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数多少了？”鹤本轻声问道。记录员眉头微蹙，拨弄着手中的圆珠笔回答：“目前为止是72球。”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泽村是49球。”

4局72球，不是健康的球数，但赤城也绝并不轻松。北信的打线陆续敲出了3支安打，第二局甚至一度满垒，几乎将赤城逼到了悬崖边缘。只是在捕手喊了紧急暂停将内野聚集到投手丘后，竟然上演了奇迹般的双杀，被他们侥幸逃过。

记录员看了眼记分册，再度开口：“这场比赛，榊原的四坏变多了。”第一局被激怒后，榊原就一直在全力投球，即便如此依然被赤城的球棒缠住。

尤其是第三局的四坏，不慎将三棒送上垒后，又不得已按计划保送了四棒，最后是靠二垒手的美技守备险之又险地拦截了五棒打出去的高速平飞球，凑满了三出局。当时记录员差点没喊出声来。

比赛陷入了艰难的投手战，一分之差将队伍系在了玻璃线上，投手的球化为胜负天平两端上不断堆砌的砝码。

“三出局！攻守交换！”为了节省体力，荣纯被安排在了第九棒。随着他豪迈地三连空挥，第四局上也宣布结束。

荣纯气呼呼地回到板凳席，队友们有条不紊地忙着稍后的守备，没人搭理他。

“我的打击就这么不被期待吗！”荣纯甩下球棒立即炸毛，绫濑熟练地走过来替他摘下打击头盔，又把棒球帽扣在他头上。荣纯整理好帽子，还是不甘地发出“姆姆姆”的气音。

“我们不会让你死守这一分的，你知道的吧。”绫濑扣上捕手面罩，“放松投。”

“当然！”荣纯感觉今天手感火热，状态奇佳，投球莫名地安心，“我会投出去让他们打的！”

“四棒，投手，榊原同学。”

“即使第二局被榊原拿下了一支结实的一垒安打，赤城的投捕依然没有要退缩的意思啊。”眼见投捕开始确认暗号，解说感慨道，通常这时候都选择保送了吧。

荣纯细细摩挲白球表面的凹凸不平，捕捉指尖的微妙触感。比赛已经进行到了一半，绫濑前辈随时可能会配那颗球。

难免稍稍紧张呢，荣纯勾起嘴角，不过是恰到好处的那种。

第一颗球：贯穿本垒的内角直球。

依然是难以捕捉的放球点和看起来更快的古怪球速。榊原眯起眼睛，果断地放过了这一球。

“好球！”

手肘纹丝不动。北信是优先选打外角球了吗。在惊险的第二局，四棒和五棒都是用力量强行将好球带里的外角二缝线击飞，现在的荣纯没有球速和球威，被抓住也是正常。

纯粹的外角坏球呢？绫濑手指灵活地比出暗号，距离好球带边缘半颗球距离的外角坏球，试探他一下。一定要压低。

荣纯点头，这种详细的要求，好像还是第一次。很相信我的控球水准嘛前辈。荣纯内心坏笑着投出了这颗球，指尖擦着两道缝线推出了球。

“啪！”

“好球！”球按约定投进手套，仿佛在掌心窜起了细微的电流。绫濑忍不住为这超出预期的精准叫好，回传球的力道都强劲了几分。

两好球追逼了。趁刚刚的外角球还残留在他印象里，投内角低的直球解决他。要小心地投进边角。绫濑给出配球，顺便示意外野手集中注意力。

总感觉今天投得格外顺。虽然被打出去几支，但只要看着前辈的手套，就能赢下比赛，荣纯颠了颠手上的防滑粉包，心底再次生出不可言状的自信。粉末粘附在微热的掌心，又被紧扣在球的缝隙里。手臂配合全身的力气将球掷出，在空中划出一条清晰的白色轨迹，旋转间带起飞尘。

榊原不愿意被站着三振，即使是不好打的内角球，还是握紧了短棒，强行打中了这颗左投手的内角球。

“左外野！”荣纯在投手丘上看得很清楚，球棒挤到了球心的下缘，会是颗高飞球。而一早就收到了指示的左外野也照常稳稳地接住。

“王牌对四棒，最后还是赤城中学的这颗内角球更胜一筹！”解说讶异地挑眉，看上个打席的记录，还以为这次也得要费劲解决，没想到这么轻易。

因为投手兼四棒在这种消耗战里很吃亏嘛，拿不出表现太正常了。绫濑向来不喜欢这种将胜负压在特定的一人身上的高野做派，不过反过来说，这点在比赛里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绫濑目送榊原下场，耳边也传来荣纯在投手丘上兴奋地大呼小叫。接下来的五棒才是重头戏。

“五棒，右外野手，伊藤。”

