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似天河倾覆,将谢珩指间的血水冲成淡红的蛛网,在青砖上蜿蜒出诡谲的图腾。姜知意望着他握剑的手——虎口处新添的灼伤泛着焦黄,像落在雪地的枯叶,边缘卷起死白的皮肉。昨夜火场里,这只手曾徒手捏灭坠落的梁木火星,此刻却死死攥着鎏金酒壶,仿佛要将二十年光阴都溺死在琼浆里。
"再喝下去,伤口要生蛆了。"她伸手去夺酒壶,指尖刚触到冰凉的壶身,整个人就被反扣住手腕按在廊柱上。沉水香混着血腥气漫过来,他金丝镜链垂在她锁骨处,随急促的呼吸荡起细碎冷光,如同悬在命脉上的刀。
姜知意忽然僵住。他左手指腹正摩挲她腕间旧疤——三年前那个雪夜,姜玉柔将烧红的炭块按在这里,皮肉焦糊的味道里混着嫡妹甜腻的笑:"姐姐这双织锦绣河山的手,还是留点印记才好。"
而今这疤痕形若残缺的莲花,与慈云寺功德碑的刻痕如出一辙。谢珩的拇指突然加重力道,醉红的眼尾泛起水光:"为什么要是你......"
剑鞘重重磕在石阶,惊飞檐下避雨的灰雀。碎玉声中,姜知意看清他眸中映着的不是自己——是二十年前那个雨夜,被按在染缸旁的谢夫人。那个温柔教她辨蚕丝的女人,腕间也有同样的莲疤,血水顺着青花瓷缸纹路淌成溪流。
"松手!"她屈膝顶向他肋下旧伤,趁他吃痛挣脱桎梏。袖中滑落的药瓶砸碎在地,雄黄粉混着雨水蒸腾起呛人的雾。隔着朦胧烟霭,她抽出他腰间玉佩高举:"谢珩!你看清了,我是姜知意!不是你的弑母仇人!"
雷鸣劈开夜幕,玉佩在电光中泛起幽蓝。谢珩的剑尖抵住她心口,却在触及中衣时骤然凝滞——那里缝着半块焦黑的布料,昨夜火场里,她就是用这片残页替他挡下坠落的横梁。
"这一世......"剑锋突然颤抖如风中秋叶,他踉跄着栽进她怀里。缠在剑柄的绷带寸寸断裂,露出里面暗藏的长命锁。银锁表面被火熏得焦黑,但"平安"二字仍清晰可辨——正是她抓周时紧攥的那枚,锁芯暗纹与慈云寺往生牌位的雕花严丝合缝。
姜知意扶着醉倒的男人跌坐在地。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没入衣领,冲刷出颈侧一道陈年剑痕——与慈云寺住持颈间的伤疤,角度分毫不差。她忽然想起老住持摩挲佛珠时的低语:"有些债,是前世就刻在骨血里的。"
"舍不得......"谢珩的呢喃消散在雨声中,指尖还勾着她半截袖角。玄色大氅滑落肩头,露出后背交错的鞭痕——最新那道泛着粉红,正是昨夜替她挡火时留下的。
姜知意掰开他紧握的掌心,血色月牙印里躺着片染血的茉莉花瓣。这是姜玉柔那日遗落的,此刻沾了雨水,倒显出几分凄艳。她忽然浑身发冷,想起藏书阁泛黄信笺上的字迹:"三月初七,换婴于慈云寺,以茉莉为记。"
雷鸣渐歇时,积雨在廊下汇成浅潭。雄黄粉在水面聚散沉浮,渐渐凝成莲花状。姜知意取下长命锁对着月光轻旋,锁芯机括突然弹开,掉出半粒佛珠——与谢老夫人腕间沉香念珠的缺口严丝合缝。
"原来是你......"她指尖抚过谢珩昏睡的眉眼。二十年前慈云寺的雨夜里,那个用襁褓裹住她的僧人,颈间也有道相似的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