了游乐园的时候,几个人走在童话般的游乐园路上的时候,贺朗阁还凑了过来问自己:“这游乐园里边没有卖酒的地方。”
那个急切的样子,让谢谢拟以为贺朗阁离拯救世界,就差这一罐啤酒了。
谢谢拟小声转过头说:“餐厅可能有卖的,你待会可以去看看。”
贺朗阁比了个ok的手势。
这几个人都是不恐高不怕鬼的,把过山车、跳楼机、鬼屋什么的都玩了个遍。
天色渐晚,谢谢拟和费醉说他们晚上还有社团活动,问剩下两个人要不一起先走吧。
贺朗阁非要说还有个区域没有打卡,来都来了还不玩全啊。
费醉也注意到了贺朗阁今天有些反常,眼睛瞄了瞄贺朗阁手指落在地图上的地方,忍不住说:“大哥,那是儿童乐园,你跳楼机都坐了,再去坐旋转木马,会不会觉得木马太刺激了啊。”
贺朗阁觉得费醉说的确实有道理,自己的理由确实立不住脚,但还是想再挣扎一下:“要不,,我们就去看两眼?”贺朗阁找了一天的机会,都没有成功,自然要挣扎着多拖一会儿,看能不能找到和许囱独处的机会。
许囱看了半天贺朗阁焦急的样子,这时突然说:“我跟你去吧。”然后对谢谢拟和费醉说:“你们先回去,我待会把他带回去。”
贺朗阁欣然点了点头。
儿童乐园在游乐园入口附近,有旋转木马、咖啡杯、碰碰车等项目,还有抓娃娃等小游戏机。
刚到儿童乐园,许囱看到自己的微信收到贺朗阁转了二百块钱,扭头就看见贺朗阁正板着表情看着自己说你都陪我了,我请你抓娃娃。
许囱不知道今天贺朗阁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答应道:“好。”
“我先上趟厕所,你去买币吧,我们待会儿回到这个长椅集合,over。”贺队长下达了任务,许囱也回复了好。
许囱买完币回来的时候,顺手掏出了相机打算拍点视频,从小学以后就再没来过儿童乐园,索性一边走一边拍下来,记录到视频里。
一路上镜头里的画面都闪着彩色的光和各种童趣的装潢,下一秒镜头里闯进了一个并着腿坐在长椅上等许囱回来的贺朗阁。
“贺朗阁,你喝酒了。”许囱明知故问,空气中弥漫的啤酒的气味和贺朗阁红彤彤的脸是答案。
晚上吃饭的餐厅里,还真让贺朗阁找到了酒,贺朗阁从餐厅买了一瓶,放到了书包里,刚才趁着许囱去买游戏币的时候,猛地喝了一瓶,要不真的怕发挥不好。
“喝了一点儿,不多。”贺朗阁眼睛都笑弯了,一阵风吹过,他眯了眯眼睛。
许囱有些无奈地吐槽:“怎么会有人在儿童乐园喝啤酒啊。”接着弯腰帮贺朗阁把掉在地上的包拾了起来。
“这不重要。”贺朗阁大声反驳,下一秒贺朗阁竟凑近许囱,小声喃喃道:“你还喜欢我吗。”
隔了两秒,许囱听到贺朗阁叫他的名字:“许囱?”贺朗阁说完就意识到了酒精是不称职的,能够麻痹掉人的神经,麻痹不掉愈发猖狂的心跳,反而让人更加清醒。
许囱腰还没完全直起来,就被突然凑过来的贺朗阁吓了一跳。
拎着包扭过头就看着贺朗阁正盯着自己的大眼睛,许囱愣了一秒后,虽然还是搞不懂贺朗阁今天在搞什么幺蛾子,但还是笑了笑说:“在啊,一直等着呢。”
贺朗阁眨巴眨巴眼睛,也满意地笑了笑,下一秒却突然严肃起来:“那,你会喜欢我到什么时候啊。”
许囱手上还拿着刚捡起来的包,来不及放下,就重复道:“到什么时候啊,”“等到太阳坐上轮椅,河流学会穿衣。”
贺朗阁撇了撇嘴:“为什么突然到了少儿频道。”
许囱同样专注地看着贺朗阁,悄声说:“我以为你会觉得很应景。”
许囱说的没错,许囱身后正是高低起落的旋转木马,和不断盘旋的咖啡杯,偶尔还会传来小孩子嬉戏打闹的声音。
贺朗阁认真地摆了摆手,瞳孔微张,好像很嫌弃的样子:“一般。”
许囱发现贺朗阁喝过酒之后表情都变得夸张了起来,像动画片,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学起来,嘴角向下用力地撇了撇,说:“这么不喜欢吗,那我再换一个。”
许囱知道说贺朗阁会对“一辈子”“永远”“陪伴”这些词语感到害怕和逃避,总是想着换一些词语哄着他。“我想想,换一个什么呢——”
还没等许囱开口,就被贺朗阁打断了:“算了,儿童频道就儿童频道吧。”
