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兄,付兄,醒醒?”
付逍睡得正香,哼哼两声想翻个身继续睡,奈何身上压着个衡雾寻,最后也只是动了动又睡过去。
衡雾寻大抵是有起床气吧,在凉落祈过去推推他的胳膊试图叫醒他时,他皱着眉,抬起手,给屋里整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回过神来睁眼只看到了悬在自己头顶的漆黑战戟,衡雾寻以为是梦,付逍是彻底醒了,见到此物是一动也不敢动。
凉落祈拉着两人出了屋门,正给闻玉编头发的红莲撂下那编了一半的麻花辫就挥手:“终于醒了啊,衡雾寻,付逍。”
衡雾寻看着灰不溜秋的四周揉了揉眼睛一脸震惊:“怎么天又黑了?”
听夜走来淡然道:“帝师已解这天象,你们一睡睡到了晚上。”
红莲和闻玉在的桌子上摆好了几杯茶水,付逍正睡得口渴,揉着胸口随手准备拿一杯解解渴气。红莲瞅他要拿她旁边摆好的两杯,弹过去一簇火苗叫嚣道:“不许动这个,这是我给同袍留的。”
“哦。”付逍客客气气地问,“我的在哪儿?”
红莲点了点他的方向。付逍一低头,看到了摆得规规矩矩的三杯茶。
“……”付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谢谢你嗷还是真有你的。
三盏茶到底是给谁送走准备?
最后他拿走三杯茶中边上一个,还不忘又拿走另一边的一杯递给衡雾寻,一口饮下后神清气爽地问:“凉兄,你们来找我们什么事?”
红莲托着脸见那三杯中孤零零的一杯茶,便招呼听夜来喝,听夜似乎有点受宠若惊的模样,大抵是没想到还有他的一份,谢过后便拿了起来。
后方,凉落祈正举着那把战戟观摩得入神。衡雾寻正啜着水搁他旁边跟着看,付逍眼红得不得了,问完见无回应就要过去一起看:“不是你们这就不够意思了!看神器为什么不喊我?”
衡雾寻抬头,眼里冒着我再也不敢了的憔悴:“呆子,来啊,快来看,省得死这神器手里都还不知道它什么样。”
先有它戳自己喉颈,后有它立自己脑门,无论是把前者当天灾,把后者当人祸,衡雾寻对这东西反正是怕了三分。
“呸呸呸,说什么呢,狗熊念经。”付逍放下茶杯挠着头叉腰睡眼惺忪走去,对衡雾寻一通丧话又呸三声,“前者归凑巧,后者可是你自己招惹的,哪儿能怪这宝贝。”
“凉兄你手可还疼呀~”衡雾寻听罢哭丧着脸望向凉落祈,凉落祈抬起手前后转了两下,手背被拍出来的手印还留着一片淡红:“无事,无事。是小十担心过了头,衡兄你……”
衡雾寻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十兄没错是我的错,不过凉兄,我感觉你真的养尊处优的,手被拍得居然这么红……”
凉落祈一听手指顺手挠了挠脸干笑道:“这我也不清楚……养尊处优……倒也没有。”
衡雾寻手握折扇一想也是,凉落祈下界后独自一人在人界生活百年,但他睡梦中拍了凉落祈一下的确没用多少力,说凉落祈养尊处优只是因为……
衡雾寻眯着眼抬头望天,一脸愁容。只是因为他自己从小便是养尊处优来的,即使自己拍红了自己也很快就消下去了。
莫非是白虎神兽都皮糙肉厚?
凉落祈不知他在纠结什么。只见他模样不禁莞尔,便拍了拍他的肩道:“衡兄,衡兄。就当小十……小,你便让让他。”
上古神兽都是活得很久的。
衡雾寻擦了擦眼角的一滴泪:“我知道十兄小,但是这神器还是很可怕的呜呜呜——”
“比这儿还可怕?”
“比这儿还可怕。”
“比小十一还可怕?”
“……还是十兄可怕!”
这时凉落祈的肚子又叫了起来,不只是他,连衡雾寻和付逍的也一并叫起来,听夜听到他们肚子的哀嚎抬头望了眼月亮,默默插了句话:“还不说重点吗?”
凉落祈像发现了什么一样突然望向听夜:“听夜,你在此处这么久,就不饿?”
