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绯眉头微蹙:“殿下可知道太子要过来?”
司阳摇头:“我事先并不知晓,想来是他临时起意,特意来看你的。”
月绯嘴角抽了抽,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她抿了抿唇,张嘴想说司承云的坏话,转念一想,他们毕竟是一家人。祸从口出,自己还是谨言慎行为妙,最终只是轻哼一声,将话头掐灭在舌尖,生生忍下了。
司阳并不知道他们之前曾见过一面,他见她神色古怪,只当她是因与未婚夫初次见面而局促,不由温声宽慰:“你素来落落大方,怎的此时羞怯起来了?”
话刚出口,他忽地想起公主遇刺一事,便又改口道:“不过以你的才能品行,太子定会爱重于你,不必烦忧。”
月绯惊讶地“啊”了声,瞪大眼睛,连说三个你字。
他真是,什么都不懂!
略显嘈杂的人声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太子出行,即便是轻车简从、白龙鱼服,前前后后也带了数十号随从。月绯顿时觉得原本清幽的院落变得拥挤不堪。
一顶轿辇在院门前稳稳落下,四名轿夫动作整齐划一地放下轿杆。轿帘被侍从恭敬掀起,只见一只云纹锦靴踏出轿门,在日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华。
司承云躬身而出——他身着一袭靛蓝色织金云纹锦袍,腰间束着玄色蹀躞带。那衣摆处用银线绣着细密的波涛纹,如水般垂落,不见一丝褶皱。
他俯身出轿时,阳光正好穿过院中老梅的枝桠,在他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人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觉姿态那极尽优雅矜贵。
待他完全直起身来,方才看清那张苍白的面容。斜飞的凤眼尾梢染着三分病态的薄红,清贵锐利之余,在艳色的夕光下竟显出几分妖冶邪肆。
他下巴轻抬,目光越过众人,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既让人猜不出其中有几分真情几多假意,也不知那抹笑落向何处。
月绯这时想起自己的伤势,却不再觉得只是区区小伤,而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因而一看到司承云那张嫩脸就手痒,恨不能冲上前去打他一巴掌。
司承云目光扫过人群,在看到司阳时,忽然很亲昵地叫道:“叔父。”
这一声“叔父”叫得月绯耳尖微动。她倏地转头看向司阳,两个字在她唇齿间无声地滚过一遍——叔、父。
忽然间,一道宝蓝色的身影从人群中跃出,闯入月绯的视线,打断了她的思绪。来人约莫弱冠之年,生得唇红齿白,极是俊朗。一袭宝蓝织金箭袖袍衬得他身姿修长如竹,因着清瘦更显挺拔。他的长发以靛青发带高束,尾端缀着两颗小巧的玉铃铛,随着他轻快的步伐叮咚作响。
好个翩翩少年郎!
月绯看得眼前一亮。
那人向司阳行过礼,便迫不及待转向月绯。他三步并作两步乐颠颠跑到她跟前,摸着下巴,饶有兴味地问道:“你就是南山王姬?”
月绯见他来者不善,不答反问:“你是何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挺直腰板,“免贵姓李,单名一个湍字。”
月绯说了句很老成的话:“你是哪家的孩子?”
李湍噗嗤笑出声,颊上露出对深深的笑窝:“你个小丫头,说话真怪!”
司阳眼见他跟条撒欢的大狗似的绕着个小女孩儿打转,看起来实在不成体统,忙上前按住他施礼:“深源,莫要无礼。”又转向月绯解释道:“这位是大将军府上的公子,上月刚及冠,得了字,叫深源。”
月绯拖长声调“哦”了一声,心下了然——难怪他不自报家门。依月绯的父亲与大将军水火不容的关系,两个小的之间自然也没什么好话可说。
月绯本是个大度的人,即便两家父辈是政敌,她也不至于因此迁怒李湍。只是她早已耳闻李策差点在朝堂上对她爹爹动手。月绯虽不喜斤斤计较,却也不太想搭理李湍,免得外人以为他们家人好欺负。
“原来这位就是李公子……”她意味深长道,“我是月绯,有何指教?”
她年纪轻轻,说话却老气横秋,李湍觉得她是小孩装大人,十分有趣,乐呵呵地打量她:“当日千里奔袭解清都之围的,就是你?”
月绯有点烦了,不客气地“啊”了一声。
“倒是十分讨巧。”李湍如此评价。他一叹,半是炫耀半是惋惜地说:“我虽在偃州斩杀贼首两名,擒获叛军上千,不过论名声嘛……还是略逊你一筹。”
月绯顿时不服:“若易地而处,我未必比你差!”
李湍抱着双臂,摆出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样,挑眉笑道:“哦?好吧。”
月绯“啧”了一声,心道:真讨人嫌。
司阳在一旁瞧着二人越说越来劲,调门渐高,抬手打断,道:“行了行了,吵累了就进去喝口茶吧,暂且休战!暂且休战!”
分明是李湍行事幼稚与她吵嘴,月绯却受他挑衅,落了下乘,丢了脸面。她撇撇嘴,不屑与他再战,哼了一声,捂着耳朵自己跑走了。
李湍还在后面嘎嘎笑:“哈哈,不过问几句便恼了?何须再战?我已是大胜!”
他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司阳拍了他一巴掌,叫他打住:“你胜之不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