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裴重衍所料,在秘境入口再次开启的当天,极上宗就派遣了一众弟子来寻人。
看到不远处逐渐清晰的人影,温颂激动得立刻站起身来,跑到洞口不停挥手。
“我们在这里。”
覃云带着三五个弟子走进洞中,在看到小师弟憔悴苍白的脸色时,不由得一愣,“师弟怎么也在这儿?”
他明明记得裴重衍没有入境名额来着。
裴重衍撇了他一眼,语气不甚自然:“别人让给我的名额。”
覃云微微挑眉,他可不觉得有修士会放弃这么宝贵的名额,转而拱手相让。
多半是这位小师弟威逼利诱抢来的。
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儿。
他抬手招呼随行的两个师弟将裴重衍扶起来,一人架起一边肩膀,先行出洞,而后看向温颂,问道:“大师兄呢,我记得你们好像是一起进去的。”
温颂绞着袖子,语气有些难过:“他被困在洞府里面了。”
覃云第一反应:居然还有莫君珩解决不了的事儿?
太令人震惊了。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拍拍温颂的肩膀表示安慰,“别太难过,大师兄根基深厚,不会轻易遇难的,兹事体大,我得详细地向师父汇报。”
“你且细细说来。”
在回宗的路途上,温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怕自己没阐述明白,还让一直没敢吭声的“风翎”出来补充细节。
待覃云厘清这事儿的细枝末节,把温颂安顿好后,就带着裴重衍前去向玄清剑尊复命了。
临走前,裴重衍转头望了他一眼,眼中意味不明。
嘴唇翕动着,却什么都没说。
无横峰的某处宫殿里。
覃云拱手揖礼,将秘境内的所见所闻和温颂描述的一些事情经过,从头到尾地汇报给端坐于大殿之上的玄清剑尊。
无喜无悲的视线扫过殿前的俩人,玄清淡然道:“此事由我接手,你们不必过多挂念。”
话音刚落,一只玉白色瓷瓶从他掌间飞出,浮到裴重衍面前。
“你的伤势未损根基,吃几颗丹药即可痊愈。”
裴重衍踌躇着伸手,将瓷瓶紧紧握在掌心,拱手道:“多谢师父。”
玄清剑尊颔首,“若无其他要事,可自行离去修整。”
覃云看自家师父就像老鼠看猫,是又敬又怕,恨不得早点离开,因此一得令就跟赶上大赦天下的逃犯似的,拔腿就往外走。
裴重衍捏着瓷瓶表面的花纹,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俯身请求道:“徒儿有要事相求。”
玄清垂眼看向他,“且说。”
裴重衍趁此机会,将温颂被蛇咬伤的事儿全盘托出。
怕玄清不答应,还重点说明温颂是大师兄最宝贝的弟弟,现如今大师兄下落不明,可不能让他的弟弟出什么差错。
“烦请师父看在大师兄的份儿上,帮他的弟弟解毒。”
弟弟。
玄清在心底默念这两个字。
透过白鹭看到的场景再次浮现于眼前,伴随着指腹表面似有似无的细腻触感,同那夜无异。
只是这次他不再试图捏碎这种虚妄的感受,而是不动声色地摩挲着指尖。
玄清剑尊沉默良久,让裴重衍几乎断定他不会出手相救,直到——
“可以”
清冷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但只要玄清同意了,温颂就有得救。
裴重衍毕恭毕敬道:“多谢师父出手相救。”
这下,他跟温颂是真的两不相欠了。
**
傍晚。
温颂收到覃云的消息,说让他提前收拾好衣物,未来几天都得跟玄清剑尊住在一起。
看到自己解毒有望,温颂立刻起身,手忙脚乱地把包袱收拾好,跟着他往剑尊宫殿走去。
这一路途的距离并不算远,俩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抵达宫殿大门。
宫殿整体呈银白色,天生一股圣洁气息,仅一眼就让人肃然起敬。
推开殿门走进去,是宽阔恢弘的大殿。
殿前有一人背手而立,身量挺拔修长,如松如柏,雪袍直直垂下,没丝毫褶皱。
温颂看到覃云拱手行礼,自己也跟着学,“拜见师父。”
两道不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温颂后知后觉自己被覃云带偏了,赶忙找补似地又行了一次礼:“拜、拜见剑尊。”
玄清剑尊转过身来,淡漠然的视线扫过温颂乌蓬蓬的发顶,他淡淡道:“免礼。”
俩人收回手,站定在原地。
玄清剑尊继续说道:“你身上蛇毒未解,需得在此处药浴五日,衣食住行由你自行负责。”
“可有异议?”
