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赛前期采用的是瑞士轮赛制——
入围队伍共有十六支,前四轮按照战绩匹配对手,三胜出线、三负淘汰,第五轮才决出最后两张八强门票。
这意味着,哪怕你赢了两轮,也可能在后续三场被连打爆头直接出局;而输了两场的人也能绝地翻盘,一路三连胜杀进淘汰赛。
这也是为什么开赛后,选手休息室里从没有真正放松下来的人。
瑞士轮残酷得不像比赛,更像是筛子——没有谁比谁更有天赋,也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强弱,状态才是一切的标尺。有人踩着幸运进线,也有人拼尽全力,一局差一个团就被送出赛场。
FIS的赛程并不算轻松。
第一轮他们打的是来自越南的老对手LYC,2:0干净利落地拿下;
第二轮却意外地被韩国三号种子击穿节奏,连丢两小局,吞下一场失利。
第三轮抽到东南亚黑马,对手野核爆发力极强,差点在中期偷掉大龙翻盘,最后还是靠fate的决策和untor的沉稳守下主堡。
两胜一负。
第四轮,他们的对手是来自欧洲的老牌战队SOL——经验丰富、战术老练,过去两年都进过四强,是这届S赛的热门之一。
观众席爆满。
比赛还没开始,FIS选手从通道走入场时,四周已是寂静如雪。
和国内热烈高呼不同,S赛现场是冰冷的。
它没有情绪,只看结果。
场馆高大得像某种未知生物的体腔,灯光从天花板顶端打下来,把人照得极小;观众席上的荧光灯一闪一闪,像警示灯一样冷;音响每一次“welcome to summoner’s rift”的播报,都是精确压秒的合成音,毫无人情味。
站上场的时候,FIS五个人几乎都感到过一种窒息感。
但他们咬着牙,把呼吸调匀,把背挺直。
这是一场不容失误的硬仗。
赢了,八强;输了,就提前回家。
游焕在选边阶段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观众席——一张张陌生的脸,全是看热闹的目光。
他心跳很快,却没有慌。
他突然想起出发前,陈思源说的那句话:
“别怕别人看你怎么打,打到最后一场,世界就只能看你赢。”
赢下那场比赛时,FIS五人都没怎么高声欢呼。
一来是因为赢得艰难,三局打满,打到最后一刻才翻盘,所有人都累得像刚游完十公里铁人三项;二来是因为,对手真的很强,他们赢得不是光荣与梦想,而是一种在悬崖边站稳脚跟的喘息。
SOL的粉丝占了观众的大半满眼都是队服、应援牌和鼓掌器。
在FIS全员下场的时候,有几个人突然爆了粗口:
“That Chinese zip boy is a freaking chihuahua! Small-ass shoulders and big-ass ego!”(那个中国的zip就像是个吉娃娃!一副细狗样,心比天高。)
有人笑出声,还有人模仿zip操作时“莽冲”的样子,甚至有人用东拼西凑的中文喊:“垃圾!”
那声音离阮见木不远。
他原本不想管,毕竟作为粉丝,主队输了总是会有些情绪。
但是。
听见那话的时候,他没怎么思考就站起来,走了过去。
“Excuse me?”(什么?)
“Are you a trash talker or just too dumb to know what sportsmanship is?”(你说这些垃圾话是你本身嘴就滂臭还是你蠢到不知道体育竞技精神是什么?)
他声音不大,但咬字极准,清冷的语调压得对方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三言两语后,对方用英语回呛,还故意带上带点嘲讽的腔调说:
“Is he your boyfriend or something? You mad?”(他跟你有关系吗?关你屁事?)
——一句话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阮见木几乎是不带停顿地反击,语速逐渐上扬,一向理智清冷的形象就此破碎,连附近工作人员都没反应过来这人哪来的战斗力,这会儿居然一打三把人噎得几乎要退场。
保安已经在靠近。
而就在这时,游焕才从台上下来。
他本来没注意那边动静,结果听见了一句熟悉到不能再熟的声音,回头一看,他那位温润如玉(理论上)的阮哥,正眼神凌厉地在和三位欧洲哥展开嘴炮拉锯战。
他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又仔细一看,对,就是阮见木,还气得耳根都红了。
吵得不是很大声,但语气咬字都很狠,像刀刃擦过瓷器,精准又锋利。
游焕:“……”
急忙把鼠标和键盘往陈思源怀里一塞:“帮我拿一下。”
陈思源:“你干嘛?”
游焕:“我人要没了。”
陈思源:“??”
——下一秒,游焕一路小跑冲下场,拦住已经气势快要冲上天的阮见木,一边把人往外拉一边和保安一个劲的重复“friend”。
阮见木不说自己为什么吵架,只是脸红得厉害,像是有点羞,也像是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游焕全程靠着高中英语听力等级勉强判断吵架方向,根本没搞明白他们具体在吵啥。
他只知道一件事——阮哥是因为我吵起来的。
这个念头让他有点发懵,也有点乱,胸腔像是涨着一口没出声的气,不知是窘是感动。
从后台走出场馆,冷风一吹,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阮见木先开口:“抱歉。”
“……阮哥,你怎么跑来看比赛了?”游焕问。
“想来就来了。”阮见木看着前方,没有回头。
游焕怔了一下,又追问:“那你吵架是因为……?”
“他们说了我不喜欢听的话。”
“就这样?”
“就这样。”
然后就不解释了。
语气平稳,步子也稳。
像是这个人刚才不是和人吵架的那一个,像是根本没情绪。
但游焕偷偷看了一眼。
他耳朵还红着。
手指揪着风衣衣摆,关节白得发亮,像是用力过猛后没放松。
他还在生气,只是不说。
游焕没继续问。他突然觉得这个人太沉了,沉得像什么都能压进水底不见光,又——
意外地脆。
脆得像只要他再问一个“你是不是为了我”,对方就会沉默不语,不知所措。
所以他不问了。
当他把阮见木送回酒店时,才发现。
“你跟我们住一块?”
“嗯。”阮见木抬头看他,表情还是那种“我觉得挺合理”的样子,“这家离场馆近。”
“……阮哥你是有多有钱?”
“也没有。”他顿了顿,接了句,“只是方便。”
游焕:“……”
他有点想说“你这样我会误会的”,但又觉得说了好像也不太对。
于是他收了嘴,只说了句:
“那你早点休息,我明天还有训练。”
灯光映在阮见木睫毛上,连表情都带了点倦意:
“你加油。”
“……你也是,别和外国人吵架了。”
“不会的。”他顿了一下,笑了,“下次不让你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