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间雪不甚情愿地开口：

“你们应该知道，教会控制神子的主要手段为‘树种’。”

见众人点头，他继续：

“虽然整个王庭被制作成囚牢机关，但这个机关内没有监控、更没有更新和维护。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松间雪看向长笙。

长笙飞快摇了摇头。

她怎么会知道。

一旁的那莎说话气若游丝，却十分笃定：

“尤克教强大，但我们所在的分教未必。”

她继续补充：

“这个分教实际所获资源不多，但……”

她皱了皱眉：

“这跟我们今天的讨论有什么关系？”

松间雪垂眸。

这次不用他说，长笙也知道。

他们进入这颗星球就是为了保护那莎，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她猜测之前松间雪试图进入尤克教是为了寻找松上清，但现在松上清的下落‘掌握’在自己手中，两人的利益便再次一致——完成任务。

那么松间雪说的一定与此有关。

松间雪不再卖关子，他说：

“一个教会能在亿万光年外的星球繁衍分布，那他们之间必然有个信号的传导装置，总教会为主装置，分教会接收传导信息。但按之前的情况来看，这个装置的投入并不高。”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打破这颗星球上的信号传导装置，切断它与总教会的联系，这颗星球上的所有设置就会——”

他一字一句：

“全部作废。”

长笙的眼睛亮了起来。

真正的破局点就在于这个信号装置。

松间雪看她一脸痴笑，又摇了摇头阻止她的幻想：

“大主教让我来捉捕你后，应该会在王庭再次大力防范你的入侵，我已经摸索清楚了信号装置的位置，但无法确定他们是否有后招。”

摸索。

这个用词十分微妙，显示了即使在松间雪最忠心于尤克教时，也离心离德地试图探索他不该探索的事物。

他们震惊于松间雪的办事能力，却也开始警惕松间雪如今的靠近。

毕竟能背叛尤克教，自然也能背叛他们。

松间雪并不在意其他人防范的眼神，他严肃道：

“教会最底层的机关由一个技术高超的人制成，我没把握破解。”

长笙与众人面面相觑，脸色也严肃了下来。

她领略过无法破解的机关。

松间雪评价‘技术高超’，那设计者的能力恐怕已经到达这里的所有人之上。

本就不明朗的形势更加糟糕。

长笙皱了皱眉：

“你没法破解？”

松间雪闻言冷笑一声：

“不是‘没法’，是‘没把握’。”

他看着众人愁云惨淡的眼神，继续道：

“我需要那莎的协助。”

一锤定音。

剩下半天时间，长笙吩咐松间雪改造破解这座海岛的机关，让它彻底成为他们的庇护所，而长笙再次找到了歌娅。

她犹豫再三，还是问出口：

“歌娅，所有人都忘记了马赛，但是你没有。”

“同样，你也没有被尤克教控制。”

歌娅笑了笑：

“吾神，你是想或许教会内还有与我相同之人吗？”

长笙点点头。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可能，长笙不想放弃。

歌娅遗憾地摇摇头：

“我并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摆脱了控制，但之后，我试图在教会内寻找‘同伴’，却从没遇过与我情况相同之人。”

她柔软而温暖的眼神落在长笙身上，里面满是孺慕：

“或许，这就是吾神的赐福，告诉歌娅，吾应当成为吾神信徒。”

长笙被歌娅这猝不及防的真心吓了一大跳，她支支吾吾，再次说了自己不是她的神明。

歌娅微笑：

“总之，请吾神万事小心。”

长笙点了点头。

在松间雪完成改造机关的那刻，长笙和那莎踏上了回王庭的路。

信徒们泪影婆娑地看着长笙，在船启航那刻行礼祷告。

“吾神荣光，永存——”

长笙汗都要落了下来，这一刻她看着船头驾驶航向的那名妇女，只觉得不封建迷信的她十分可爱。

那名妇女感受到长笙的视线，凶巴巴的：

“你、你看我干嘛。”

她的脸红了：

“吾神。”

“……”

长笙撇开了头，不知道事情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她转过头后，反而正好与松间雪对视。对方看见她的那瞬间冷哼一声，随即撇过头，仿佛一刻都不想见到长笙，却又因被抓住把柄而不得不继续忍耐。

长笙轻呼一口气。

这个世界还是正常的。

王庭。

机械的轰鸣声毫不掩藏，冷色的金属在黑暗中显得冰冷而庞大，不少机械飞行物嗡嗡飞在半空，随时准备瞄准目标。

但整个王庭的建筑外却并无太多神子。

所有人都聚在王庭最奢靡豪华的宴会厅内庆祝。

美酒佳肴、一应俱全。众人饮酒作乐，好不痛快。

实验品逃走后，王庭也无须再装，那些之前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此刻双目僵直着为众人倒酒。

