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的手背很快肿了起来,她不记得自己有这么娇弱。被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冰了一下,小森才乖乖任由宫治握着她的手。
男人低着头,仔细给她清洗。一开始是手背,然后是掌心,最后了连指缝里也要细致地擦洗。
“阿晴。”他忽然叫了小森的名字。
她愣了下,有没有说过吗名字的记忆暧昧不清。但她还是应了:“嗯?”
宫治眸光微暗:“你去白虎神做什么事?”
“私事。”她飞快地说。
“哦,私事。”他学她的语气。
小森觉得他的语气很有趣,没忍住笑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无所谓,我也不想知道”,宫治也笑了下,帮她擦干净手,灰色的眼眸从帽檐下望向她:“刚才阿侑欺负你了么?”
话题跳度很大,小森想了一下,“没有吧。”
“嘴巴很肿哦。”
“……有吗?”
“骗你的。”
话音刚落,男人便俯身下来堵住她的嘴,犹如乌黑的云。
阿侑叫过她的名字,她应了,真的是阿晴。
*
出发的时间被定在第二天下午。
出发之前,宫侑已经偷偷拉她的手,跟她说了八十几遍“我爱你”。小森问他为什么每次都要在宫治不在的时候偷偷说,他说:“这是我们的约定,阿治不能掺和。”
觉得他这样有点幼稚,明明都二十好几了。但小森没说什么,她隐隐有种预感,她等不到他全都说完,自己就会离开。
去白虎神的行程是这样:先坐新干线去兵库,下了车会有专门的公交线前往温泉山庄。
不过宫治跟宫侑都觉得打车去更快,于是在蜿蜒山路上的一个小时车程,宫治坐在她的左边,宫侑坐在她的右边,两个快要190cm的男人把小森挤得左右为男。
她说自己可以坐前面,宫侑直接搬出‘小狗得挨着主人’的理由。小森怀疑自己被无理取闹,但宫治笑着说他也想跟她坐在一起,顺便可以跟她讲讲他们高中的朋友们。于是她又留了下来,并想把宫侑踹到前面去,只是宫侑不去。
司机师傅还调侃她平时的生活一定多姿多彩,小森笑僵了脸,尴尬地说他们只是朋友关系。
也许是她的说法导致了双胞胎的不满,宫治一面跟她介绍她晚上可能就见到的阿兰君、角名君还有北前辈,一面牵着她的手。
手指插进她的指缝里——这是他每次努力给她快乐时的小习惯。小森有些脸热地数次想要把手抽走,宫侑坐在她另一边,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于是不满地靠过来伸手抱住她的腰。
小森以为宫治会让宫侑不要欺负她,但他没有。
双胞胎两个对视的时候像是开启了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秘密通讯线,保持着剑拔弩张又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
结果谁也没动手,谁也没让对方松手。
他们绝对达成了什么约定只不过这个约定并不牢固。
小森不好当两人的面问,那样问什么都问不出来。她只好忍受着两个男人对她的索取跟给予,难受了就都推开,只不过不多时就会被换一种方式粘过来。
就这么走了半路,还是双胞胎中途困了睡觉,小森才恶狠狠地把两个男人甩开松了口气。
驾驶位的司机师傅见状呵呵笑起来,也发挥了八卦的天性:“他们都在追求你吗,小姑娘?”
小森点点头又摇摇头:“差不多吧。”
司机师傅若有所思:“真厉害!还是双生子呢!说起来我们这边也有双生子神的传说。”
“双生子神?”
“小时候奶奶跟我讲的。我们这边不是有一个白虎神神社吗,就是现在变成白虎神温泉的山庄。传说白虎神原来是一对双子姐妹,姐姐是掌握丰产的谷物之神,妹妹是保佑和平的武神。不过战争爆发,姐姐为了保护妹妹化作了妹妹手中的方天戟,以此来保卫平民。从那之后,就只有白虎神一位武神了。”
“武神?”
“对,武神!你看奥林匹克运动会不就是战争演变来的嘛,所以这边有很多运动员来参拜呢,前一段时间我还拉过世界级的明星球员,就是那个叫……叫什么来着……吉川詹姆斯??哈哈哈,有点忘了,不过确实长得很帅气!”
又聊了两句,车子很快开到了白虎神温泉山庄脚下。小森把双胞胎叫醒,让一个人去办理入住手续,一个人帮忙搬行李。两人同步打了个哈欠,却对这种任务分配感到不满。
小森望着跟大多数建在山林里的日式和风建筑差不多的温泉山庄,左边的耳朵传来“阿治在网上预定的房间,你去跟工作人员说啦,我跟阿晴要去选房间!”右边耳朵传来的是:“你选房间的眼光很差劲,去干活,别说废话!”
小森被夹在中间,就像是左右两边被安排了两个大音响。
最后她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嘴唇上用力‘嘘——’了一下,双胞胎才安静下来。她问:“我去确定房间,你们两个搬行李。”
她说完没给双胞胎反应的时间,直接去找温泉旅店的前台工作人员。
兄弟两个望着小森的背影,没有任何眼神接触。
宫侑:“阿治,你定了几个房间?”
宫治:“两个。”
宫侑:“怎么分?”