贺朗阁一把就把许囱手里的包几乎是夺过来的力量拿了过来,放到了椅子上,然后又像做好什么决定似的,鼓了鼓嘴,说:“许囱,我对伴侣的要求并不高,但我自己都觉得很难遇上,因为一切都需要恰好。”
“难到我已经做好了这辈子都单着的准备,甚至没为此做期待,所以我自以为早早就学会了一个人独处,一个人怎么完满。”
许囱没有说话,站在贺朗阁面前,静静地听着。喝了点酒,贺朗阁说话有些慢慢的,但丝毫不含糊。
“我有很多烂玩笑,我并不期待对方能每次都能get到我的笑点,因为我每次的笑话不是为了逗笑别人,而是我自己觉得有意思就说了。”
“我希望的是,他能恰好知道我为什么要讲那个笑话。”
“我有很多坏毛病,怪习惯,我完全不希望对方和我有同样的爱好,甚至如果有个和我一样的人我会讨厌他,因为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东西很离谱。”
“不过我希望的是他能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我自己的小毛病,并觉得其中一两个很可爱,就好。”
许囱注意到面前的贺朗阁的神情有着前所未有的较真。
贺朗阁觉得远处的灯光刺眼,于是眯了眯眼睛,把视线盯到了许囱身上:“许囱,你知不知道,很多人都知道我唱歌不好听,但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怎么会不好呢,而你的第一反应是接受了那个不好的我,仿佛我唱的不好才是对的。”
贺朗阁虽然没喝多少,但还是有些影响的,说话更冲了,但嘴巴上的神经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磕巴了一些,偶尔会有细小的停滞和重复。
虽然贺朗阁知道自己说的话可能不够谨慎,甚至是冲动,但他丝毫没有因此停顿下来花时间冷静思考,这时,贺朗阁不想慎重。
好在,许囱足够有耐性,不急于看到结论,反而更倾向于品味贺朗阁打磨想法的过程,于是静静地听着。
“也有好多人看到了我的疤,可他们都觉得不好看,只有你告诉我它有四岁了。你会毫无保留地夸奖那个本来的我,也会让我觉得我坚持的是对的,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会更爱我自己。”贺朗阁兀自说着自己从来不会说的话,支撑着他的是已经积攒酝酿了好多天的勇气。
本来向一个人袒露自己是需要过程的,但许囱走了捷径。
地铁上的表白之后,贺朗阁并没有清楚地考虑过接受还是拒绝,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对方看清自己。
于是就逼着自己展露真实,起初是刻意,后来变成了习惯。
贺朗阁知道自己最擅长拐弯抹角,当他发现自己已经习惯对许囱直抒胸臆了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危险了。
贺朗阁戛然而止,愣了下神后又变得有些谨慎地缓缓开口:“许囱,是不是你就是那个恰好啊,都送到我面前了,我不想熟视无睹地跑掉。”
语气是平淡的,却在许囱心里掀起波澜。
贺朗阁顿了顿,见许囱眼波晃动却没有开口,傻笑了下,接着开口说:“虽然我跑调,但我不想跑掉。”
“贺朗阁,正经三秒以上会死是嘛。”许囱以几乎不能察觉的力度抚摸了下贺朗阁的头发,笑着说:“所以,我算是追到你了吗。”
贺朗阁把头低下,躲过了许囱的手,不让他碰,接着抬眼郑重地看着许囱的眼睛,用力摇了摇头,然后小声说:“嗯……不算是追吧。因为你很好,所以我也不自主地在想靠近你。”
许囱没有说话,看着贺朗阁亮晶晶的眼睛,为之动容。
下一秒,贺朗阁举起手,手掌拍了拍许囱的肩膀:“不过,还要有最后一步。怎么着也要有个仪式吧”
许囱乐意之至,柔声问:“需要我做些什么?”
贺朗阁急冲冲地说:“你,,叫一遍我的名字吧。”
贺朗阁总想着要有个仪式,但没有提前想好是什么样的仪式,又不想为难许囱,就胡乱想了个。
“贺。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