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3日，上午九点，赤城中学期末考最后一场。

一年B班的同学们频频暗中观察坐在教室末尾的荣纯，浮躁的紧张飘在空气中，被窗外吹进的热风搅得乱窜。

“别写错名字啊笨蛋小荣。”广川顺就坐在荣纯旁边的位子，坏笑着小声提醒。班里的其他人也顺势明目张胆地回头鼓劲，生怕自家学校王牌（的成绩）有个三长两短，让棒球部的夏季大会提前宣告结束。

“好好考泽村！”

“放轻松，及格就行。”

“姆姆姆姆......”荣纯坐得笔直笔直，竖起了猫瞳。他颤抖着打开试卷，拽了好几次笔才把笔帽拽下来。

头一次考试这么紧张...但没事的！之前几场都很顺利。绫濑前辈的补习有效果。这次会及格！荣纯叽里呱啦地在心里暗示自己，工工整整地写好了名字，又双手合十祈祷。

监考老师也表情复杂地关注着棒球部主将花里胡哨的小动作。考试开始后，她特意绕了一圈悄悄走到荣纯身后，伸长了脖子检查他的答案。

“！这是...”老师表情一凝，脑中一束光闪过，心下有了判断。

两小时后，考试结束。

“考完啦！解放啦！”荣纯左手勾住柴田信的脖子，右手搭上三岛木的肩膀，在去棒球部的路上大呼小叫。

“说什么解放，成绩没出来前我们都会紧张的。”更何况这次还要担心两个人的份，柴田信忧心忡忡，配合地压低肩膀。

三岛木默默点头赞同，抖了抖肩把荣纯的手甩下去，结果下一秒荣纯又搭了上来。三个人就这么挤挤攘攘地磨蹭到了棒球部。

绫濑正在和佐野亲核对夏季大会出赛登记表。

“考试怎么样？”绫濑从大大小小的表格里抬头，“其他人呢？”

“相当棒！我绝对能及格！”荣纯把胸口拍得啪啪响，笃定地保证。柴田信补充到：“其他人轮到值日或者大扫除，我们先过来了。”

“嗯，好。”绫濑简单应了一句，最后一遍确认好名单，就将手里整理好的表格装进信封，递给佐野亲：“那麻烦佐野老师送过去了。”佐野亲接过小心地收好，急急忙忙地去提交给大赛委员会。

“那么，”绫濑站起，夏季白衬衫制服上是光影涂抹的亮色。他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肩膀，微笑问道：“要不要来投球？”

“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荣纯的笑容闪耀，迅速冲进更衣室换上训练队服，蹦跶着跑上了投手丘。

在练投期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赶到，还没进棒球场场就听见荣纯的超级大嗓门：“这球怎么样！”

捕手的手套停在好球带外角的边缘，一个微妙的进垒位置。控球现在已经能把球投进九宫格的边边角角，四角的控球加上那半颗卡特球，国中生的普通打者已经打不好荣纯的球了。

“好球。”绫濑将球扔回给投手丘上笑容轻盈的荣纯，对其他人说：“到齐了的话就来开会吧。”

夏季大赛动员会。

——

“6月10日，也就是一个星期后会是抽签仪式。接着6月16日开幕式，比赛进行两周，在6月30日结束。”

绫濑站在活动室的白板前，语调平静地介绍六月的夏季大会。棒球部的众人坐在狭长的活动室内，个个表情凝重，一股山雨欲来的宿命感油然而生。

有前辈可以依赖的棒球部，就只有不到30天了。

“当然，”绫濑话锋一转，“如果我们打进全国，七月又得重新忙起来了。”

“长野县大会结束得比较晚。去年全国大赛的开幕式是7月8日，同样是两周赛程。这就意味着我们只有一周的时间来研究新的对手。”绫濑拿起手边的资料，这还是他刚来时打印的，一晃就过去了整整九个月。

现在就说全国会不会早了点?棒球部按捺住乱窜的心思等待绫濑接下来的分析，却等来了前辈的轻笑声。

绫濑将手里的A4纸卷成筒，歪着头敲了敲肩膀，换了副从未见过的随性的语气：“嘛，说到底，就算是我，去年秋天刚开始的时候也没想到真的会有和你们讨论全国大赛的一天。”

“什么！你当时看起来比我还坚定吧，竟然都是瞎说的吗！”荣纯震惊地插话，被绫濑用纸筒敲头警告：“监督说话队长不要插嘴。”

说完绫濑又笑了，细碎的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肩头，窗外一片明亮的静谧。荣纯摸着头闭嘴，和棒球部的大家惊奇地交换眼神，倾听绫濑前辈前所未有的话语。

“刚开始的时候，棒球部让我期待的只有荣纯的投球，虽然当时的他也是半吊子。”绫濑靠在白板上，将心路徐徐托出，如同展开一幅封闭已久的画卷，带着让人鼻酸的尘灰，“其他人更是只有三岛木稍微好点。”

“好伤人啊前辈。”广川顺可怜兮兮地开口，三岛木则是周身绽开一捧小花。绫濑瞥了他一眼，广川顺会意地做出拉上拉链的动作。

“但是这九个月间，你们真的、真的很努力了。”绫濑垂下头，兀自陷入回忆，黑发遮住了眼睛。

“每天都准时到场，没人对我提出过异议，甚至会自发地加练。我想没有比我更轻松的监督了。”

