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急。”高苗心里塞满各种想法,无一不是和梵阳有关。
“怎能不急?”梵阳将高苗拉起来,好言好语劝着,带她离开此地。
*大金宫*
人定时分后,金簪缓缓地睁开双眸,对上一双虎目,然而,这眼波里粼粼泛光,最诚挚不过。
她艰难地扯起唇角,低声道:“我……以为你……走了。”
“陛下听得到微臣说话?”楚甲子的面上微热,想将她的头挪下腿,又舍不得移动她。
不过,杜鹃和南叶一直守着,听到动静就端了薄粥入殿。
“我来吧。”楚甲子接过粥碗,将金簪撑起来,将粥一勺勺地喂她入口。
莽汉温柔的举动,冲击力最大。
杜鹃和南叶瞧着楚大将军一个大男人做这么细致的活,对他一直占据寝宫的行为多几分容忍。
金簪用过些米膳,需要洗漱。楚甲子就离开寝殿。
“陛下,你感觉如何?”南叶轻声问道。
“自上次醒来后,朕睡了几天?”金簪弱声道。
“四天。比上一次多了一天。这样看起来蛊虫醒的时间变长,殿下睡的时间就长。”南叶都快成半个行家,耳听杜鹃在哭泣,忙提醒道,“你还不快去偏殿叫高医女。”
杜鹃忙抹泪而去。
趁这段时间,南叶将近来宫里发生的事说给金簪,又说:“前日楚将军回来,昨日召开大朝会,按往日习惯,陛下本该晚间就醒。但是,陛下一直没醒,今日天不亮,太后娘娘就去城外的乐尼神庙给陛下祈福,希望陛下能早日醒来。看来,太后娘娘的诚心应验了。”
“大宫侍没做几年,倒学会逢迎拍马。呵……母后如何?”金簪被她拾掇妥当,心下也没力量再翻以往旧账,只觉得现在这样就好。
“晨时,娘娘说会回来守着陛下。不过,晚间她可能太累了,直接回金凤宫。”南叶怕她忧心,赶紧道,“陛下放心,娘娘每日都会来看望你。”
“好。”金簪颔首,见楚甲子再次入殿,就问他一些南北的情况。
她在睡梦中的精神时好时坏,像是被锁进一个黑色的匣子,怎么都睁不开眼。虽能偶尔听清,也是时断时续。
“如今朝局还算稳妥,三公中太傅沈长清理政,太师祁缙云管理五官寮所,而你为太保,替朕护国守四方。如此,朕病个三年五载倒也无碍。”金簪玩笑道。
楚甲子心里微疼,言道:“我听说蜀地之人擅长医蛊。你怕四方知道你病重而局势不稳,那就让我私下去趟蜀地替你寻药。”
金簪摆手,目光穿过打开的窗户,融入夜色。
“天师道死灰复燃,北延慕容涛虽败犹在厉兵秣马,他必会来报此仇。四面楚歌,朕寝不安稳,你就别做旁事,替朕好好守着边境。至于虫蛊一事,朕交给高苗,她会给朕一个答案。”
“你如此信任她,可这蛊虫分明就是……”楚甲子话没说完,就听杜鹃来报高苗到了。
高苗入殿后朝金簪行礼,给陛下把脉。良久后,她愧疚道:“陛下,这一切都是微臣的错。但你放心,微臣一定能研制出解开生蛊的方法。即使无法解蛊,微臣也会用新制的金蝉蛊王镇住它。”
楚甲子抿唇,低斥道:“这换一个蛊虫进去,若是加重陛下的身体负担呢?”
