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的指尖刚触到谢云舟的额头,就被滚烫的温度灼得缩回手。破庙的残窗灌进北风,将供桌上将熄的烛火吹得明明灭灭。她扯下半幅褪色的帷幔裹住他渗血的右肩,布条上残存的檀香味混着血腥气,竟与相国寺监房里的熏香如出一辙。
"潼关...潼关有诈..."谢云舟在昏沉中攥紧腰间玉佩,蟠龙纹的缺角正抵着沈清欢腕间的烫疤。他伤口渗出的血水浸透裹伤布,在稻草堆上洇出幅残缺的运河图。
沈清欢摸出怀中盐袋,将粗盐混着雪水敷在他伤口。盐粒遇血滋滋作响,惊得谢云舟猛然睁眼:"玉牒...玉牒在..."他涣散的瞳孔里映着摇曳的烛光,忽然抬手攥住她发间的木簪,"清欢,沈伯父的盐引...在潼关..."
庙门外传来马蹄踏雪的闷响。沈清欢吹熄烛火,就着雪光看见谢云舟的佩剑——剑柄缠着的丝绦缺了一股,正是冬至宴那日被她割去绑扎饺子的那缕。她突然拔剑斩断供桌腿,木屑纷飞间,桌底暗格掉出半卷泛黄的《漕运纪要》。
"追!桥断了他们跑不远!"追兵的呼喝声混在风里。谢云舟忽然翻身将沈清欢护在身下,三支弩箭钉入他们方才倚靠的梁柱。箭尾绑着的密信被沈清欢扯下,浸血的信纸上"三皇子谕令"几个字正在慢慢消融。
"冷..."谢云舟的吐息拂过她耳畔,比雪还凉。沈清欢解开大氅将他裹紧,摸到他怀中硬物——半块刻着生辰八字的金锁,锁芯里塞着的油纸正是父亲笔迹的盐引拓本。她忽然想起及笄那年,父亲醉酒后念叨的"龙纹金锁配玉牒",喉头猛地发紧。
五更梆子被风雪吞没时,谢云舟开始说胡话。他滚烫的指尖划过沈清欢眉骨:"...母妃的杏仁酪...撒了赤箭麦..."又突然惊恐地蜷缩,"别碰潼关的盐...盐里有..."破碎的呓语里夹杂着军械司的暗语,被沈清欢用炭条匆匆记在撕下的《金刚经》页脚。
晨光初现时,沈清欢在神像底座发现个油纸包。二十年前的供饼早已霉变,夹层的密信却因涂了蜡保存完好——正是先帝病重时关于盐铁专营的密诏。她将信纸按在谢云舟胸口,蜡痕遇热显出的玉玺印,与他心口箭疤的形状分毫不差。
"当年东宫之争...咳咳...三皇兄在御盐里下毒..."谢云舟突然清醒片刻,攥着她的手按向自己颈侧刀疤,"沈伯父替我试毒那日...这疤便是代价..."他剧烈咳嗽起来,黑血染红了沈清欢袖口的补丁——那是用潼关守军旗帜的边角料缝的。
庙外忽然传来冰层断裂的脆响。沈清欢掀开窗缝,见追兵正在断桥边探查。她将最后一把盐撒向火堆,爆燃的蓝光中,谢云舟的玉佩映出桥墩裂缝里的玄机——二十年前父亲埋在此处的盐箱,箱板纹路竟与潼关布防图上的等高线暗合。
"抱紧我。"沈清欢突然拽着谢云舟滚向神龛后的暗道。腐朽的木板在他们身后塌陷,追兵的怒骂渐渐模糊。暗道尽头,半艘沉船的桅杆刺破冰面,挂着经年的水藻像招魂的幡。
谢云舟在昏迷前最后握紧她的手:"商会的鸳鸯锅...能破此局..."他染血的指尖在她掌心画了个残缺的太极,正是下章要用的调和之法。沈清欢将盐引拓本塞进他衣襟,忽然听见冰层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那是三皇子私铸的火炮,正沿着父亲规划的漕运密道逼近潼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