温颂连忙摇头,“没有。”
“如此甚好,覃云你可自行离去了。”
说罢,玄清剑尊便往宫殿左侧走去。
温颂愣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覃云连忙给他递眼色,他这才反应过来该跟在剑尊身后一起走的,赶忙将包袱挎在手上,一路小跑着追过去。
为方便他药浴,玄清剑尊给他安排的屋子离药池只有半刻钟不到的距离,屋子不是很大,但胜在干净工整,装潢家具虽稍显简略但一应俱全,很符合宫殿主人的风格。
玄清剑尊给他安排好房间,带他指认了通往药池的路后,就独自离开了。
温颂把包袱一撂,整个人陷进软乎乎的被褥里,忍不住腹诽:没想到外表冷冰冰的,心思还挺细腻。
在床榻上来回滚了两圈,肚子忽然开始咕咕叫,他捏了捏微微凹陷的肚子,有点怀念莫君珩做的那些菜。
每逢饭点思老莫啊。
可惜莫君珩还被困在秘境里,玄清剑尊又不会屈尊纡贵来给他做饭,想要在这里安安稳稳地解毒,还得靠他自个儿出去挖点野食过活。
此时恰逢月上柳梢头。
温颂顶着满身月光出门,还没走出宫殿所属范围,就遇到了之前见过的那只白鹭。
眼瞅着白鹭又想扑腾着翅膀来抱他,温颂身子一偏就让它扑了个空,待白鹭稳住身形后,它扯着嗓子叫了两声。
虽然搞不懂它这两声有什么含义,但温颂莫名觉得它好像想跟着他走。
他试探着问道:“你要跟我一起出去搞点东西吃吗?”
白鹭抻了抻脖子,扯着嗓子又叫了一声。
温颂事先声明:“跟我出去可以,但是你不能在路上把我扑倒。”
白鹭扭着脑袋,似乎在消化他的这句话,片刻后缓缓点头。
“就这么一言为定啦”,温颂点点它额头上的白色羽毛,“走吧。”
事实证明,让白鹭跟着出门是他今晚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
本来想着今晚挖点草根填填肚子就行,哪成想白鹭还会捕鱼,并且一抓就是好几条,愣是给他的餐食标准拔高了几分。
看着它又是抓鱼,又是捡柴的,温颂在心里默默地将白鹭的地位提升到“觅食好兄弟”这一层。
仅次于莫君珩。
捡来的木柴被堆成山丘状,白鹭又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张火符扔进柴堆里,瞬间燃起明亮的火焰。
温颂将处理好的鱼肉架在火堆上,来回翻动,没一会儿就把河鱼本身的香味儿烤出来了。
一人一鹭大块朵颐。
吃得肚子都鼓起细微的弧度,温颂才心满意足地打着哈欠回屋。
白鹭也懒洋洋地跟在身后。
回到屋里简单洗漱后,温颂给白鹭擦了擦表面的羽毛,这才允许它陪寝。
在发觉这只白鹭居然喜欢在床榻上睡觉时,温颂还有些惊奇,毕竟在他印象中,白鹭这类动物都是单腿站在原地睡觉的。
不过看在这只白鹭帮他干了那么多活儿的份上,他愿意给它这个特权,但前提是身上得干干净净的。
把蜡烛吹灭后,温颂摸黑上榻,先是理了理被褥,正准备调整好姿势入睡时,怀里忽然被一坨羽毛塞满。
用膝盖想想都知道是谁。
温颂抱住它,小声说道:“你晚上不准踢我,不然就去地上睡。”
白鹭小小地叫了一声,算是回应。
温颂闭上眼开始酝酿睡意,呼吸逐渐平稳绵长。
一直到深夜,白鹭额间的羽发里忽然浮现出类似于冰晶的标志。
它缓缓睁开眼,借着透过窗棂的月光,看向眼前沉沉酣睡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