力量型的右打者，头脑很冷静。上个打席球棒很黏，最后抓住了偏甜的外角球。但也只打出了一垒安打，除了没彻底咬中球心，脚程不够快也是原因之一。

就算是上垒也没有太大威胁的打者。而上垒后面对6、7棒，荣纯也不会输。

今天的内角球状态相当不错，气势在我们这边。绫濑再次将手套放在打者的膝盖附近，鼓动投手的情绪。

交叉线内角球是吧。荣纯举起手套，将气焰掩藏在手套背后，只探出一双暗金色的眼睛。

是投过无数次的球路，就连身体都留下了记忆。至今为止靠着内角球战斗到了这里，此时此刻的这颗一定是最好的！

指尖福至心灵般微微一动，日积月累的球感在瞬间爆发，白球带着旋转直直地轰向本垒板的正中。

红中？失投了？打者伊藤和绫濑不约而同地严肃，只是伊藤暗喜着蓄势待发，准备挥棒。而绫濑在看清球路后一瞬间彻底慌乱起来。

绝不是红中。绫濑的手套不自觉地横移。相反，这球很可能是——

与直球共轨的球路、但缝线和旋转都传递着陌生的熟悉感。投手丘上的荣纯和记忆里穿着职棒队服的身影重叠，像久违的故人眨了眨眼睛。

打者已经开始挥棒，那颗‘红中’直球也逼近了本垒板。而就在球棒和白球相交前，白球消失不见，留下一道残影的轨迹。

什么——！伊藤志得意满的一击不中，不可置信地回头。只见消失的白球出现在绫濑的手套中，离预先的位置平移了整整一段距离，黏住了裁判和打者的眼睛。

“喂、刚刚那颗球是...”解说在演播室里大跌眼镜，负责接收和消化赛场信息的他也没能立马确认刚刚那颗球的球种，似乎是一眨眼间就产生了超大的位移。

绫濑同样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手套，白球在进手套后仍然不安分地转动，甚至差点就弹了出去。

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这颗带着鲜明的泽村荣纯印记的卡特球。

绫濑抿起嘴角，重重地闭上了眼。白球如利刃般轻易划破了包裹着回忆的口袋，随之涌起的是让人晕眩的动摇。

本垒板附近的三人僵持着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外野和板凳席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荣纯的大呼小叫唤醒了整个球场。

“哦哦哦，刚刚那颗球感觉相当不错啊！不愧是我！”荣纯在投手丘上活动自己的手指，微妙的触感仍残留在指腹中央，等待被进一步的挖掘。他眼里金光闪闪地看着绫濑，‘还想接着投’的吵闹声音直接传到了绫濑脑海里。

“抱歉，暂停。”绫濑开口暂停。裁判忙不迭地点头，伊藤站在原地，眼底的颜色晦涩不明。他回头看了眼北信的板凳席，冲他们点点头，示意自己心里有数。

巧合、还是真材实料的卡特球。没有时间了，这个打席一定要摸清楚这颗球的底细。伊藤看着投手丘上距离极近、窃窃私语的投捕，立下决心。

“怎么样！刚刚那球怎么样！感觉是掌握了食指发力的奥妙！”荣纯压低声音，但语调极快，彰显着他雀跃的内心。只是这份兴奋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他伸出左手在绫濑眼底晃了晃，“这么重要的时刻前辈竟然还走神！不可饶恕！”

绫濑大梦初醒般回过神，一本正经地用实话搪塞：“因为刚刚那球太好，我被感动了。”

“欸嘿嘿，我说是吧，是很好吧。”荣纯露出了经典的被夸后的傻笑脸。糊弄过去的绫濑语气里是满满的无奈：“春季大赛我就说过吧，不要在比赛的时候实验新球种。”

“这次不是我刻意的，只是感觉到了嘛感觉。”荣纯摸着后脑勺，鼻尖得意翘起来。如果有耳朵的话现在估计也是一耸一耸地突显欢心。

“现在还在比赛中。”绫濑无情泼冷水 ，“投手自己都难以掌控的球是无法投入实战的。虽然是运气好投出了这一球，但如果打者不挥棒的话刚刚就是纯粹的坏球。”

“而且也只是一好球而已，我们也只领先一分，收心。”捕手的手套撞上荣纯的胸口，荣纯看着突然严肃了不少的绫濑，欢快的心沉静下来，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刚刚那一球确实很好，等打完比赛我们再完善吧。”绫濑又找补了一句，胡乱地摸了一把荣纯的头发，匆匆地走下投手丘。

这些话与其说是提醒荣纯，不如说是提醒自己。

绫濑举起左手的捕手手套，背在身后的右手指甲陷进皮肉中。无论怎么思念，也终究有些事情再也无法触及。

绫濑从动摇中挣脱出，重新回到了比赛场上。

五棒打者伊藤没有改变站位，依然是常规站法，内外角都有能力应对。看了刚刚那球既没有封死站位，逼投外角球，也不是后退选择强打内角球。

看起来这位打者比我冷静多了啊。绫濑自嘲地笑笑，透过捕手的面罩凝望投手丘上的荣纯，红白相间的队服上大大的印着代表赤城的字母。

来吧，重要的永远是，下一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