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蓝燕仪和林霁回到主席台那，领导冗长的演讲已经结束，现场闹哄哄一片。
谢安渡还坐在原位，四周人头攒动，唯有她安安静静，像是在发呆。
“嘟嘟！”
林霁把小游戏赢来的小挂坠放在她手心里。
谢安渡看了眼蓝燕仪抱着的大玩偶熊，收起挂坠，调侃：“舍不得把大的给我？”
林霁捏着玩偶熊的手，压低声音模仿玩偶熊讲话：“对不起，我是旁边这位小朋友赢来的。”
蓝燕仪：……
“哈哈哈哈。”谢安渡捏住玩偶熊的另一只手，跟着模仿，“没错，如果把我送人的话，大朋友会伤心的。”
林霁快速丢下手里的熊爪，狡辩：“不会伤心的。”
谢安渡看着她的大红脸，没拆穿，招呼她俩离开主席台：“走吧，请你们一起吃饭。”
……
校庆结束的第二周，是虞怀最近常常挂在嘴边的签售会。
十几位作者里混着一位镇圈大佬，蓝燕仪比读者还心动，恨不得自己买票去排队等签名。
“没出息。”虞怀心力憔悴，破口大骂，“你不买票也能在那一直看，和读者抢什么票？”
“你懂什么？有票才好要合影！”蓝燕仪现在红黑掺半，还真没脸去要签名，“要不还是你帮我去要个签名吧？”
镇圈大佬柿子是个名副其实的社恐，出来只为见见读者，从没在群里冒过泡，蓝燕仪以前也勾搭过她几次，好友申请全都石沉大海，没泛起一丝涟漪。
虞怀没时间关心她的需求，反复确认流程和作者们的空闲时间，一口回绝：“靠自己。”
焦躁不安的等待中，签售会到来了。
早上起来时，蓝燕仪戴了黑色口罩，林霁起得晚，忘了洗头，让她把干发喷雾带上。
到了签售地点，想到自己又香又臭的名声，蓝燕仪跟在林霁身后，鬼鬼祟祟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看着林霁出去排队。
签售会尚未开始，现在还是布置的时间，隐隐可以听见作者们的闲聊。
左边是戴着黑色大墨镜和圆礼帽的女人，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加入对话的意思。
“签售还要出cos？”蓝燕仪按了按口罩的鼻梁条，微微倾身，试图透过这个怪女人看见更远处的作者。
被挡了个全。
怪女人压了压帽檐，摇了摇头。
越是奇怪，蓝燕仪越是好奇，仔细打量，才发现这位作者没洗头，齐耳的短发根根分明，全靠帽子遮掩。
于是她直白地问了：“你没洗头？”
“呀！”小作者一惊，扭过头，即使她的脸被大墨镜遮住大半，蓝燕仪依旧能看出她的惊恐。
在自己带来的包里翻了翻，蓝燕仪掏出一瓶干发喷雾：“试试这个？急用的话还是能救一下的。”
小作者一声不吭，手却实诚地伸了过来。
“谢谢。”细若蚊吟。
等她摘了帽子用完喷雾，签售会快要开始，蓝燕仪又听见她说了一句话。
“我是谭昕。”
谈心？没听说过啊？
蓝燕仪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个字，把干发喷雾丢回包里，习惯性地转笔等待。
在场的作者都是在圈子里较为知名的作者，按理来说，每个人的位子前面排队的人数应该差不多，但蓝燕仪旁边这位的队伍却长出一大截。
难道这位其实是个隐藏大佬？
没琢磨出个所以然，第一位读者兴奋地走上前来，蓝燕仪收了心神，专心对待。
前来参加签售的读者都是熟悉的老读者，虽然样貌陌生，名字却很耳熟，写好to签以后，蓝燕仪还能回想起她们在文章下发过什么评论。
“大大，你是左撇子吗？”签完几个名字，后头有读者惊呼。
蓝燕仪把笔换到右手，翻开书本的第一页：“如果你想要右手签，也可以。”
后面的读者都想要与众不同的右手签名，签着签着，桌上出现一本封皮不同的书。
云风著。
该来的还是来了，蓝燕仪并不惊讶。她习惯与做最坏的打算，这也在预料之中。
场面就是在这时失控的。
站在桌前的人看上去年纪不大，指着书本的名字，话语掷地有声。
“烟雨，你抄袭了吗？”
这可不太妙。
蓝燕仪心想，虞怀看见了又得失眠两个晚上。
正主还没回答，旁边的小作者忽然起身，小小拍桌：“我觉得烟雨不会做这种事！”
现场一度陷入混乱，忽然加入战场的陌生作者，没有预料到这一幕的提问者，和满头问号的蓝燕仪本人。
在小作者那头排队的读者举起手里的书：“柿子都这么说了，我相信柿子。谁不知道柿子以前是被污蔑抄袭的那一个，她肯定不会帮抄袭者说话。”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该震惊镇圈大佬就在自己身边，还是震惊镇圈大佬会帮自己说话。