听夜刚要回话,便被凉落祈身旁的衡雾寻打断:“青龙战神不食人间烟火,早早便辟谷了,吃不吃都一样。”
听夜见他说了,便不说了,又问道:“你们到底有何发现?”
付逍见他老强调这事儿甩了下小辫道:“说到风便扯篷,急甚。”
听夜一如既往地瘫着脸:“我想听。”
凉落祈拉了拉十倾曜的衣袖悄悄问:“听夜能听懂付兄说的话。”
“你想听就给你讲啊,边儿呆着。”私人情感上付逍对他不怎么友好,加上刚来临鱼时他对衡雾寻也没给几分面子,当即不客气地回道。
没想到听夜真老老实实端着茶杯退到了一边:“好。”
付逍满脸懵圈,意识到自己还真冲了点,便搔了搔脑袋道:“不是,本来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啊,你不是不参与吗?”
听夜不太同人打这么久交道,去往天界碰到同僚也不过点头之交,更别提多说一句话,这会儿他语气稍微生硬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我想听。”
“呆子,呆子,”衡雾寻叫住付逍不让他再追问下去,“他性子和他那面瘫脸一样拧你又不是不知道,别管了,别管了。”
“听闻听夜战神说你们昨夜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凉落祈眼神终于离开那把玄黑战戟,这会儿将其握在手中抬起头入了正事,十倾曜会意用另一手将二十四家的涂鸦纸递给了他。
衡雾寻只想着早上造的祸差点把这茬忘了,连忙跑回屋里也拿出了几张散乱叠在一起的纸递了过去:“凉兄,你看!”
凉落祈接过,两手各拿着一沓纸好不滑稽。十倾曜只眯着眼笑看着,末了还是贴心地将几个茶杯全挪到了一旁。
凉落祈看话本这类东西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也能记得八九不离十。见众人都到齐,凉落祈便先讲了讲之前看过的故事。
十倾曜已经听过,两人并排坐着,对面的红莲便见两人一个间或抬起双手比划着讲的内容,一个就抱着胳膊歪着头静静听着。
听罢闻玉点了下头,饶有兴趣地对着其中一部分内容复述了一遍:
“小小人儿去了一处丛林茂盛之地,发现了一株草去采下来时被吊在了树上。后来又一个小小人儿去救他,也被吊在树上。”
“被吊着的两个小人儿跟最开始的那个小人儿一起玩耍,后来那个小人儿拿剑去指向让那两个小小人儿跪拜的小人儿,最后怒气冲天地走了。”
凉落祈平静地听完眼眸微合,片刻又睁开:“是的。”
凉落祈讲完后拿起了红莲与付逍发现的小人儿画,大体看了看点点头:“嗯,出自同一人之手。”
见五双眼睛重新都盯向自己,凉落祈拿着宣纸的手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干笑两声:“那个倒也不必这么盯着我。”
“那我继续咯?”天色已黑,红莲十分贴心地拿出几根蜡烛点上了烛火,凉落祈见状举着涂鸦纸慢慢道来。
“有一群在造房屋的小人儿,被忽然汹涌而来的海浪席卷。浪的另一边立着一个……看不清的小人儿,他走向了他所在的村庄,没看到被海水吞噬的村庄里蠃鱼肆虐。”
“在一片草地上有个大坑……是个火坑,坑里有近乎一半的小人儿在挣扎,火坑旁边的两个小人儿在冷眼旁观,这两个小人儿就是……”
十倾曜凑过来看了眼,道:“小一和小二。”
凉落祈点点头。
再次复述时,为了好盘故事,凉落祈将起初被服侍的人称为小一,第一个踏入陷阱的人为小二,座上的人为小四,第二个踏入陷阱的人为小五,像笋一样的小小人儿为小六。
“直到坑里只留下了人烧过后的灰烬,小一和小二离开。”
“……有些连不起来,然后就是……嗯?奇怪……然后就是小一派一群小人儿去除水灾,然后他们都泡在了海水中……”
凉落祈看着画到尽头的纸皱起眉头。最开始不是小一在庞然大物的身上领着一群小人儿除水灾,最后成功地围成一个圈一起欢呼雀跃吗?
“同袍?”
“咋了凉兄?这画有问题?”
