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明廷的安排下，褚煜在一家茶楼的包间里见到了洛云舒。
包间是茶楼里最大的一间，在茶楼的顶层，房间内各式物什一应俱全，凭栏而立，可将街景尽收眼底。
裴扬去接人了，陆明廷就在房间里和洛云舒一起等褚煜。
“打算什么时候回玄清山？”陆明廷不自然地咳了两声，问洛云舒。
“二十九。”洛云舒没怀疑他问这个的目的。
陆明廷在心底默默盘算着，又抬眼看向站在窗边的洛云舒。
明明还是少女的年纪，却总是显得十分成熟。陆明廷很想帮她分担点什么，却也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
现在，他们只是朋友，就已经很好。
但陆明廷不想他们只是朋友。
敲门声打断了陆明廷的胡思乱想，他走过去开门，洛云舒也站了起来。
褚煜跟在裴扬身后进了房间。
陆明廷和裴扬还没有开口介绍，褚煜已经先一步开了口：“久仰洛小姐大名，今日幸得一见，才知江湖传言非虚。”
“太子殿下过誉了。”洛云舒施施行了一礼。
她不太喜欢这种礼节性的场合，但还是表现出了基本的礼貌。
江湖上对她的传言，她都清楚，在玄清山的时候，程越颜还拿这些传言打趣过她。什么玄清门近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弟子、一张凶脸只会打架之类的，好的坏的都有，她也不太在意。
“洛小姐不必拘礼，请坐吧。”褚煜抬手请洛云舒入座，陆明廷随后坐在了洛云舒身侧。
褚煜唤人上茶，趁着空隙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洛云舒和陆明廷。
他甚至觉得郎才女貌这样的词语都有些贬低了洛云舒，却也想不出一个更好的词语。
他懂了陆明廷为什么会喜欢洛云舒。
他们两人身上有一种相似的气质，只不过陆明廷生于世家，从小接受着最好的教育，故而显得温和儒雅，而洛云舒却因为长于江湖，身上带着一股恣意随性的江湖气。
“予安和我讲过洛小姐的事。”
洛云舒知道褚煜所说的是什么事。
褚煜又说：“令尊驻守北境之时，我被派到北境历练，曾与令尊有过几面之缘。将军英姿，犹在眼前。”
“太子殿下想说什么就说吧，不必和我说这些客套。”洛云舒语气平淡，略带有一些不悦。
旧事重提太多次，就惹人生厌了。
褚煜有些尴尬，脸上却笑意不减：“既然洛小姐是痛快人，那我也就直说了，我想请洛小姐来燕都。”
褚煜用的是“请”字，洛云舒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为何？”洛云舒不解。陆明廷想让自己去北渝，是因为觉察到自己不喜欢长安，但是此时，褚煜却说的是“请”自己去北渝燕都。
“想必洛小姐已经知道，大齐无忧公主将要和亲到北渝一事。”褚煜说得很直接，“公主年少离家，在燕都无亲无靠，我虽为太子，能护得住她，但在她真正信任我、依靠我之前，我终归是无法缓解她的各种情绪。洛小姐同是大齐人，我想请洛小姐帮我这个忙。”
洛云舒有些意外，褚煜会对和亲的大齐公主如此重视。
“为什么是我？公主可以带侍女、随从，多的是大齐人，似乎轮不上我。”
“那些人，和公主不在阶层，无法成为真正的朋友。”褚煜说得笃定。
洛云舒轻笑：“公主皇亲国戚，我不过一介江湖平民，照样与公主不在一个阶层。”
“洛小姐自谦了。我从第一眼见洛小姐起，就觉得洛小姐，会是个不错的朋友。”褚煜说的是真心话，他说的见洛云舒的第一眼，不是今天，而是进长安那天远远的一瞥。
“可我不算是大齐人。”洛云舒喃喃，在场的几人耳力都好，全都听到了。
几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陆明廷更是担忧地看着洛云舒，忽觉有些心疼。
良久，洛云舒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可以去燕都，但我有要求。”
“洛小姐但讲无妨。”
“第一，不能告诉公主我的身份。”
褚煜知道洛云舒的考虑，点头答应：“洛小姐身份的事，洛小姐自己决定就好。”
“第二，我不和你们一起走。”
“为何？”褚煜有些不理解，在路上一起，也更好拉进关系。
“我有一定要处理的事。”洛云舒语气坚定。
“好。”
“第三，在燕都，不管你们给我安排的住处在哪，我都必须来去自由。”
一直默默听着的裴扬此时开了口：“这好办的很，老陆早就自己搬出来一个人住了，他家里大的很，阿笙你随便住。”
陆明廷本来就是这么想的，也就任凭裴扬这么安排了。