宫治:“我跟小森,你自己。”
宫侑立刻给了宫治一拳:“我不同意!我才是‘贴!身!’小狗!!”
宫治也拧起眉毛:“当狗你还上瘾了笨蛋阿侑!那个游戏明显是个玩笑,听不出来???”
“嫉妒就直说~我是不会嘲笑你的,阿治!”
……
小森知道只有两个房间的时候也略微惊讶,不过她很快就理解了——感情很好的双胞胎想住同一个房间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可能从小到大一直是住在一起,后来成年因为工作才分开吧。
这么想着,小森很爽快地跟工作人员说:“这个房间我一个人住,另一个房间是兄弟两个。”
面对工作人员诧异地再次询问,小森说:“没错,他们关系很好,而且很久不见了需要联络感情。”
等办理完入住,已经快要到晚饭时间。
小森被带到的房间对他们三个人来说不大,刚好四人份的桌子。换好男性浴衣的宫侑宫治分别坐在她对面的两边,她一伸手就能碰到他们。
当然,她没那么做。
等餐时他们说起北前辈他们要后天才能到。
“你们没约好时间吗?”她问。
“约好了,但北前辈那边有点事,阿兰跟角名现在正在路上。”宫治回答。
宫侑补充:“明天早上我们打算去车站接一下北前辈,小晴起不来就睡觉。”
之后又说了一会儿这附近的游玩项目,大部分时间是宫侑在说,宫治补充。两人难得和平,小森安静的听着,捧着一碗蛤蜊汤慢慢喝。
需要跪坐的餐桌很矮,她没什么跪坐经验,听了片刻便随意地伸了一条腿出去。
腿伸开的时候还刻意避开了对面两个人,但没多时,她就觉得桌子下面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的腿。
小森躲了一下,结果对方轻柔的按捏直接变成了有点控制意味的抓握。
对方的手指很长,从掌心到指尖横跨她脚背跟小腿,带着有点烫的体温,似乎要透过她的皮肉捏住她的骨头。
有点痒,她想缩回来,却没被允许。
不确定是谁,从桌面上看,两个人都有嫌疑。
直到那只手顺着她的小腿,划到她的膝盖上时,宫侑忽然看了她一眼。
看来这就是犯人。
她面上露出几分无语,手伸向桌子下面偷偷去拨开他,结果她的腿出来但又被抓住了手。
对方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顺着指甲的边缘一点一点入侵到她的掌心。
很慢,但没有一丝松懈。
眼看着宫侑还在跟没事人一样,小森只好放下筷子,用另一只手去解决对方,然后很顺利地被抓上了右手。
两双手上传来差不多的触感。
它们一同进入她的掌心,环住她的手腕,掌心跟指腹慢慢摩挲着她的手背,上面的茧子刮的她有些难受。
这个姿势很难受,她也没仔细想为什么一个人能抓住她一双手跟一只脚。
“喂!”
小森喊了一声,双胞胎同时看过来,她有些不耐烦盯着宫侑:“我吃好了,你们接着聊,我自己出去转转!”
说完,小森感觉双手一轻。
再然后,腿上犹如章鱼腕足的抓握感也消失不见。
她舒了口气,连忙爬起来跑出门口。剩下的宫侑宫治对视一眼。
“笨蛋,太着急了。”宫治垂眸指责道。
“切,我去看她一下,你不许跟来!”宫侑说。
宫治捏着筷子,没回话。
只感受到自己身边轻轻吹过了一阵风。
他跟自己的双胞胎兄弟达成了某种共识,而缘由出自那天在车站打给阿侑的电话。
他本想让阿侑知难而退,用温柔的方式告诉他,她跟自己关系亲密,好让阿侑不要总是无理取闹。
可阿侑却说“我知道为什么,但我不打算告诉你。”
甚至他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给自己看了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他没有。
十几岁的年纪,一左一右的双胞胎,背景是一望无垠的大海。唯一的不和谐是两个人中间足以被放下一个人的空隙上,只有一条撕裂又粘好的裂痕。
他甚至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照的。
但宫治望着那张照片,莫名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阿治,你不记得对不对?哈,可能早晚有一天你也会想起来,到时候你就明白,她真正爱的人是我。”
“别用看疯子的眼神看我。”
“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我说的也是真的。”
从理性上来说,阿侑胡说八道的可能性更大,但感性上,宫治觉得阿侑说的话似乎是个解释——解释为什么他会突然对一个人产生了欲望,为什么他突然变得不像他,为什么……他如此卑微鄙夷。
“但那也只是过去,又不是现在。”
宫治盯着宫侑的眼睛,不知道是想要说服自己,还是给兄弟的告诫。
但也正如阿侑说的,他不记得,也无法分辨他说的是不是假话。可阿侑确实又知道一点她不知道的东西。
宫治努力去回想,只能看到一片深蓝的海,海底里全是缠绕着的黑色海藻。
无序,紊乱,晦涩,可怖,像她的头发。
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宫治没有回应来自兄弟的挑衅,只是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帮她打扫房间被他收起来的绳子、刀片、感冒药。还有她毫不留念地转身离去的背影。
一种莫名其妙的绝望,忽然涌上心头。
她仍然保有秘密。
而他,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