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坠上银链红珠,双瞳淡紫,不是那天看到的卜赋又会是谁。
只不过他现在身上没有穿独慎宗的校服,而是另外一身黑色纱袍,系着银色腰带,浑身叮叮当当的银饰,走路中摇摇晃晃,听得人心烦,手里居然还把玩着一个小小的骷髅头。
一身看着就邪气森森,不似正常人。
沈昭看着眼熟,这人怎么和魇魔一个品味。
小白菜笔下的反派也开始脸谱化了?
“他叫什么来着,对,卜赋,他有什么毛病吧,还玩骷髅,他不害怕吗。”齐景澜刚刚被骷髅吓得半死,不能理解,“他不是和廖堰之交好吗,怎么又和薛钟混在一起。”
沈昭道:“和廖堰之的交好估计是有意为之,利剑宗在独慎宗安排人手很有可能就是他。”
齐景澜双目无神,疑问重重:“可是既然卜赋和薛钟是一路人,被安排去了独慎宗,按照他之前所说,他完全是听从廖堰之才下毒手,叛变?不会吧。”
沈昭道:“叛变吗?”
卜赋其人,他有些看不破,刚出来时,一口一个堰之,跟亲兄弟一样,被下了药之后才说出实情,看着跟交过命的兄弟一样。
而这幅样子,完全和忠义不搭边啊。
虽然以貌取人不好,但是搁谁身上能不多想啊。
许漱阳盯了半晌:“他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南疆一带的啊,南疆一带蚊虫肆虐,百姓穿布衣居多,身上一贯带着驱邪避害的符纸和驱虫的药囊,他这……也不像啊。”
“那就是骗人的咯。”柳鹤梦道。
*
卜赋如同闲庭漫步,笑得却阴森邪魅,也不在乎薛钟,一心放在他导致的这场大灾难里,伸着脖子往屋内张望,瞧着尸体露出森森白牙,又去了下一家。
挨家挨户看。
他还招呼道:“薛宗主,你快过来看啊,所有人都死了,一个没剩下,太好了!你瞧,有几个还热得把衣服都脱了。”
完全就是一个神经病,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薛钟哼了声,目不斜视走过,仿佛多看一眼就脏了眼睛。
沈昭翻了个大白眼。
装什麽。
卜赋笑嘻嘻道:“大宗主了不起,来都来了,还趾高气昂的呢。”
听起来很很欠揍,但沈昭十分赞同。
薛钟自诩名门正派,身负匡扶利剑宗的大任,极要面子不说,都走上这条路了,还摆出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模样。
薛钟嫌恶似的拧眉,与沈昭在清谈会上所见的高贵完全不同,可见没人他就不演了。
卜赋的一番话完全触碰到了薛钟的痛点,可他偏偏要仰仗他的手艺,只得厉声警告道:“老实点,快点办好你自己的差事。”
“得。”卜赋跳在前面,丝毫不惧,浑身的银首饰叮叮当当,身姿轻盈,伸手作请也不见半分敬意,调侃道,“那跟我走吧。薛宗主初来乍到,别走到哪条阴沟里,摔下去可就出不来了,我知道个福地,就定那里。”
“薛钟对他脾气倒好,还真是一丘之貉。”柳鹤梦评价道。
他们是冲着温家去的。
和沈昭所料相差无几。
温家父母膝下无子,只收留了温负雪一个孩子,视如己出,后双双因病去世,温负雪被江凝鸢收为亲徒,院子早就空了。
院子里被大火烧过,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屋内却没有。
屋子里的每一处都干干净净,看得出一直有人打扫过。
还没有被变态的恶趣味污染,小屋简单却温馨得不行。
窗子摆着温父温母种的花草,地上摆着给小孩子玩的木马和各种玩具,针线筐就就放在温父做木工的桌案上,有一大一小的椅子上放着枕头,而另外最大的那个板凳一看就是温父坐的……
齐景澜进来就坐着那只木马上,一晃一摇,不禁感叹道:“我小时候也有,后来兄长说我长大了,就不让我玩了,没想到温……”
一时不察,蛐蛐人的话当面就秃噜出来了,齐景澜大叫不妙,可看温负雪没什么反应,大着胆子继续道:“没想到温负雪小时候也玩这个。”
温负雪貌似也没那么可怕。
“小澜儿,你要知道,不是有人一生下来就长这么大的。”柳鹤梦揪了下他耳朵道。
“废话,我当然知道。”
沈昭默默记着屋子的一切。
温负雪先后经历亲养父母去世,一人孤苦伶仃,在雪邬山寂寞长大,白菜啊,你就不能给男主拿个好点的先天剧本吗,他值得呀!
