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麻利地完事。那女人轻浮归轻浮,做生意也是真的利索。进了大堂吩咐伙计,三下五除二便办完了手续。
三人迅速上楼,打开房门——那是一间精致的大套房,窗明几净,陈设精雅,客厅与卧室间以帘缦隔断,此外又有两架红木软榻分设客厅东西窗下。
乌缇娜松将萤放到床上,从颈后松下她的手,拖过被褥给她覆上。起身问沐风:“何故止此一间?”
“经沙罗城一役,我想这样更安全些。且左右你我不需睡眠,若疲惫,这两架软榻也够我们休息。左右一计,还是这样最好。”沐风一面道,一面在房中施下消音术和禁锢咒,房中动静,外人便不可闻,也不可入内。
乌缇娜突兀地说道:“你将这身衣裳换了去罢。”
沐风不解:“何故?”
“那女人的脂粉气留在你身上,闻得我难受。我们既然住在一起,我便时时刻刻都闻得到这恶心人的气味。”
沐风稍稍一愣,凑近她憋笑道:“你可是……要我在你面前宽衣解带?”
乌缇娜皱眉:“你用得着宽衣解带吗?小萤都会的法术你不会?”
当头一盆水泼得沐风心头热血凉了一半,但他仍不放弃,“你可是……在嫉妒那老板娘?”
乌缇娜看他的眼神像看个傻子,“你当我是你?没半点关系的人也要嫉妒?”
沐风不依不饶,语气已有些急躁:“那你……我在那女人面前承认你和小萤是我家眷,你为何毫无反应?”
“你当我蠢到听不出那是诓人的话?”
“那你愿意让我这样诓人……说我们……是夫妻,是吗?”
“可以啊。怎么好诓怎么来。”乌缇娜说到这里已察觉他话里有话,疑道:“沐风,你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到底想说什么?”
“乌缇娜!”他突然抓住她的肩膀,目光灼灼似火:“你我是夫妻这样的话,于你而言只是诓人的伎俩,除此以外别无他物,你也不作他想,是吗?!”
“你怎么了……?”乌缇娜看着他着火的双眼,心头竟一颤又一颤。
沐风见她眉宇间已浮起抗拒,方知自己做得过了头,松了手,惭色满面,扶额道:“抱歉……抱歉,乌缇娜……我只是想要一个回应。我只是……想要你作为女人的回应……”
乌缇娜眼中流过一道光,似惊非惊,又戛然而没,说话时眼神却已不敢再看着沐风,话锋一转:“这两日你施法过频,先前的耗损还未补上,又受了圆台上的伤,莫要多言语,好生休憩吧......”
“那你呢?”
“我就在此处。左右我也没有法力,解不得你的禁锢咒。”
沐风突然转身离去,拖过东墙下的软榻,一直拖到西墙,与西窗下的软榻并排。他站在榻旁,目光收敛了几分灼热,又变作平静与淡然:“你昨日刚经我施法,左右现在无事,不如与我一同休憩。”
片刻的沉默仿佛被拉长了千万年,直到窗外吹起一阵清风,惹得绿叶交响簌簌,乌缇娜才道:“好。”
月上柳梢头。
乌缇娜在月光中醒来。身旁的沐风仍沉眠,月光将他的面容勾勒得分外俊美,却又陌生。
两架软榻的扶手紧挨着,他的手安放在自己软榻的扶手上,分寸不曾逾矩。
他是个君子。他可以死守一个对他而言没有任何违约代价的承诺,为此,他甚至能放下身为神明的骄傲,近乎迂腐地追求完美地守约。
乌缇娜在三界中自然是受重视的,因为她曾经强大到令敌我双方都不能忽视。唯一一个如此纯粹,又如此极致地重视她的人,竟是与她敌对了一万年的宿敌,沐风。
沐风说的没错。“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在芦苇荡一战中重伤,失去了毕生的法力,却也因此收获了沐风对她无微不至的保护与照拂。那是她毕生未曾谋面的感觉,仿佛是一双手,将她从冰冷的深海中捞起,给予她整个苍穹的阳光。那温煦与明媚照得她一时难以适应,但久而久之,竟不想离去。
她已不想离去,不想离开沐风,不想离开人间。
若说造化弄人,只怕造化也造不出这样一个人,在她风光无两时做她的敌手,在她四面楚歌时,又偏要与她以命运相系。
沐风似有所感知,缓缓苏醒,撞见乌缇娜一双眼眸泛着莹莹月光,凝注着他。
“怎么了?”他轻轻道。
“沐风……”乌缇娜欲言又止,话锋一转,“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等。等到你法力恢复,我就可以放心回神界去。”
乌缇娜一时语塞,须臾道:“你现在尚能利用人神两界的时差掩盖一切。但若是我的法力永远无法恢复呢?若在这段时间,魔族进攻神界,你这主要战力缺位,神界将会如何?”