在绫濑身后的白板上，记满了过去一个半月间赤城中学经历的大大小小的练习赛的情况，有和长野的，也有和外县的，多数是绫濑从浩如烟海的学校里挑出来，拜托校长和佐野亲一个个打电话询问。但也有看了赤城在春季大会的精彩表现，自己上门的。

打线的打率、打点、本垒打、盗垒和失误的次数；投手的失点、夺三振和四坏。密密麻麻地填满了白板的角落，凝聚了棒球部每周每天每一次挥动手臂的心血。

九个月的努力具现化为一张薄薄白板上的漂亮数据。

“在开始前，我从未设想过会是这样让人留恋的半年。这让我真心希望最后的时间能更长一点。”绫濑抬起头，坦然地面对棒球部的各色目光，汇聚在他的眼中的是带着温度的笑意。

在开始前，荣纯是他和这个陌生世界的唯一联系。而这个小小的车前草般的棒球部被他单纯地视为荣纯的附属，荣纯的愿望，RPG中绕不过去的麻烦任务。

绫濑站直身体，深吸口气，声音是罕见的郑重，如太阳雨般清脆地砸下，溅起细密的水丝，折射光芒。

但现在，我想和你们一起去全国。

“所以拜托了，带我去全国吧。”

人类真是贪心的生物。绫濑无奈地看着眼前感动得眼泪汪汪的棒球部，迟来地有些难为情。荣纯更是扑上来环住他的脖子，冲击力的惯性甚至让他们一起转了两圈，绫濑不得不扶住荣纯的腰稳住身形。

荣纯把自己从绫濑前辈的身上撕下来，呜呜咽咽地说：“竟然...那个不善交际、没有朋友、逃避人群的绫濑前辈竟然会这样说...”

“你这是在报复我说你的投球半吊子吧。”绫濑一头的黑线，扭头看向不知不觉站起来汇聚在白板前方的棒球部的众人。

他有些执着地追问：“所以，回答呢？”

“当然是会和前辈一起去全国！”荣纯擦干眼泪抬起头，抢在所有人面前大声回应到。

“干嘛突然这么煞有其事地拜托啊，真是的。”广川顺吸了吸鼻子，笑嘻嘻地打趣。其他人从震惊和感动中回过神来，破涕为笑，一句一句地认真回应。

绫濑在人群中心奇异地放松下来，继续靠在白板上听棒球部一言一语地逐渐把话题扯得漫无边际，心底有些可惜佐野亲的缺席：

明明这才是值得拍下来的画面。

——

“我有两个！超级好消息！”

一星期后，抽签仪式结束，佐野亲带着荣纯参加了这次抽签。而绫濑因为运气太差自请留在棒球部帮忙打击训练。

佐野亲一迈进棒球场就挥舞着手里的对战表，满心满眼地兴奋。荣纯在他身边拼命地点头。

绫濑和其他人一起紧张地期待起来，他伸手想够对战表，却被佐野亲一脸高深莫测地藏到身后。

佐野亲拿乔地咳了咳，压低声音说：“第一个是我们老师的内部消息，还没公布。哼哼，当然他们就第一时间通知我了，这可是绝密......”

“我及格了！棒球部没有人要补考！”

荣纯竹筒倒豆子般截过佐野亲的话。不等棒球部众人脸上的惊喜消退，荣纯夺过佐野亲手上的对战表，将第二个好消息展开给大家看：“而且，看我抽的签！”

把僵硬风化的佐野亲丢在一边，大家凑上前，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标着三角形的种子队赤城中学，而赤城在的这个半区——

没有北信、没有长野学园、甚至没有松代中学。

这些春季大会里遇到的强势四强候补队统统集中在了另一个半区。上半区为抢一个决赛名额神仙打架，下半区除了赤城中学和另一个略有实力的四强队可谓菜鸡互啄。

绫濑把这张对战表看了两遍，发自内心地赞叹道：“泽村，真的是好签。”把种子名额的优势发挥到了百分百的绝佳好签。

“运气也太强了，你是有主角光环吗？”

“这怎么能说是主角光环！”广川顺震惊地望着难得吐槽的三岛木，反驳到：“这是我们的队长献祭了智商换来的运气啊！”

“喂我这次及格了！不准叫我笨蛋！”荣纯笑容一垮，把对战表交给绫濑，不满地竖起猫猫眼，“而且还有一点你们都没发现，快看我们的二回战对手是谁！”

“没有人在叫你笨蛋。”绫濑心情超好地搭腔，目光看向对战表上赤城中学的第一场对手：成岛中学。

“竟然又是他们，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明显更小吧。”连着两次大会的首战对手都遇到我们，谁这么讨厌成岛中学在暗箱操作吗？绫濑有些好笑地荒诞脑补。

“正是这样！这是报一箭之仇的大好机会！”荣纯语调激昂，一副幕末武士的誓不罢休的态度。其他人齐刷刷地点头同意。

“虽然我还是觉得不管他们才是最好的，但是既然你们都这么认为。”绫濑耸耸肩，对若菜说：“首场比赛你想上场吗？”

“诶？诶？我吗？”若菜指了指自己，惊诧不已。

“你也作为外野手完成了所有训练不是吗？”绫濑表情淡漠，蓝眼睛里却有一丝狡黠的笑意。

“就像荣纯说的，我们去让成岛中学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