“金蝉蛊王乃是用‘百毒解之说‘的金蝉为引,再辅以各种奇珍毒物养制。待成功之日,它一定能解陛下身上的蛊毒。”高苗言之凿凿道。
“如今陛下的身体已经如此,若你再来个三年五载,如何能捱?”楚甲子说完,才发现说错话,赶紧跪首道,“微臣鲁莽,胡说八道,请陛下责罚。”
金簪轻轻地摇头,虚弱地叹息道:“朕就这么一两个时辰,懒得听这些。阿苗,朕相信你,你自朕落地后就来照顾朕,比朕的……与朕亲密无间。朕没有不信你,上次听说你要嫁人,还未来得及听你说说。”
高苗撇开脸,摸了下眼角的泪意道:“微臣……我已这般年纪,还嫁什么人?何况,我不想嫁给不爱的人。我想等治好陛下后就离开京师,往蜀地去。若我能将医蛊之术再精进些,不会是半瓶子水的本事,害陛下躺在床上。”
金簪抚摸高苗的手,轻声道:“朕支持你,也答应你。阿苗姐姐,向来是有主张的女子。”
“陛下。”高苗紧紧地握住金簪的手,低声道,“趁陛下现在醒着,我去将药端来。”
金簪颔首,又问了杜鹃有关于梵阳的事。她低声道:“思来想去,不是血口伤痕中的招。你帮朕盯着他些,而且高苗与他日夜相处研制蛊毒,朕放心高苗,却觉出梵阳不可信。自凌少保的送行诏一出后……朕总觉得好似忽略什么。”
“陛下怀疑他,不如让我来处置他。”楚甲子言道。
金簪摇头,轻出口气道:“今夜好像是晴日,你力气大,抱朕出去吹吹清风,看看明月吧。”
楚甲子闻言,叹了声。他也听过梵阆一事,因过世的舞艺司侍,陛下对梵阳多有宽容。
他按金簪的意思,将人抱起来走至殿外。
杜鹃和南叶早已命宫侍放好软榻,伺候金簪躺上去。
“以往一点不觉得这些东西珍贵,仿佛唾手可得。如今这番境地,方才觉得……”金簪感叹不过一句就听到哭泣声,不由微微一笑,朝立在旁边当柱子的楚甲子道,“过来,让朕靠着你。”
楚甲子迟疑了下。人醒来和睡着是两种状态,此刻不免有点难为情。他终是放下那点腼腆,坐在金簪身后,把她抱在怀里拥揽住。
“陛下,要好好吃东西。”
“你可以不说话,你一说,我就知道你在说我病瘦了。”金簪低声一笑,察觉身后的人紧绷身体,便安静了下来。
此刻的金簪像是邻家的小姑娘一样,依偎在大哥哥的怀里,静静地欣赏月色。
良久后,金簪终是放不下国事,又问道:“明日,你要离京了?”
“嗯。天亮就走。大军该到海宁府了。”楚甲子言道。
“瞧这时节、月色,年底前可要回来啊。”金簪靠在他的怀里低声道,慢慢地睡了过去。
“陛下……”楚甲子的心中刺痛,好恨这蛊毒。他暗暗下个决定,尽快解决天师道,再偷偷前往蜀地,一定要找到解蛊之法,将它带回给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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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楚甲子早已带亲信离京,而沈长清在上朝途中因马车受惊,撞翻新砌瓦墙。
那墙面砸在他的车上,车架被毁坏不说,也让他的腿受伤,自此不良于行。
一位如日中天的三公大人就此泯然于众。
莫云长作为沈长清的亲近门生,按先生的意思在病期间代为处理朝政。
一时间,莫府门客如云,百官争相送礼。
莫云长起初拒绝几次,最终抵不住诱惑开始陆续收礼。而他这一代替,就被人拱上高台。
沈长清伤好后却只能坐在轮椅上,管不到莫云长的行事作风。他听闻些风声,在病榻上提醒莫云长两句。
然而,莫云长当面一副悉心听教的恭敬模样,出府后已将那些告诫抛掷脑外。
祁缙云掌管五官,拜为大司徒。
自沈长清出事后,他在五官行事日渐受阻,询来问去都不知道是谁搞的鬼。他去求见太后,希望清理吏治,恢复被风子鸾废除的士林考核,提拔人才。
然则,太后三言两语就将人打发。随后,虎贲军就控制乾明宫,不准外人入宫见陛下。
祁缙云以死求见金簪,终于被梵阳放入寝殿。然而,他发现陛下病重得人事不知,根本处理不了朝政事务。
此后,他在朝中举步维艰,试着与卫南勋合作。
无论如何,不管朝堂如何,后宫有何风云,都要先保陛下的性命要紧。
后宫偏殿内,梵阳朝躬身谄笑的莫云长冷笑:“你这倒好,收这些东西后还送到本监的面前。莫不是,你在告诉旁人是本监让你贪墨?莫云长,别以为本监不知道你在朝中搞的小动作。若是祁缙云抓住你的把柄,本监也保不下你。
趁此机会,多提拔亲信,如此才好对抗祁缙云。”
“是。梵大宫,这是月罗府送来的奇珍。下官知你爱这些,定能投您所好,请大宫笑纳。”莫云长将东西递给梵阳的亲信。
梵阳瞧进打开的盒子,定睛后立时从座位上站起来。
【巧了,高苗一直在找可以令金蝉蛊王融合生死蛊已延寿之法,如今关键的月罗雪蝉就来了。】
“不错。这东西送得甚和本监心意。另外,听说护国将军要从南边回来了?”