沐风蹙眉思忖,道:“魔界没有了你,你又杀了那么多魔徒,他们的战力已大不如前,我不必太过心焦……再等三个月,你若再无起色,我便先回神界去,让众神安心。当然,我会……”
“你会用某种术法,让自己随时都能知道我的情况。不是心目,就是另一种我不知晓的神术……”
“不错……我会帮你敛去身上的气息,再将你变作另外一副模样。若你遭遇不测,神界又战事吃紧我无暇顾及,就派人下来救你。”
“哈哈哈……”三分笑意七分凄凉,乌缇娜道:“你真有办法……”
沐风笑道:“你不相信我能做到?”
乌缇娜正色道:“正因为我相信你能做到,才越发觉得这法子……复杂得不可思议……”话尽,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其实何必这样麻烦,有一个办法,一劳永逸……”
沐风奇道:“什么办法?”
“将我送去神界,一了百了……”
沐风立时笑不出来,苍白的脸上忧惧参半:“你在想什么?你去神界就是去送命!魂魔的法术并不成熟,我在那圆台上尚且被折磨得痛不欲生。若动手的是神界的高阶神明,若承受的是拥有混元石的你,只怕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一命呜呼!”
“那也好过,我们两个一起遭殃......你根本不知背叛本族的罪名意味着什么。魔族加诸于我的一切,神族何尝不能对你有过之而无不及?”
“神族至少不会对我的部下下手。所以,要用刑还是处死,都只关乎我一人的事......”
“只关乎你一人的事......是吗?”乌缇娜坐起,突然犀利的眼神,直刺入沐风心底,“只关乎你一人的事?只关乎你一人的事?!是吗?!”她将情绪尽数压抑,却仍一句比一句激烈。
那情绪是什么?她在在意什么?她在激动什么?沐风仿佛看到阴霾的天空破出一道天光,将他和她两个人都照得亮亮堂堂。
“乌缇娜,你......”他方想说些什么,身后帷幔中的一阵欠呻之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秘境”。
他们齐齐起身往厅堂后走去,掀开帷幔,小萤已从床上坐起,警惕地望着这陌生的房间,见得他二人进来,方卸下防备。
沐风走近床榻为她把脉,须臾笑道:“乌缇娜说得不错。你果然很有天分,能吸收我的神力以自用,仅两天时间就恢复如初。如此能力,已与仙人等同……”
萤听罢,泪水即刻盈满眼眶,“师父......沐风......对不起......我若早听师父的话离开,就不会被魂魔抓去,令你们身陷险境......”
“不......”乌缇娜正色道,“你走得再远,我也会被魂魔找到。因为你在沙罗城见到我之前,我们就与他有过一战。那时候,他就在我足底留下了印记,无论我走到哪里,他都能马上找到,就连整个沙罗城的样子,都是他幻化出来的。当然,现在这印记已被沐风消去,他再要找我,已没那么容易。所以,无论你当初何去何从,我们都难逃一劫。”语落,乌缇娜唤道,“小萤......”
小萤惊异地抬起头。这是乌缇娜第一次这样唤她。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三人必须形影不离。你莫再生了离去之心,否则,就是露出空门,给敌人可乘之机。你可懂?”
小萤点点头,泪光莹莹中透出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明白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