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木门发出吱呀声响,把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格桑一下惊醒。
金韵芝脸上带着乖巧的笑,边开门边应道:“嗯嗯好的,心美妈妈,我会好好照顾小桑的。”
等关上了门转过身,他把手里的馒头往桌子上一扔,面无表情地双手抱胸,歪头看着格桑:
“死胖子,是不是很饿呀?”
“你别以为愿愿哥很喜欢你,他就是看你又笨又丑,可怜你。喂,死胖子,你以后不许靠近愿愿哥,不然我还把你关起来。”
格桑饿了一整天,眼前都要冒星星了。他仍趴在桌子上,只是慢慢把脸转了过来,金韵芝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清,他脑子有点转不过来,钝钝的。
金韵芝还在警告格桑,嘴巴一张一合的。
格桑的目光飘到滚远了的大白馒头上,他伸长了手把馒头够回来,就这样侧着头往嘴里狂塞。吃着吃着,他的眼睛又看向金韵芝,只是双眼无神。
“死胖子你,”
金韵芝见格桑没反应,他快步走到格桑面前,一把拧住格桑的肉脸。
“你听见了没有?”
格桑脸上一阵痛,他噎了一下,然后把卡在喉咙里的馒头都顺下去。强烈的饥饿感稍稍缓解后,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金韵芝是真的非常非常讨厌他。
金韵芝看见格桑噎得差点翻白眼,他脸上又挂上奚落人的笑,在被许愿捡回天使之家后,他好久没这么笑了。
格桑一把拍掉他的手,力气不大但声音很响,他瞪着金韵芝不说话。
金韵芝得意的笑僵在脸上:“你还敢瞪我!”
格桑的腮帮子都塞满了馒头,他怒视金韵芝的时候还不忘咀嚼,看上去比金韵芝同桌养的那只只知道吃的肥仓鼠还傻。
金韵芝忍不住又伸手用力戳了戳他的脸,指甲在格桑脸上留下泛红的月牙印记。
格桑第二个馒头塞得太急了,他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好一会才把馒头咽下去。
金韵芝就旁边看着,这时候他又笑得很甜了。
“我要喝水。”
好不容易把放久了的干巴馒头咽下去,格桑感到口干舌燥,他盯着金韵芝开口。
“你还敢命令我,谁管你。”
金韵芝转身爬上只剩一层棉絮子的床,嫌弃地离远了格桑昨晚睡的位置。
格桑跳下椅子追过去,他也不上床,就站在床边,对着金韵芝的耳朵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我要喝水。”
“我要喝水。”
“我要喝水。”
……
格桑的声音到后头越来越哑,但他还是说个不停。
金韵芝最后还是妥协了,他小脸阴沉地把水杯塞到格桑手里,盯着人喝完了一整杯水,然后闭上嘴上床睡觉。金韵芝毫不怀疑,如果喝不到水,这小胖子能在他床头念一整晚。
在格桑和金韵芝睡一间房的日子里,金韵芝还是变着法地整他。
金韵芝还撺掇着福利院的小孩不和格桑玩,在金韵芝领着其他孩子做游戏的时候,格桑只能蹲在大榕树下看蚂蚁搬家。
隔一会格桑就往前跨一步,没一会就蹲到树根边边上了。
“小桑,你在做什么?”
许愿背着包正要出门,他看到蹲在树下一脸认真的格桑,也走过来蹲在小孩旁边。
“跟蚂蚁回家。”
许愿失笑:“怎么不和日升他们一起玩呢?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图书馆?”
格桑正仰着头看一溜蚂蚁爬树,蚂蚁越爬越高,他仰久了的脖子也开始发酸。听到许愿的话,他慢吞吞拉着许愿的手往前走。
当然要啦。
和许愿约好在图书馆碰面的还有朝荣,一个很热情的酷哥。
朝荣的酷主要体现在他的长相和衣品上。
明明一样大,但他比许愿高了一个头不止,比例又好,腿长得要命,穿得又潮。他气场太强,别人一般轻易不往这走,他站的地方空出来一大片地。
“许愿你,怎么还带个小胖孩来?”
格桑还没看清人脸,就被朝荣抱在怀里了,他往下看了一眼,离地好远。
“我弟弟。放心,他很乖的,让他在旁边坐着就行。”
朝荣摸了一把小孩走热了的肉脸,还挺稀罕:“行,你弟弟就是我弟弟嘛,这小孩我喜欢,怪可爱的。”
格桑没有让两位哥哥失望,他捧着许愿给他找的故事书看得很认真。
朝荣忙完了自己的事,挤过来看他。
故事书上有图片,但是字也不少,他附耳过来用气声悄悄问:“小桑,你能看懂吗?”