沈昭又开始日常对温负雪的心疼。
温负雪察觉到了沈昭的眼神,捏了捏沈昭的手指。
*
“这就是你说的福地?”薛钟看了几眼,没觉得有多福,评判道,贵足都无处可落,“又小又破。”
“诶,薛宗主有所不知了,此地……”卜赋对此地满意极了,随手把一面墙打穿,又随手扔了几个骷髅头,“别有洞天,可有胜天之人住过。”
薛钟对此番云里雾里的话见怪不怪,他知道此人性情不定,时不时就发疯,忍着不耐说:“既然已经进来了,地方你也挑好了,那就随你。这外面我已经用阵法围起,除我授意之人,再无人可进,所抓妖物不日将会送进来,希望你炼制的丹药不要让我失望。”
“当然。”卜赋靠在床头,抱着胳膊慵懒地望过去,点了点下巴,“我的能耐你不是见识过了?一颗丹药足够让服下之人少修炼二三十年,无论是修仙还是妖族谁会不眼热,利剑宗想要成为三宗之首,不是指日可待。”
“三宗之首?”薛钟冷哼一笑,“独慎宗固步自封,正元宗也不过是空架子一个罢了,我要的是一统修真界。”
什么玩意?薛钟是走狂妄路线,做白日梦想家的吗。
正元宗空架子?还一统修真界,要是靠炼药能成,燕清就上了,还有他什么事。
“薛钟一把年纪,突然年轻气盛起来了?我还以为他马上就要废去一身修为下山经商了。”柳鹤梦道。
许漱阳头一次认同柳鹤梦的话:“他要是去经商可比当宗主有前途,可也是个奸商。”
两个人损起薛钟来,颇有默契得很。
卜赋不知道怎么想的,他人长得不错,照理说正常可以用俊秀来形容,可笑得鬼里鬼气,根本看不出来他就是想笑,还是在嘲讽。
卜赋眯着眼睛,没夸他,反倒突然说:“外面的人,宗主要如何办。”
他对村民的兴趣过于浓重了。
“不是已经死了?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吧。”
只要不碍眼,薛钟是无所谓的。
卧槽,你还是个人了,沈昭过去猛踹了薛钟几脚,他只恨他是个虚影。
卜赋摆了摆手指:“那巧了,我还有用,既然薛大宗主没有想法,那就我来。在下人手实在不够用,就勉强用他们来做一做吧。”
话音一落,所有门窗倏地打开。
里面的尸体腾空而起,从四面八方飞来,像有空隙的叠罗汉一样。
卜赋手影翻飞,一颗颗药丸从尸体们的双唇之中进入。
空气中的焦味散了不少。
尸体从横着变成了站着。
他们耷拉着脑袋,依旧毫无生机。
薛钟道:“你在搞什么把戏。”
卜赋打了个响指:“别急嘛,这就来了。”
忽然,所有尸体的眼睛在一刹那睁开。
卜赋笑道:“好了,活死人,要多少有多少,还不知道累,还热闹,我最喜欢热闹了。”
“对了,你们要呼吸,像我这样。”卜赋特意表演给他们看,“对了,这样才像活人嘛。”
薛钟不顾他们死活,自然也不反感做成活死人的办法:“嗯,也省得我再派人来了,越少的人知道越好。这里就交给你了。”
“好啊。”
从此之后,小小的白鸟庄突然被隐藏起来,村子里的所有村民被做成活死人,陪着卜赋炼药。
因为一己私欲,轻飘飘地夺取了一村子百姓的生命,和世人所说的魔族又有什么分别。
温负雪捏碎了阵石。
一个法阵最稳固的地方就是它的阵眼,阵眼若破碎,那整个阵法也就荡然无存。
沈昭替温负雪扫去手心中留下了碎末,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温负雪,别看他平时叭叭的,其实安慰人这一块还是很匮乏的。
丧亲之痛,折磨亲人之仇,不是一言两语能盖过去的。
温负雪一直平平淡淡,看似对村民们没什么感情,可沈昭知道,温负雪在难过。
不然,不会没了轻重直接捏碎了阵石。
温负雪道:“对不起,不小心捏碎了。”
“师兄,不怪你。”
“雪雪,不用再看了,薛钟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看一眼也是脏眼睛。”柳鹤梦道。
许漱阳附和。
齐景澜看着满院子的村民们,痛骂道:“对,老王八蛋,我怎么没早看出薛钟的真面目,居然让他坦坦荡荡活了这么久,谁杀了他,杀得真对。”
是谁来着。
“是卜赋。”温负雪答道。
“谁?”齐景澜想起来了,那日是确实卜赋承认的,“卜赋到底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要干嘛啊,又是替薛钟卖命,又是和廖师兄称兄道弟,又是说薛钟是他杀的,他到底是哪一伙的。”
齐景澜本来脑子就不够用,现在就更疼了,一跺地脚还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的手撑了一下墙面,从斑驳的废墟中扯出了一个冰凉、圆润的东西。
一个他非常眼熟的……玉佩。