“最后，不管你们北渝最后的目的是什么，不能殃及玄清门。”洛云舒目光灼灼，盯着褚煜。
褚煜微微有些不满于陆明廷给洛云舒说了太多，瞥了陆明廷一眼，发现这位的眼神就没有从洛云舒身上离开过，又收回了视线，看向洛云舒：“我答应你。本宫以北渝皇族之名立誓，绝不殃及玄清门，若有违，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洛云舒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后又很快隐藏了起来，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太子殿下如此发誓，不怕我反悔吗？”
褚煜勾唇浅笑：“我知道洛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太子殿下倒是个有趣的人。”洛云舒端起桌上的茶杯，举杯致意，“殿下这个朋友，我交了。”
褚煜闻言，也端起茶杯，与洛云舒碰了碰。
洛云舒又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还没定下，约莫估计着，要等正月过完。”褚煜不敢确定，只是听闻正月十七是傅叶宁生日，想着得让她在家里过完生日。
陆明廷也还有另外的行动，一个月应当是足够。
洛云舒点点头，思忖着。
玄清门倒是和师父说一声了就能走，十刃堂那边还得找鹰辞前辈聊一聊，还有竹叶。
虽然自己之前也经常不在长安，但是这次一走，是难得再回来了。
在去燕都之前，她还要去北境一趟。
“婚期定在何日？”去北境的话，洛云舒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赶上。
“还未定下，要等回燕都之后，请玄天观测算吉日。”褚煜如实回答着洛云舒的问题。“洛小姐问这事做什么？”
“太子殿下不打算请我吃酒吗？”洛云舒露出狡黠的笑，“不过太子殿下不请，我也是会不请自来的。”
“洛小姐豪爽，我自会备上美酒佳肴，亲自请洛小姐赴宴的。”
褚煜没把洛云舒当外人，转头对着陆明廷和裴扬说：“今日皇帝见了魏柏生，魏柏生出宫时刚好和我打了个照面，瞧着脸色不好。”
“四五十了还被派去戍边，换谁能脸色好？”裴扬依旧是吊儿郎当的语气，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我有时候真想知道你这个性子随了谁。裴伯伯为人庄重受礼，伯母亦是温婉娴淑，怎么教出了你这个浪荡性子？”褚煜忍不住教育起了裴扬。
裴扬吐了吐舌头：“我又没说错。”
“戍边？魏柏生？”洛云舒很敏锐地提取到了关键词。“七年前大齐和北渝的和谈条约不是规定了，双方均不许派驻戍边将领吗？”
“不错，”陆明廷为她解答着，“公主前去北渝和亲，皇帝以担忧女儿为由，派魏柏生前去北境驻守。”
洛云舒捏着茶杯，骂道：“不要脸的狗东西！”
七年前的和谈条约，是父亲在北境十年，一点一点打出来的，而如今，傅孜戎却明晃晃地让这条约作了废。
她很快又平静了下来：“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予安上次的猜想应该是对的，皇帝肯定拿他儿子和妹妹做人质。”褚煜接着说道，“还有太子，魏贵妃所出。”
“估计不止。”陆明廷接着褚煜的话道，“今日刚得的消息，韩昭忆已有身孕，算来两月有余。”
“这下还多个亲孙子，看来魏柏生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咯。”裴扬有些幸灾乐祸。
“你们，就任凭他们这样？”洛云舒狐疑地看着三人。
陆明廷很有眼力见地给洛云舒空了的茶杯中添茶：“当然不。已经有了对策，放心吧。”
洛云舒心里也有了打算。
北境山高水远，偏远人稀，流匪众多，出些意外也是常事。
反正自己也要去北境，不过是顺手的事。
洛云舒不在长安动手，是怕终会查到十刃堂头上，她不想让十刃堂的兄弟姐妹们因为自己受牵连。
在北境就不同了，纵使是傅孜戎和魏翎想查，等他们的人到北境，十天半个月过去，几场风沙一吹，一切都会了无踪迹。
“过两天西秦皇子和公主就要到长安了，到时候我估计没什么时间能外出，若是有什么事，还是夜里来长兴坊找我。”末了，褚煜交代道。
“好。”陆明廷应下。
说了一些告别的话后，为了不引起怀疑，几人没有一起走，而是分开离开了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