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是一条顺理成章再合理不过的路,每每想起却总让黎亦欢内心某处隐隐不安。想着想着手中的酒坛已经见了底,今日的酒格外醉人她新启了一坛拿着,溜出了馆驿大门。
城郊处走了许久也不知道到底是何处,挑选了一棵树半倚在哪家的门上,只觉得树干笔直树桠伸展打眼瞧着甚是好躺。黎亦欢纵身一跃便上了枝桠,展开身子躺在了树枝见,头枕在手臂上仰着头。树叶缝隙之间群星闪耀夜风轻佛让人心生沁爽,声声蝉鸣中不久便睡熟了。
“哎?哎?说你呢树上的你干什么的?别睡了!”黎亦欢挣扎着睁了睁眼,却被太阳刺的生疼,一半眼睛还闭着下意识的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转,许是昨夜的酒实在饮的有些过量未等身体先反应过来动作做的太大。眼见头冲着地边要栽下树来,她猛的睁开眼下坠的瞬间发力脚指勾住了树干,重新翻上树枝身子一横又张开手臂缓缓的从树上落下来。
吓得树下一群娘子惊叫连连,急忙捂住了眼。黎亦欢见状对着树下的几人:“好了好了,别叫了眼睛睁开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听她出声才睁开眼,上前左瞧右看的盯着她。“你?会功夫?”黎亦欢看着眼前几人的服色和发髻,看样子该是附近道观女冠。方才记起环视四周,昨晚一时兴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
她转头眼神落在四周黄色的院墙上,鼻腔里都是檀木清冷的香调。顺嘴回答着几个小娘子的问话:“会一些。”
“女子会功夫的本来就不多,我瞧着你功夫还不错呢。”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聚在一起不知在商量什么,手上还拿着扫帚。看这样子应当是晨间打扫的时候发现了树上睡觉的黎亦欢。
“女施主看什么呢?闻着就是一身酒气,你不会不知道自己昨夜睡在何处吧。”小娘子偏着头凑到黎亦欢眼下细细的打量着黎亦欢。
“哈哈哈哈哈哈”几人跟着嬉笑起来,七嘴八舌的应和着:“看她就是不知道。”
其中一个女冠走上前来清了清嗓子,仰着头语调中颇有几分威胁的意思:“这里是玉清观,这棵梧桐是师父最喜欢的树。你要是给她老人家睡出什么调枝落叶的肯定免不了她老人家数落。既然已经宿了,那得拿什么来换才是。”
眼见是要被几人讹上“那诸位师父打算如何啊?”黎亦欢越听越来了兴致,冲着面前的几位眨眨眼。
“既然如此凑巧,不如施主你就住下来,教我们些拳脚功夫如何?”
“教你们功夫?你们在此出家自有朝廷和这城中的百姓们供养着,要学拳脚功夫何用啊?”
这小娘子年龄不大可张嘴句句都要占尽上风:“自有我们的用处,你的斋饭我们来管而且保你有地方睡,不会需要睡在树上了。”
“小姑娘,拜师呢需要有拜师的态度,你这个样子的学生哪个老师会喜欢教。这树也许是贵观栽种,可大多靠的是日月精华我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就要被数落了?别说我并不需要贵观提供宿处,就算需要你们受人供养留宿借宿之人也是平常,怎么就像是逼着我要吃下这嗟来之食。”
见黎亦欢并不买账几人开始有些情急的跳起脚来,神色慌乱。
“这可怎么办,她不愿意啊。”“这眼看时间就要到了这么短的时间也找不到其他人了,怎么办啊。”
半晌之后,几人竟然跪下来:“我们愿意拜师,可你得答应此事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说完伏下身子就要磕头,被黎亦欢一把拉起来。
原本只是见几人言语有趣想逗逗她们,可看她们的情状似是真的遇见了什么事情,总不好真的欺负小孩子。黎亦欢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收了收脸上的坏笑。
她语气缓和了几分道:“我的弟子可不好当,你们不讲明为何如此急切的要学武,我决不会这么随意就收徒。”
几人闻言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似得,面面相觑起来。见如此难以启齿,黎亦欢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便拿起大人对孩子那套来假装板起脸来怒吼吼的冲着几人。