“啊……是。天师道的教众都是群散兵游勇,自李云起在洛川江一役被楚甲子砍死后,余下些游民都只会拿刀乱砍,根本不会打战。他们岂能是那杀神的对手啊。”莫云长扯面皮笑道。
“他回来,这权就得让了。自海宁到京师一路,多得是山关河道,不如,就让他别回来了。”梵阳站起身,拍在莫云长的肩头,含笑走了。
金平四年,楚甲子没有南归。
金簪等了整整一晚,咳出一口心头血,彻底病若游丝。
高苗没有好的办法,就听了梵阳的话,用血蛊给金簪换血。
梵阳私下认为:以体内毒血换给金簪,此后金簪就是低贱的贫民血脉,而他则会成为高贵的轩辕氏族。
然而,换血并不容易,金簪几近被折腾致死。
南叶和杜鹃终于发现情况不对,若是高苗也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梵阳就是真正的敲鼓人。
两人想将金簪带出皇宫,然则,连太后都阻止此事。
一个黑夜,南叶被活捉扒舌,消失在金宫。
杜鹃浑浑噩噩,面对高苗的询问哆嗦不敢言。她看到了一群妖魔鬼怪,全部向乾明宫扑来,谁也逃不了、躲不开。杜鹃在一夜之间就疯了。
高苗这才觉出事情不对,请高廷之出山。在高廷之的帮助下,两人用高氏银针法、九丸参汤续命法吊住金簪一口气。
高廷之瞧着这样的陛下,一巴掌打在高苗的脸上。他在愤怒之余,更多是对孙女的失望和痛心。
他直言道:“我高氏世代宫医,为轩辕氏护体延寿。神女认下你后自此家中无人欺辱你,这是陛下给你带来的荣耀。你倒好,将陛下带至如此绝境,不寻思破解之法,一心制毒加深陛下体内的毒素。”
“祖父……我没有。”高苗百口莫辩,“我一直在研蛊,给陛下拖延时间。我不知道她怎么会中毒……”
“猪油蒙了心啊。你好好看看你身边的人吧。”高廷之也有耳闻朝中事,心知内外小鬼已经联合成势,一时难以抗衡。
如今,为挽回这个错误,他待在金簪的偏殿不走了。
梵阳觉出高家要脱离掌控,寻思要害高廷之。然而,高苗的质问和猜疑,让他起了周旋的乐趣。
何况,金簪如今的状态已经毫无威胁可言。
自楚甲子出事后,梵阳伙同莫云长提拔亲信加入护国军。
这番下来,他算是步有司赤燕之后,彻底脱离胜争月辉的掌控。
金平五年,梵阳照旧将胜争给的解药融水,捏住金簪的下颚灌进去。
他看着奄奄一息、骨瘦嶙峋的女子,低声道:“你恐怕不知道吧,我以你的血练了好多蛊,真想都用在你的身上啊。不过,高廷之那老头看得紧,现在也啃书啃得厉害。
你是真不能死啊。每月的大朝会,得让人将你穿戴整齐后送上帝位坐一坐。
但是,我真得手痒,今日我将情蛊研制成功,此蛊无毒。我将雌蛊放在你的身上,而这雄蛊么……呵呵呵……明日,我会出城巡营,就将它当街放了。
它趴在谁的身上,谁就是你的夫君……啊……不对,你可能活不长,那雄蛊也活不长。
不打紧,就看你的天命了。你这般倒霉,不知道雌雄两蛊谁先死。哈哈哈哈……”
金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两颊深陷几无人样。若不是高廷之给她吊一口气,早已死去。
翌日,风和日丽,本该繁华热闹的京都已经一片萧瑟。
往日的繁华如潮退去,京中富家、贵族跑的跑、逃的逃,依附的依附,作恶得越发猖狂,令京中多很多乞丐流氓,空巷遗宅。
十三岁的凌云一身乞丐服,趴在乞丐群里顾我地雕刻一截木头。
乞丐头子铁老大瞧着他道:“又刻什么呢?快去要饭,哪日真饿死了,又害你义父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