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村里的气温尚低，一天到晚仅有的一点湿气，裹着清晨的寒意，缠绕在草地与灌木之间。远处传来几声不知名飞鸟的鸣叫。

林赛已经换好装备，站在屋前，系紧了背包胸带。她的头发扎得一丝不乱，防蚊兜帽扣到下巴，神色平静如常。

“昨天的事，给大家添麻烦了。我很抱歉。”她朝众人略略鞠躬，语气干脆，“不确定是什么时候被梦蛉咬的，也许是洗澡的时候，我下次一定注意。”

孙萌笛低声咕哝了一句：“没事，又不是你能控制的……”

秋杉站在她身边，抬手轻轻拍拍她肩膀，提醒她别太自责。

安东尼奥点点头，继续说：“今天的勘测还是兵分两路——西线由孙萌天你们一起；东线是我们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人：“山口附近昨天的路径没完全探明，记得标点。定位设备保持联通，三十分钟一次信号确认。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孙萌天站在不远处，嘴里叼着能量棒，一边嚼一边点头：“收到，长官。”

众人开始各自整理装备，拉链、扣具、鞋带的声音此起彼伏，人影逐渐活动开来，准备步行上路。

他们刚准备出发，一辆白色越野车疾驰而来，在他们面前进行了一个炫酷的急刹，轮胎在湿草地上卷起一道泥痕。

白色越野车的车身锃亮，车头镶嵌着金色玫瑰的标志。

一名年轻的红发男子从副驾驶下来，戴着墨镜，隐约能看出他的下颌有点后缩，更多的五官特征就没有了，看上去很普通。

他身上是一件昂贵的黑色战术风衣，衬着他不算高的身材也算不错。他手上还拎着一瓶刚拆封的热带水果味营养水，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朝众人点了点头。

“走吗，兄弟们？顺路，能载你们一段，”他说，“前两公里坡度陡、地面湿滑，你们真的打算用脚走过去吗？”

安东尼奥皱了皱眉，目光从那人懒洋洋的笑脸移到越野车的车头——那里嵌着一枚金色的玫瑰图章，细致繁复，花瓣层层叠叠。

哪怕只是一眼，他也不可能认错：那是马尔桑家族的纹章，象征香料世家数积累的财富与权势，就像赛默飞世尔家族的火焰狮头，在圈子里几乎无人不识。

他再扫一眼那抹显眼的红发，以及那副若无其事却略带轻慢的语气，便几乎可以确认了。

“菲利普·马尔桑？”他试探着问。

“喔？居然认得我？”对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啊哈，莫非帅哥就是赛默飞世尔家的公子？你真的老老实实实习，不带辆车来吗？你家也太严格了吧。”

他的态度不算直接挑衅，却有种淡淡的优越感，像是早已习惯被认出、被注视，也习惯了别人对马尔桑家族名字下意识的反应。

安东尼奥不语。这种场合，他见多了。不过是个纨绔子弟，不值得他多费口舌。

马尔桑身后站着的三名随从仍旧一言不发，其中一人正在终端上操作，动作十分熟练。他们接入公共数据口时动作干脆利落，毫不遮掩地调出安东尼奥小组前一日上传的勘测记录，界面上甚至弹出“高级访问模式”字样，显示他们使用的权限级别远高于普通实习组。

“诶——你干什么？”安东尼奥皱眉，还没来得及阻止，屏幕上第五矿井区域的地形图快速加载，标注变为“已完成”，连附属数据也同步刷新。

安东尼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语气不悦：“你们为什么有最高权限？我们昨晚才上传的数据，居然直接就出现在你们终端上？”

马尔桑耸耸肩，转身靠在车门边，懒懒道：“系统默认接收共享模块嘛，又不是我偷的。你也可以回去翻翻协议。建议从‘高阶协同计划条款’第六段开始看起。”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那副理直气壮的姿态却让在场的人产生不适感。

“怎么，你们不会真的以为‘家族推荐制’只是个摆设吧？”马尔桑淡淡地笑了下，“我们和Q星本来就是深度绑定啦。我们每年进口他们多少香料？有这样的福利不是应该的嘛？”

艾伦站在队尾，目光扫过那张洋洋自得的脸，嗤了一声，没说话，只低头拉了拉背包带。

安东尼奥根本懒得废话，当场联系了米兰达。

米兰达的声音很快从那头传来，疲惫得很：“我们这边无法干涉M星的实习制度，安东尼奥。你们的数据是上传到Q星平台的，权限划分我们无法控制。况且……他是马尔桑家族的人，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你是说，我们只能忍着？”孙萌笛低声骂了句。

“我的建议是，别和马尔桑家扯皮。”米兰达叹了口气，“能不惹就别惹。”

马尔桑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受挫，漫不经心地说，“我理解，我理解。盗取了你们昨天一整天的劳动成果。我也很抱歉。但是我们家的人做事，一定不会亏待任何人。”

林赛翻了个白眼，不想再浪费时间，拔腿就要上路，却被马尔桑拦了下来。

“美女，上车吧，顺路而已。这样的好处，不用白不用，不是吗？没必要赌气。”

“我们不需要。”林赛冷漠地说。

孙萌天戳了戳她，小声说：“其实也还不错啦……”

菲利普赞许地点点头，像是完全没听到林赛的话，继续说道：“我说过，绝不会亏待你们。今天我们会完成东南区的测绘，然后和你们交换数据。合作嘛，本来就是取长补短。你们有热情，我们有效率——何乐不为？”

林赛的脚步顿了顿，终究没说话。艾伦和安东尼奥沉着脸站在一边，孙萌天和孙萌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秋杉轻声叹了口气。

“路况确实不好，”秋杉说，“早点赶到现场，也早点结束。”

林赛犹豫了一瞬，点了点头。

菲利普做了个“请”的手势，唇角仍挂着热情过剩的笑意。

车门打开，他们依次上车。白色越野车是应该是定制的改装型号，内部空间出奇地宽敞，座椅是真皮软包，仪表和光幕控制都采用最先进的感应系统，后排还能调整座椅角度。哪怕挤进十二个人也毫不显拥挤，甚至还有余地放下设备。

林赛坐在最靠窗的位置，一言不发地望着车窗外后退的草坡。菲利普没有回头，只透过后视镜偶尔瞥她几眼，眼神里有点兴趣，也有点揣测，但始终没开口搭话。

车内扬声器自动播放着某首旋律俗套的流行情歌，女声唱得缠绵悱恻，有些喧哗。孙萌笛偷偷调了下音量，结果系统自动弹回原设置。

菲利普终于慢悠悠开口：“明天晚上，小白楼那边会准备一场小型的聚餐。庆祝我们的‘高效合作’，也顺便交换数据。欢迎各位赏光。”

没人接话。

菲利普好像早就习惯了这种冷场，自顾自打了个哈欠，一边哼着歌。越野车飞速往远离村子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