“如果你们不讲明,我非但不会教你们还会告诉你们师父,你们几个早课时间跑出来肆意讹人,看看你们师父怎么处置你们。”说完抬脚,假意就要进观。
“等等,我讲。”说着脸色阴沉了下来,早已不见了一开始对黎亦欢讲话时的盛气凌人。
一旁的小道姑急忙上前警觉的摇摇头,拉起手冲着说话的人:“不用,静一。不用告诉她。”
“本就是我的过错,自然不能再连累了你们。”小姑娘眉目一拧,眼睛里好似噙着泪水。“烦请施主,随我来。”
黎亦欢跟着进了观,越过门槛观中古柏森森。松木和檀香的气味交织在一起,鸟鸣阵阵。还有诵经声从后殿传来,刻意避过几处大殿被几人拉到了一处荒废的道房。
检查过四下真的无人那小道姑才缓缓开口:“这位阿姊,我们并非有意冒犯是实在是被逼至此不知如何是好。我们本是自小因为家贫被送入观中修行的,师父一向待我们极好。可这两年以来师父的身子大不如前了,以前师父势大时那些惧怕师父不敢作祟的小人一时都冒了出来。克扣朝廷的供养钱,观中实在难以为济我们只得各自想些办法。
那日我出观去,想去城中几家常和观中往来的施主化缘,没成想到了胡家门上,遇上那家的管家先是把我带到一处无人的厢房,一把抱住我非得……与我有……他是男人我挣脱不过。结果,结果……”
小姑娘边说边抽泣起来,声音中也跟着颤动起来。黎亦欢静静的关注这她的情绪,走上前来轻轻的拍拍她的后背让她慢慢继续:“他还说师父年老孱弱早已护佑不了我们了,他会在每月初九来观中寻我,我若是不从便会说我勾引于他,把我们之间的事告诉城中所有人。”
黎亦欢越听眉头蹙的越深:“所以你们要学拳脚功夫,为了对付恶人?可这拳脚靠的是幼时便开始的童子功夫,你们就算能学些皮毛可应付这些人怕是远远不够的。”
“那怎么办?总不能等着他再上门来。”
话说至此处,一个长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名老道拄着杖,头发花白却目光炯炯,语调铿锵:“你让他来,我看他是不是真的敢在此放肆,我老太婆还没死呢谁敢再辱我徒儿。”
“师父!”老道蹒跚着冲着几人的方向挪动着步子。
几人见老道出现纷纷上前,立马拥了过去扶住她。“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告诉我,你师父我只是有些老迈还没作古。”
“师父怎么在这儿,大夫一早便交代了您要多多休息少出来走动的。”
老道轻轻握住了静一的手,又抬眼看见了立在一旁的黎亦欢:“我今日身体难得好些,便去殿中看看弟子们早课一进殿便发现你们三个不在就来找找没想到你们瞒了这么大的事。静元,还不快些介绍这位施主是何人啊。”
一旁的小道姑向师父说明了遇见她的经过,黎亦欢微微向着老道颔首以示敬重。“这是我们的师父灵慧元师,本是前任国师的弟子。”“见过灵慧师太。”
“施主有礼。”
静一脸上还挂着泪:“师父,您身子不好弟子们本不想惊动您,可如今……弟子到底该如何应对还请师父赐教。”
老道轻叹了一口气,扶着手杖被搀扶着缓缓的坐下来:“静一,你是如何想的又为何如此恐惧此事啊。”
“弟子怕那人他真的将此事传扬出去,坏了观中的名声,我朝向来就盛传女道人品行不端颇有微词,尤其是师父在此地的如此多年的功德不能毁在我手里。实在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只有以死谢罪。”她语气越说越决然。
老道端起手杖一棍子轻敲到静一头顶:“你这小孩,怎么……早知你修道越修越迂腐我一早就不该要你。名声名声,那货便是认准了如此在意名声才敢这么戕害于你。”
“可是师父,世人会……我亦是世人如何全然不顾声名之事,就算我不在乎又怎能不被这尘世所扰。”
“那你也该知道什么样的声名才值得你我执着。”
老道目色一闪盯着静一还含着热泪的眼眶,轻咳了一声继续言道:“孩子,我朝的女道向来不顾俗世,虽然她们的行为我并不全然认同,可道义在修道之人心中她们心思各异也许早已失了修道者的纯净,可有一点却是误打误撞的堪破了这俗世目光的纷扰。
这件事恶在外不在己身,这道便在正身除奸不是自苦,你若不怕俗世声名的纷扰,俗世声名本是虚幻何为对何为错先由自身再由其外,你自认你无错这小人又何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