付逍趴在桌子上头一转对听夜道:“从临鱼扒拉出来的,你没见过?你有啥能说叨的吗?”
几道目光投向听夜,听夜老实道:“我知道。”
凉落祈马上在低头看画中抬起头来,听夜在几双充满希望的注目下铁面无私:“不可说。”
大家:“……”
付逍又要开腔:“同僚之间就要……”
红莲做了个闭嘴的动作托着下巴开了口:“好停。”
付逍十分听劝:“噢。”
凉落祈转手换了另几张纸,在大体扫了一眼后,他顿时愣住。
不可置信般地重新又看了一遍,反反复复拿起来看了很多遍,曾经的水灾,画上的小人儿,灵身的由来,看走眼的花,脑中的故事忽然就串在了一起,甚至画上每个人的结局他都能润色的更清晰。
他能重新说出一个更具体的故事。
“……我怎么没想到呢?”凉落祈起身,独自向屋外走去,衡雾寻伸手想拦住他:“凉兄?”还是十倾曜挡下他,对他摇了摇头,自己起了身跟去。
付逍拿过图又看了一遍,摸着胡茬他看了好久,无论怎么看都是凉落祈讲的那样,便放下纸望向红莲和闻玉。
他俩倒坐得十分从容,没有着急,也没有去追的意思。
付逍在心里犯起嘀咕,这两人明明同凉落祈交好,红莲那对凉落祈和十倾曜熟络样可见一斑,却对凉落祈的事又表现得不怎么关心。
这态度令他费解,他想问个明白,便开了口:“红莲,闻玉,你们和凉兄十兄……认识很久了吗?”
衡雾寻看了眼闻玉。
闻玉本相是玉竹,确实比他活得还要久。不过那也不一定啊?这不得看神识出现的早晚吗?
闻玉开口得很及时:“在下神识也比两位出现得早些。”
红莲双手撑在桌上,难得没再同他开玩笑:“啊,这样一说,真的还挺久。吾已经成神三百多年啦。”
衡雾寻一听伸出手来算了算,咋舌于再向前推一百年,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崽子呢?!
想起来似乎也早早上了天界的听夜,他立马望向其道:“那你也???”
听夜一本正经地绷着脸:“不认识。”
衡雾寻哇哇乱叫起来:“你在天上待这么久……”
转念一想,他一活得这么久的神兽飞升得晚,不如一个刚在天界成神不过三百多年的神仙同凉落祈认识得早就罢了,这听夜可是在他还玩儿躲猫猫的时候就已经飞升了居然和凉落祈不熟,只能说这家伙过于不合群了。
“在吾成神之前,闻玉就已经和同袍相识了。吾听着他们两人的过往,也算与友共相识。”
红莲的双眼里映着两人的背影,那是他们的另一番模样。
“在他们次次所行道路上每每结局都是同一个时,吾就已经认识他们了。”
付逍听得一愣。
每每结局都是同一个,是什么意思?这话他琢磨了几番,压着的声音里是难掩的激动:“等等红莲!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也知晓凉兄的另一番模样吗?……你知道……两人的过往吗?!”
红莲诧异道:“你什么时候……”
“你们在说什么?”衡雾寻恍然。他曾也听过凉落祈的名字也是飞升后了,听身边的酒肉朋友闲谈过几次。
那个时候的他正逢谈天说地时,白日去古战场上无所事事地待着,晚上便邀一众朋友来府上喝酒,只谈论一个没见过的人着实无趣,更多的时候谈着谈着大家便都变成互相吹捧讲自己罢了。
红莲手指擦出了火苗,只对衡雾寻说道:“衡雾寻,你们有一个很机灵的朋友呢。”
“真是惭愧。”衡雾寻忽一下打开栖衡扇了两扇对众人都早早认识凉落祈感到悲伤,遂仰天叹道,“惭愧,惭愧啊。惭愧我白虎神衡雾寻在该慧眼识金的年纪饮酒作乐,在该安图享乐的年纪四处奔波啊!”
付逍差点一个白眼翻过去:“无中生有的事儿,后半句就免了吧。”
衡雾寻折扇一收:“过分。”
破败房屋,枫藤树处。
凉落祈失魂落魄地走到那棵枫藤树下,刚下完雨的路上处处水洼,映着他手中攥着的那几张皱得不成样的纸。他静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