大作者总是爱惜自己的羽毛，谨言慎行，很少帮陌生作者说话。
被几十双眼睛盯着，发难者握紧云风的那本书，从一旁跑了出去。
蓝燕仪后知后觉地转头，看见谭昕颤颤巍巍地坐下。
她似乎吓得不清。
闹剧轻松收场，签售会继续进行，没一会儿，眼前就出现了熟悉的人。
林霁把《春风见我》折好页，提出自己的要求：“能签在这一页吗？”
这一页没多少空白，几乎都是对话和心理描写。
蓝燕仪说“好”，签在了右上角，那里有一小段主角的独白。
我实在厌恶春天，厌恶缠绵的风，厌恶新生的叶，可是啊，有一天我忽而回头，看见你的眼睛，我想，春天实在漂亮，没了你更是可惜。
这一段文字是蓝燕仪反复修改过的，那时雨林抛弃了读者，她气愤到极点，情绪映射到文字中。
想了想，蓝燕仪自作主张写了寄语。
To 林霁：
雨停了，该出门了。
……
签售会有惊无险地结束了，蓝燕仪还在想林霁的事情，胆小的谭昕从一旁坐过来，苦口婆心地劝告：“三人成虎，想造谣的人只会空口无凭地造谣，想听信的人也不会看白纸黑字的反驳，想开点。”
意识到她误会了自己，蓝燕仪没纠正，只疑惑：“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谭昕低头看了眼她的包：“谢谢你的喷雾，还有，你的文字很有力量，不应该因为污名结束。”
因为太有灵气，谭昕刚开始写文时曾被人恶意举报，一度想要停笔，在读者的支持下才坚持下来。
“不用担心。”蓝燕仪语气坚定，看着越走越近的人，笑道，“言语是利刃，能伸张正义，也能助纣为虐，我虽然在言语面前渺小，但只要有人站在我身边，便不会害怕。”
林霁好心情地甩着手里的纸袋子，一手拍在桌上，警惕地看向谭昕：“这位是？”
谭昕似乎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后退一步，雷达狂响：“你们是情侣？”
这合理吗？不是说圈内作者都是单身狗吗？难道只有我一个单身狗吗？
蓝燕仪点头，不知道她为什么摆出《呐喊》的动作，牵着林霁，给她介绍：“这位是作者柿子。”
趁着谭昕还在“呐喊”，林霁要了两个签名。
等谭昕和蓝燕仪加完好友离开，签售会现场只剩下了工作人员。
将谭昕的签名收入囊中，蓝燕仪给林霁看包里的干发喷雾，说起云风的事情。
“你还是个福星，要不是你早上在我这放了干发喷雾，柿子还不一定帮我说话。对了，发生这样的事，你不担心？”
被人发难的瞬间，蓝燕仪除了担心自身安危，更担心林霁冲上来，结果连林霁的人影都没见着。
“你是在兴师问罪吗？”林霁跟着她走出签收会现场，撇撇嘴，“我可不相信你没想过这种情况，虞怀姐应该也有想过吧。”
着急归着急，林霁克制住了上前的冲动，缩在人群后头观察，不打算给她添麻烦。
安静地走到了室外，已经是黄昏，天边点缀着橘黄色的晚霞，云层翻涌，快落山的太阳被遮住了一半，橘黄色和湛蓝色混为一体，描绘出一副恢弘的景象。
“怎么不说话？”林霁将右侧的长发撩到耳后，发出一声轻哼。
蓝燕仪仰头看天，正想叫她一起看，兜里的手机却振动起来。
来电人是熟悉的李秋玉。
点了通话，打开免提，边上的林霁伸长脖子，默默噤声。
“喂？”
李秋玉的呼吸声十分急促，半响，才完整地把一句话说完。
“你爸被送去抢救了，进去半小时了，快回来吧。”
早已设想过这一天，真到了这一天，李秋玉还是慌了神，迫切地希望女儿来到自己身边。
蓝燕仪还算冷静，安慰她：“我现在就回来，跟姑姑说了吗？”
“芝榆已经在急救室门口了，我和她在一起，你快一点，快一点……”
李秋玉情绪崩溃，蓝芝榆接过电话，讲了几句重点，没再多说。
电话挂断了。
看着通话界面消失，再抬起头，蓝燕仪只看见即将被吞没的太阳。
太阳快要彻底落山了。
“回家吧。”她点开购票界面，手指颤抖得点不中按钮。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亲人可能离世的情况。
林霁用力抓住她的手腕：“我已经买好了，走吧。”
赶去车站的路上，林霁忽而回想起蓝元洲那句话。
人该什么时候死呢？
如果真的能够选择，林霁希望至少不是在签售会附近的这几天。这是蓝燕仪第一次参加签售会，如果蓝元洲死了，此后的每一次，即使她并没有那么爱蓝元洲，也可能会回想起关于蓝元洲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