大主教坐在主桌，他看着身侧恭敬躬身，为自己倒酒的国王哈哈一笑。

他拍了拍对方脸颊：

“喜欢吗？”

国王木讷僵硬地回答：

“此后大主教，是吾毕生的荣幸。”

逗弄一个机器人又有什么意思？看见对方毫无挣扎的模样，大主教顿时没了兴致。

于是他站起来，高举酒杯，笑道：

“松主教已经启程两日，约莫这几天就能携实验品和异端胜利归来——”

底下的神子面面相觑，他们对于大主教的猜测并没有自信。

但大主教却冷笑一声：

“之前异端不过仗着松主教曾有余情暗算，这才成功逃离。如今松主教已经识破她的真面目，这下谁也救不了她了！”

众人看大主教脸色不对，连忙附和：

“是！是！如今实验品早已服用药剂，提前仪式的审批也已再次下达，等他回来之日，便是吾等分教立功之时！”

大主教听了果然哈哈大笑：

“一个毛头片子，不论怎么挣扎，还是太嫩了——”

“哦？是吗”

一道他们熟悉无比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大主教还未绽放完全的笑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而后僵在了脸上。

他细小的眼珠努力瞪大，笑容还挂在脸上，眼神却犹疑惊恐，显出几分滑稽的可笑。

他终于发现了声音的来源，于是惊叫：

“异、异端！”

“你怎么可能！”

毫发无损地再次进入王庭？

明明城门已经加强了戒备，她怎么可能？

大主教眼珠僵硬地转了转。

难道有卧底？

长笙并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她冷笑一声，扬起拳头：

“去死吧！”

砰！

力大无比的拳头朝大主教砸去，他狼狈的在地上打了个滚，浑身精贵的首饰在滚动中掉在地上，发出金器碰撞的细碎响声。

他回过头，发现长笙捶打的地方已经碎裂成一道深坑，顿时瞳孔一缩。

而长笙此时回头，朝他微微一笑。

大主教这才发现，长笙是故意的。

故意没打准，如同猫捉老鼠般戏弄他。

被轻视至此，大主教双腿发颤，尚有劫后余生之感，脸上却铁青无比。

“是——”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尖细：

“是你逼我的——”

“我不想的……”

他一边喃喃，一边站起身。就在这一刻，他的身体发生巨变，双目瞳仁瞬间扩散，整个眼睛看不到眼白存在的痕迹，而身后的藤蔓暴涨、席卷，他的身体竟然也如同柔弱无骨般开始膨胀、拉伸。

拉长的躯体撕裂成一个个小洞，而与此同时，大厅的神子不受控制地被他的藤蔓席卷而去，以肉身填满了他身上的那一道道空隙。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

长笙几乎瞬间同时大喊：

“不好！”

对方竟然还有大招！

她用拳头砸晕了一个神子，但赤手空拳难敌暴涨的藤蔓，更多的神子朝着大主教飞去。

很快，长笙面前站着一个似人非人的庞然大物。

大主教呵呵地笑了起来：

“没想到吧——”

“每个分教的大主教，本身，就是一道机关。”

长笙吞了吞口水，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地下一层。

松间雪沉默地背着那莎跟在一个神子身后。

他抬眼看向前方引路的人。

——加菲尔德。

他们靠着松间雪的权限顺利进入了城门，而即将准备分道而行的那刻，他们被发现了。

加菲尔德防备地看着他们。

正当他们试图攻击对方时，这个男人却又让开了一步。

他看了看松间雪，又看了看长笙，像是十分不甘心，又像是妥协似的叹了口气。

“你们，想去333号信号塔，对吗？”

他们一惊。

加菲尔德低声说：

“我可以……带你们去。”

“但需要有人拖住大主教。”

“不然，他们可以通过信号塔发送求助信息，强大无比的增援会赶到王庭。”

他们面面相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加菲尔德也摆脱了尤克教的控制，但这对他们十分有利。

他们兵分两路，长笙负责拖住大主教的后腿，而加菲尔德带着他们前去摧毁信号塔。

转瞬之间，他们便穿过了毫无光芒、幽深黑暗的机械长廊，曲折的长廊犹如迷宫，难以辨认。

松间雪背着那莎的手紧了紧，还是跟上加菲尔德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