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琉璃灯将潼关城墙映得通明,沈清欢的指尖抚过雕花食案,金漆剥落处露出暗红的木纹——这是用攻城塔残木临时赶制的桌案,未散的桐油味混着醋火焚城的焦糊气,在夜风中结成粘稠的网。
"八宝鸭要淋双倍蜂蜜。"她掀开蒸笼检查火候,蒸汽里混着丝若有若无的杏仁苦,"戍军送来的崖蜜颜色发暗,怕是混了茱萸粉。"
林婉儿拨弄着新换的琵琶弦,断音惊飞了偷食的麻雀:"后厨新来的帮工手背有烫疤,切葱时总翘着小指——是常年握刀剑的茧子。"
戌时三刻,第一道炙羊肉端上主桌时,沈清欢嗅到了熟悉的赤箭麦味。她佯装整理襻膊,银簪飞快刺入肉块,簪头缠着的解毒棉瞬间泛青。十二名戴金丝面纱的舞姬鱼贯而入,最末那人的石榴裙摆扫过食案,洒落几点靛蓝色晶屑。
"这胡旋舞的鼓点不对。"谢云舟突然按住酒樽,"《破阵乐》该是七拍一转,她们多踏了半步。"
沈清欢的余光追着领舞的腰肢,见其旋身时裙裾翻卷,露出半截黥着莲花纹的脚踝——与茶马道上劫粮车的马匪印记相同。她忽然掀翻汤瓮,滚沸的羊肉汤泼向舞阵,蒸腾的雾气中,三柄软剑从水袖抖落。
"护驾!"
禁军的铁靴声震得碗碟乱颤。林婉儿的琵琶弦绞住最近那柄软剑,琴轸迸裂的刹那,领舞的面纱被剑气掀飞——正是瓮城粮草官豢养的歌伎。沈清欢的银簪刺入其肩井穴,却见对方唇角溢出黑血,软剑当啷坠地。
"酒中有毒!"谢云舟劈手夺过刺史的酒樽,泼出的液体在青砖上蚀出蜂窝状孔洞。他忽然剧烈咳嗽,掌心血沫溅在案头,与毒酒反应腾起紫烟。
混乱中,沈清欢被推搡至角落。她摸到立柱后倾倒的醋坛,浸透裙摆的液体突然泛起蓝沫——残留的沼气与醋醅再次反应,刺鼻的气味惊散了围堵的刺客。领舞踉跄着撞向烛台,燃烧的帷幔瞬间引燃地毡下埋着的赤箭麦粉。
"走水龙!"
谢云舟的断剑劈开窗棂,夜风裹着火舌窜上横梁。沈清欢拽着林婉儿滚进后厨,二十坛未开封的崖蜜正被烈焰炙烤。她突然掀翻腌菜缸,酸液浇灭最近的火焰,腾起的白雾中浮现刺客撤退的路径。
五更梆子敲响时,刺史府的焦土仍冒着青烟。沈清欢立在残破的戏台上,从领舞尸体腰间摸出半枚铜符——正面刻着三皇子私印,背面莲花纹中嵌着"景明四年"的字样。谢云舟的咳嗽声从废墟深处传来,他手中攥着半页未燃尽的乐谱,焦痕拼出"醒酒汤"三字。
"刺客的耳坠里藏着这个。"林婉儿递上浸血的蜡丸,丸心裹着张药方,"半夏二钱,崖蜜为引,恰是解酒汤的方子。"
沈清欢望向正在熬煮醒酒汤的医帐,蒸汽里浮着熟悉的杏仁香。她忽然想起粮草官坠缸前癫狂的笑——那笑声与二十年前父亲查封毒米仓时,幕后主使在暗处的嗤笑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