格桑立着书又翻过一页,表情严肃地慢慢摇头。
他本来应该能看懂的,但是现在看不懂了,不仅字看不懂,图画也不是很懂。
越看头越重了,还有点晕,格桑盯着黑白图画叹了口气。
朝荣哭笑不得地揉了下他的头,又给他换了本幼儿图画书。
这回能看懂大半了,格桑正襟危坐开始研究起来。
等许愿牵着格桑把他送回了房间,早早守在房间里的金韵芝又缠着要和许愿睡觉,被许愿抱走前,他还对着格桑做了个鬼脸。
格桑转头不理他,他爬上床却摸了一手湿,金韵芝把水倒在床上了,而且洒得还很均匀,每一个地方都没落下。
格桑盘腿坐在金韵芝叠得高高的奥特曼被子上,用力锤了两下他的怪兽枕头。
金韵芝越来越讨厌了。
不过,金韵芝只整格桑这个来得最晚的老幺,在别人面前总是很乖巧的样子,再加上他又是全镇公认的漂亮小孩,所以他还是最受欢迎的孩子头头。
金韵芝、格桑和许愿,他们三个人的关系也怪怪的。
许愿这个时候已经上初三了,他学习很刻苦,又是班长,平时特忙。
但格桑越是一个人,许愿就越要带着他玩,他把大部分空闲时间都分给格桑了。金韵芝也为此越来越讨厌格桑,捉弄格桑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当然,格桑也相当讨厌金韵芝。
他讨厌金韵芝,更讨厌不讨厌金韵芝的人。
在以后的日子里,格桑还连带着讨厌了金韵芝的忠实狗腿子,次次为他冲锋陷阵的狂热粉丝周日升和把金韵芝当宝的天使之家的大部分孩子,还有金韵芝在高中认识的无脑好友钟情,以及很多很多被金韵芝迷惑的人。
在格桑数不清第几次被金韵芝搞丢作业,被老师罚站请家长后,他在日记本最后一页上重重写下一条人生守则。
他要把讨厌金韵芝当成一项终身的事业。
“愿愿哥又去接你放学了?”
金韵芝双手抱胸站在门边,语气酸得要命。
现在他和格桑仍然住在一间房里,只是分了床。
金韵芝小时候还天天叫格桑死胖子,等格桑到了青春期抽条之后,整个人迅速瘦下来,脸也长开了,站在那就像棵出挑的小白杨。现在再对着格桑那张脸,金韵芝也叫不出口了。
“怎样,要你管?”
格桑自顾自在日记本上落下长长的最后一笔,都懒得抬头看他。
金韵芝走过来一把抢走格桑的书包,他眼尖,一下子看见了书包里面被揉成团的数学卷子。
“哇格桑你是笨蛋吗?这么简单的卷子你都不及格。”
金韵芝的嘲笑声异常刺耳,他伸长了手,挥舞着展平了的卷子,不让黑着脸的格桑够到。
格桑捏紧了拳头,看金韵芝那张很有美得很有攻击性的脸更不顺眼了。他狠狠踩了金韵芝一脚,又在金韵芝胸口擂了一拳,把人怼得后退三步。
实在是太气人了,金韵芝人缘比他好,学习比他好,就连身高也比他高出一大截。
格桑讨厌金韵芝,这讨厌里还夹着嫉妒。
他是很要强的,一点儿也不甘心事事都落在金韵芝后头,所以他每天都要和金韵芝比一比,比金韵芝力气大、跑得快、吃得多都能让他高兴。
嫉妒使人上进,奈何他是天生的笨,在学习这方面只能越努力越心酸。
“亏你还天天熬夜做题,还有愿愿哥给你辅导,真是没救了。”
金韵芝把卷子扔回桌子,被格桑黑漆漆的眼睛盯得有些发毛了,他清了清嗓子,退到门边。
别看格桑个子没他高,要真动手了,他可打不过格桑。
“小金。”
朝荣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手揽着金韵芝的肩膀往里探头。他比金韵芝还高得多,两个人又贴得近,动作看起来像把金韵芝搂在怀里似的。
“许愿让我来喊你们收拾东西,周末我开车带你们出去玩儿,别太紧张了,高三也需要放松嘛。”
朝荣转着套在手上的车钥匙扣,笑眯眯地揉了揉金韵芝的头。
“那就谢谢荣哥啦。”金韵芝乖乖叫人,他抬起脸,眉眼间都带着笑意,看着很能蛊惑人。
又装上了。
格桑把满是红叉叉的试卷团吧团吧又塞回包里,他低着头翻了个白眼。
朝荣大学毕业之后没读研读博,他家境好,连工作的苦也没吃,直接回鸣溪镇继承家业了。
在许愿的嘱托下,他经常来天使之家看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金韵芝就很熟了。
格桑本来以为朝荣是个潮流酷哥,结果现最近才发现,他真的很没品。
喜欢金韵芝的人都很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